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周记】离开陆地的勇气

海岛周记

杉树

     坐在去五峙山列岛的小船上，遥望逐渐消失的海岸。苍茫大海上，仿佛无数的手指挥动，无时无刻不召唤着你，投入这欢乐的深渊。我猜想着海浪翻涌中那些漂浮的、难以辨认的事物，是否来自多年前一场暴风雨，来自某艘沉船的遗迹。在小船难以捉摸的晃动和我随之摇曳的心旌中，我想，离开陆地是需要勇气的。

而海鸟啊，一生都在海上飞翔。“勇敢的海燕从雷声的震怒中，早就听出了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怀着同样的深信，和如鸟儿一般的无惧，在五六个世纪以前，人类也走向了海洋。1492年，哥伦布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海上航行。在此后的十年间，他曾先后四次横跨大西洋。当船员们迎风站在甲板上，寻找新陆地的时候，一群迁徙的海鸟从他们的头顶掠过，落在了岛屿上。生命不同的冒险之旅如洋流般交汇在此刻。

这交汇的浪潮激荡了几百年，此时在我面前层层涌来。这一次，在生命的冒险之外，更是一场对生命的守望。我们摆脱了征服自然的臆想，带着无限敬畏走向大海。这一次，我们不再寻找陆地，每个人都听到了燕鸥盘旋的鸣叫。我们将生活在无人的岛屿上，观察与记录它们的繁衍，并尽力提供更好的保护。“我和鸟儿成了邻居。并不是我捕到了一只鸟把它关起来，而是我把我自己关进了附近的一只笼子里。”梭罗早已在《瓦尔登湖》中描述了我们的工作与志趣。我们怀有的对自然的爱，绝不是居高临下为所欲为，而是即便要对自己作出限制，也不忍折损它丝毫的本性。

一对中华凤头燕鸥飞过我们头顶的时候，我们正在岛屿的鸟场上捡垃圾。它们盘旋、盘旋、盘旋，我们不断跟随着它们转动身体，只为它们能够在视线中多停留几秒钟。这一刻，没有任何言语，眼眶便开始发热。我注视着如芝麻点一样的鸟儿们在海上飞着，飞过了大洋、飞过了四季。在每一年同样的时刻，因为本能的召唤回到这里。这远不是一次歇停与降落，而是自然所播撒的神迹；我们所记录的也不是普通的繁殖，而是生命循环的往复不息。

 爬礁石下岛的时候，因为害怕，我坐在中途休息，篱笆在下面对我说：“杉杉，你看！背后有只远东山雀！”我一回头就笑了，望远镜里胖乎乎的团子正歪着脑袋看着我。

我想我说错了，这不是守望，而是一场生命的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