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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世界的危机

2018-04-15 经济学人 中东观察员

文章来源:2016-05-31 经济学人 世界经济评论

  1916年5月一战正酣时,英国中东专家马克-赛克斯(Mark Sykes)与法国外交官弗朗索瓦-皮科(Francois Georges-Picot)缔结战后瓜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黎凡特地区疆土的秘密协定,他们也许根本没料到会给这一地区带来一连串混乱:百年来反复被大国出卖、阿拉伯人义愤填膺;动荡与政变层出不穷;战争、流离失所、巴勒斯坦被占领与媾和失败;压迫、激进主义和恐怖主义几乎随处可见。


  在2011年人民欢欣鼓舞的“阿拉伯之春”中,一个个阿拉伯独裁者接连倒台,似乎阿拉伯人终于将走向民主。然而他们的现状却空前黑暗。塞西统治下的埃及甚至比穆巴拉克独裁时代更悲惨得多。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也门的国家机关分崩离析。受伊朗与沙特阿拉伯之间的对抗推动,内战和宗派主义肆虐。作为逊尼派的奇特产物,试图重建“哈里发”的圣战分子伊斯兰国(IS)正在向阿拉伯世界其它地区转移。


  这一切也许看起来令人绝望不已,但形势还可能更加恶化。如果1975-1990年的黎巴嫩内战可资比较,那么叙利亚内战还会持续多年。其它地方的局势或将转恶。阿尔及利亚面临国家领导危机;西奈半岛的叛乱或将扩散到埃及本土;约旦有被混乱吞没的危险;以色列或将陷入边界战争;低油价导致海湾诸国不稳定;沙特与伊朗之间的代理人冲突有可能导致正面战争。


  所有这些与其说是各种文化的冲突,倒不如说是阿拉伯文明内部之争。解铃还须系铃人,局外人爱莫能助 —— 尽管他们的行动有可能使形势略有改观或大大恶化。首先最重要的是,阿拉伯人自己必须和解。


  阿拉伯国家正在遭遇合法性危机。某种程度上它们从未跨过奥斯曼帝国的瓦解这一关。阿拉伯主义、伊斯兰主义和当前的圣战主义 —— 这些阿拉伯世界突出的意识形态全都追求超越以前殖民主义者划定疆界的更大的国家状态。既然国家分崩离析,阿拉伯人便回归种族和宗教身份。对有的人来说,目前阿拉伯世界的流血冲突酷似20世纪90年代前南斯拉夫战争,另一些人则觉得与17世纪欧洲“30年战争”期间的宗教冲突类似。无论怎样做比较,阿拉伯世界的危机都深重而复杂。轻率的办法是危险的。我们尤其应当批判以下四种观点。


  首先,很多人把阿拉伯世界的混乱归咎于西方列强 —— 从赛克斯-皮科协定到以色列建国、1956年英法攻占苏伊士运河及美国的反复干涉。外国人常常是把形势搞得更糟;2003年美国侵入伊拉克放出了宗派主义的恶魔。不过认为美国应脱离该地区的想法 —— 奥巴马似乎支持 —— 可像横加干涉一样造成地区动荡,这从叙利亚的灾难可见一斑。


  很多有着痛苦历史的国家都实现了富强:比如韩国和波兰 —— 以色列就更不必说了。正如本刊专题报道所述,阿拉伯世界遭遇了很多自己造成的失败。很多领导人其实是暴君,以阿拉伯世界团结和巴勒斯坦解放的说辞掩饰自己的独裁。丰厚的石油出口收入和其它资源出租收入使得统治者能收买人心,供养镇压人民的安全机构,维持世界其它国家早已抛弃的摇摇欲坠的国家领导经济模式。


  第二个错误是,认为重划阿拉伯国家疆界将形成与人口种族、宗教分布相一致的更稳定国家。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各村庄、街道并没有区别种族和宗派的清晰界限。新的“赛克斯-皮科协定”解决旧有不公的同时可能造成大量新的不公,而且随着各方竭力夺取土地和驱逐异己,可能引起更多流血冲突。也许伊拉克、叙利亚的库尔德人将自行其是:否认殖民者划定的国家和后来政权的压迫,他们是抗击IS的顽强战士。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分权和联邦主义会是更好的解决办法,可说服库尔德人仍留在阿拉伯体系之中。削减中央政府权力不应视为对本已不公正划分领土的进一步划分,而应看作团结本已分裂的国家的手段;没有结构的松散化便是永无宁日的分裂。


  第三个欠妥的观点是,阿拉伯独裁政治是遏制极端主义和混乱局势的办法。在埃及,事实证明塞西的统治一样专断、经济上无能和横加压迫。人民的不满日益滋长。在叙利亚,巴沙尔和盟友喜欢将其政权描述为能控制混乱的唯一力量。事实正好相反:巴沙尔的暴行才是混乱的首要根源。阿拉伯独裁主义并非稳定的基础,这至少从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以来就显而易见。


  第四个站不住脚的观点是:混乱是伊斯兰的错。像特朗普和一些美国保守派那样把问题归咎于伊斯兰,就跟说基督教是欧洲战争、反犹主义的原因一样:这么说有部分道理,但于事无补。哪一支伊斯兰负责?是崇尚斩首的IS、伊朗正腐化的革命政府,还是自称“穆斯林民主派”的突尼斯复兴党主张的政治愿景?妖魔化伊斯兰将强化IS所谓黑暗与光明的圣战。世人应认识到伊斯兰内部的不同思潮,支持温和的思潮,挑战极端分子。排除伊斯兰就不可能有长久之计。


  这一切意味着解决阿拉伯世界的危机将漫长而艰难。努力遏制战争、结束战争很重要。这就要求打败IS,实现伊拉克、叙利亚逊尼派自治的政治解决,及伊朗与沙特相安无事。促进在暴乱中幸存下来国家的改革同样至关重要。它们的统治者必须改革,否则将有被人民抛弃的危险。维持权力的老一套工具遭到削弱:油价将长期低迷,在当今网络世界秘密警察无法阻止异己者。


  因此无论国王还是总统都必须重新获得人民的信任。他们需要自上而下的“输入”合法性:给各种批评者空间,最终建立民主。他们还需要更多“输出”民主:加强法治、建设能够在全球化的世界中繁荣的高效经济。这意味着放弃坐地生财的食利体制,管好亲信的手脚。


  美国和欧洲都不能强迫他们进行这样的改革。但西方世界还是可以施加影响,可以劝导、鼓励阿拉伯统治者实行改革,可以为遏制诸如IS这样最邪恶的力量助一臂之力。西方世界首先应当支持突尼斯的新民主和摩洛哥的政治改革 —— 比如欧盟应当向北非产品开放市场。沙特实现社会开放、成功改革断绝石油依赖也很重要。埃及的成败世人瞩目。如今塞西正把这个国家引向灾难,阿拉伯世界及其之外的世界都将感受到影响;相比之下,如果成功实现自由化埃及将让整个地区为之一振。


  如果不进行改革,下一次反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不过也存在阿拉伯世界再次复兴的伟大机会:他们有大河流、石油、海滩、古迹丰富,年轻人众多,横跨多条全球贸易路线,毗邻欧洲市场,及浓厚的尚智与科学传统。他们的领导人和那些军人能认识到这些优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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