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城市,报名来到海岛,我的初衷便是给自己一段剥离于原有生活轨迹的时间,全身心投入到对自然的观察和记录中。上岛一周多,终于遇到了我想看的自然故事。
因每年有数以千计的凤头燕鸥在此集群繁殖,铁墩岛也吸引来了燕鸥的天敌物种:游隼造访。每天都会出现在铁墩岛的游隼成鸟
礁石是燕鸥的育儿场,也是游隼的猎场
清晨和傍晚是游隼活动最频繁的时段。狩猎时,游隼会一次次向燕鸥群发起俯冲,冲散大群成鸟后,趁乱捕捉礁石上弱小的幼鸟。
被惊起的鸥群是岛上最壮观的景象
日常喧闹的鸥群,在被惊起瞬间会迎来片刻的鸦雀无声
冲入鸥群中寻找下手目标的游隼
凤头燕鸥们也不会束手就擒,在游隼冲入鸥群时,总会被三两只燕鸥穷追不舍
像图中这样的狩猎每天都会发生几次。理性让我接受这样的场景,但感性思维也不时让我为失去幼崽的亲鸟感到意难平——凤头燕鸥作为繁殖投入很高的物种,此时失去一只幼崽就意味着整次繁殖的失败。
凤头燕鸥的亲鸟虽然会奋起反抗,追击游隼,但只能是徒劳
故事发生在7月10日。 傍晚的燕鸥繁殖场异常不平静,比平常游隼带来的惊扰持续更久。晚饭后,我索性坐在石坡上试试能不能再拍摄一次游隼捕猎。来铁墩岛捕猎燕鸥的游隼通常是固定的一只成鸟和一只亚成鸟,但这晚,第三只游隼出现了。 就在凤头燕鸥幼崽刚被一只游隼提起带走时,另一只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这只已经得手的游隼:冲撞-缠斗-嘶鸣-双双坠海,一连串动作在我毫无准备的瞬间被全部塞进我的取景器,快到我毫无反应的时间,甚至来不及感受到激动,只是本能地追逐着两只游隼并不规律的轨迹。
背景中,一只游隼正向镜头冲来,准备劫道
此时作为猎物的凤头燕鸥幼崽已经丢失,两只游隼却依然缠斗在一起 坠海后,不论哪只游隼,捕猎和偷袭都已失败,风大浪大,保命要紧。这让我有幸见到了猛禽在水里扑腾的狼狈形象(字面意义上的“游”隼)。
坠海后的两只游隼分别向岸边游回
游隼在浪中变成了“游”隼 它俩游回岸边,跳上礁石,刚想梳理羽毛,又看见就在几米远外端着镜头的我,也不想着打架了,马上转身不利索地起飞逃离。本以为坠海之后,它俩得花好一阵休整梳理,哪知道从我面前起飞后,就立刻投入下一轮对凤头燕鸥的捕猎中。
跳回礁石的游隼离我只有几米远
一切结束,我才恢复感知,才听到自己狂跳的心音,顿觉百感交集,不是对两只游隼或者燕鸥中任意一方的同情或气恼,也不是对“自然法则”的感慨,而是能作为单纯的旁观者目睹这一切的感动和震撼。能见证此景,这段海岛经历对我来说就已值得。 持续不到一分钟的惊心动魄后,我坐在礁石上,心跳还未平缓,许多思绪涌上心头:有朋友前些时候向我调侃,说铁墩岛的游隼每天就像在吃自助餐,但我不置可否。我们在描述猎食动物时,往往习惯为其加上强大、凶悍、威猛的光环,仿佛它们的捕猎成功是天经地义,是强者对弱者的屠戮。实则不然,游隼的日子并不比凤头燕鸥好过。纵然它们有利爪尖牙,每一次捕猎也都是在刀尖跳舞。若今晚恰逢低潮,或者两只游隼打斗的位置稍有偏差,那它们很可能直接摔落礁石……人类,忘记原始的生存压力已太久,有时很难理解猎食动物为吃每顿饭和吃不上饭所面对的风险。
在这岛上,揭开碧海蓝天的表象,无非是露骨的饥饿与死亡驱使着每一个物种苟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