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选择理论的创始人 | 人物志008：Elinor Ostrom

编者按

Elinor Ostrom教授在现代政治科学史上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我们也不必再长篇累牍地介绍其生平。作为公共选择学派的创始人，Elinor Ostrom教授和Vincent Ostrom教授贤伉俪都已与世长辞。在注重盖棺定论的我国，我们似乎需要对Elinor Ostrom教授的生平、主要研究理论和她的职业生涯再次复述一遍。

值得注意的是，本篇人物志的原文来源是美国国家科学院为诸位辞世的院士所编纂的传记体回忆录，由两位作者撰写于2014年。除了这篇回忆录以外，我们还将翻译一篇由美国政治科学协会为当选主席所撰写的传记。而那篇传记发表于1996年，那时的Elinor Ostrom教授尚未获得诺贝尔奖，似乎能够摆脱这一“金身”而客观评价她的学术成就。

人物志008：Elinor Ostrom

公共选择理论的创始人

（原标题为：《埃莉诺·奥斯特罗姆的传记回忆录（A Biographical Memoir of Elinor Ostrom）》，现标题为译者所拟）

作者：

Bonnie J. McCay

Joan Bennett

编译：

焦磊，山东大学

引文格式（MLA）：

McCay, Bonnie J., and Joan Bennett. “A Biographical Memoir of Elinor Ostrom.”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2014.

内容提要

Elinor “Lin” Ostrom是一位政治科学家、务实的思想家、多产的作家以及公共池资源领域的国际顾问。2012年6月12日逝世时，她担任印第安纳大学杰出政治学教授，同时担任印第安纳大学Vincent与Elinor Ostrom政治理论与政策分析研讨会高级研究主任，以及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制度多样性研究中心创始主任。2009年，她与Oliver E. Williamson共同获得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的瑞典国家银行经济学奖，以表彰其“对经济治理，特别是对公共资源治理的分析”。Lin获得该奖项的道路非同寻常：在其整个职业生涯中，她始终自认为是政治科学家而非经济学家。此外，她的开创性研究挑战了一个关于公共资源管理的根深蒂固观念。那么，她的背景中有哪些因素使她能够挑战既定范式并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女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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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作的APSA主席致辞

早期生涯

Elinor Clair Awan于1933年8月7日出生于洛杉矶，被称为“Lin”，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成长于一个贫困家庭。尽管如此，她的母亲还是安排她进入声名显赫的贝弗利山高中就读。许多年后，Lin写道：“虽然在富家子弟学校里作为一个穷孩子是一种挑战，但这确实让我对未来有了不同的视角。”此外，高中也为她好胜的一面提供了发泄途径，作为辩论队成员参与的各项比赛对她解决问题的方法产生了持久影响。辩手们必须学会如何为议题的正反两面提供有力的论据支持和反驳。

Lin于1951年高中毕业。尽管母亲鼓励她就读一所精英高中，但她认为没有理由为大学教育提供经济支持。幸运的是，当时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学费足够低，她得以通过图书馆、书店和经济学系的兼职工作赚取学费，顺利完成了大学学业。在三年内，她以优异成绩无负债地获得了政治学学士学位，展现出非凡的智慧和自律。1954年进入职场时，她发现女性被期待具备打字和速记能力。于是她报名参加了函授课程，学习了速记——这一技能她从未用作秘书工作，但后来在做田野笔记时派上了用场。

在商界工作几年后，Lin回到UCLA继续深造，分别于1962年和1965年获得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研究生期间，她与政治学家Vincent Ostrom结婚。她的研究生课题是作为团队一员研究南加州的水务行业，具体涉及为洛杉矶17个郊区及部分县区供水的西盆地市政水务局。她在诺贝尔奖自传中写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研究了一个共有资源问题，对共有资源使用者在试图管理这类资源时所面临的问题有了深入了解。”

Lin完成博士学位的那一年，Vincent被聘为印第安纳大学布鲁明顿分校的全职教授。恰巧，印第安纳大学政治科学系需要有人教授一门美国政府课程。在那个年代，女性获得学术职位的机会十分有限，Lin欣然接受了该系访问助理教授的职位。次年，她成为研究生顾问，并获得终身教职任命。此后，她在政治科学系迅速晋升，于1974年成为教授，同时还在公共与环境事务学院担任兼职教授。最终，她成为印第安纳大学Arthur F. Bentley政治学教授，并最终荣膺杰出教授。她还成为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制度多样性研究中心的创始主任，该中心成立于2009年。她曾于1980年至1984年担任系主任，并在1989年至1990年担任代理系主任。

Lin早期成功的关键在于她与Vincent共同创立了印第安纳大学政治理论与政策分析研讨会，并从1973年起共同指导直至2009年成为高级研究主任。这个旨在促进跨学科学术合作的论坛特意被命名为“研讨会”，基于Vincent的观点，即科学是一种工艺。

2011年，为了纪念Ostrom夫妇，该研讨会更名为Ostroms研讨会，至今仍是一个致力于跨学科合作的重要国际中心，专注于机构、激励与行为及其与政策和治理的关系。其核心主题仍然是自我治理与民主改革，自1980年代起加入了Lin关注的可持续自然资源背景下集体行动议题。1981年，Ostrom夫妇访问德国比勒费尔德的跨学科研究中心，标志着研讨会开始走向国际化，成为新兴国家领导人寻求民主治理指导的首选之地。随后对比勒费尔德的多次访问激发了Lin对博弈论的兴趣，该理论后来成为她后续工作中的关键工具。她还与人共同指导了印第安纳大学的一个重要国家科学基金会中心——制度、人口与环境变化研究中心，任期从1996年至2006年。

公共事物的治理之道

Lin的博士论文工作是在G. Hardin在《Science》杂志上发表著名文章《The Tragedy of the Commons（公地的悲剧）》之前进行的，当时她对资源管理问题的经验主义方法并未引起太多关注。Hardin的“公地悲剧”隐喻描述了个体“出于自身理性利益行事”耗尽诸如牧场等共享有限资源的情况，最终导致资源毁灭。Hardin认为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种方式：要么将资源分割并私有化，要么由政府介入实施监管。Hardin的文章对当时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公地悲剧”成为支持将公共土地和资源转化为私人所有或用自上而下的政府监管取代地方共管安排的政策与实践的主导隐喻。

然而，Lin并不相信未经实证观察支持的简单隐喻和理论，也不依赖政府来寻找解决方案。她和Vincent指出，有必要区分“公共池资源”（一种资源类型）与“公有财产”（一种关于所有权和责任的制度安排）。这是她后来关于小规模地方管理公共池资源潜力研究的重要早期步骤。为此，她在里程碑式的著作《Governing the Commons》中回顾了基于实地工作的关于各种公共池资源（如渔业、灌溉用水、放牧地）的实证研究。

书中，Lin揭示了世界各地普通民众如何常常以持续数世纪的稳定安排来管理诸如森林、渔业和水源等公共资源。她提出了“什么有效？”的问题，并识别出人们在不诉诸私有化或政府监管的情况下相互合作的各种方式中所体现的关键设计原则。这些原则虽常遭质疑且有时被修正，但启发了几十年来对从地方到全球公共池资源管理的研究。

《Governing the Commons》项目中发展起来的思想成为了中层理论。这一理论及其对以理论为导向的实证研究的承诺推动了对依赖公共池资源、拥有某些“公有财产”权利的人群建立弹性和有效系统以保护未来资源能力的进一步比较研究。其中一个重要例子，突显了她对社会科学与跨学科科学研究中运用科学方法的承诺，即她领导的长期跨学科跨国项目——国际林业资源与机构（IFRI）研究计划。该项目培养了学者们使用一致数据收集方法确保可比性的技能，并创建了一个涵盖15个国家超过250个地点的独特数据库。

Lin和同事们了解到，这些合作安排的形式在不同地方差异显著，情境和复杂性至关重要。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Lee Anne Fennell将这一观点概括为所谓的“Ostrom定律”——即“实践中有效的资源安排在理论上也能奏效”。群体自行可以找到分享资源而不耗尽它们、避免悲剧结果的方式。另一方面，集体行动并非必然出现。Lin总是强调，如果理论家或政策制定者的思路过于简单，“我们将失去对现实情况的理解”。正如她在《Governing the Commons》中所写：“以隐喻为基础提供政策建议可能导致实际结果与预期大相径庭。”Lin近期的工作旨在向科学家和决策者传达复杂动态系统的信息，研究尺度涵盖至全球。她开发了一种分析“社会-生态系统”的通用框架，现已成为复杂系统和耦合自然与人类系统研究的影响力来源。她有效地指出了单一解决方案或万能药的危险，并在公开场合谈到应对气候变化等重大问题需要考虑多种制度、空间和时间尺度，或她与Vincent所称的多中心系统。

职业生涯

在她漫长而富有成果的职业生涯中，Lin的国际活动包括在肯尼亚、尼泊尔和尼日利亚等地的广泛实地经验，以及赴澳大利亚、玻利维亚、印度、印度尼西亚、墨西哥、菲律宾、波兰和津巴布韦进行研究访问。通过研讨会和研究资助，她与Vincent支持了许多外国学生、访问学者和政策制定者。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利用个人资金和努力获取资助来帮助他人。在2010年的一次采访中，Lin提到由于没有家庭负担，“我从未关心过薪水，所以这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对于那些有大家庭的同事来说，这可是个大问题。”事实上，当她担任政治科学系主任（1980-1984年）时，她回忆道：“……我故意把我的工资设为零，因为我们的初级教员——你知道，我们没有竞争力。”

她的开创性研究得到了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安德鲁·梅隆基金会、海因德与哈里·布拉德利基金会、麦克阿瑟基金会、福特基金会、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美国国际开发署、美国地质调查局、美国司法部和美国国家心理健康研究所的支持。

她活跃于多个专业协会，尤其是美国政治科学协会，曾于1975-75年担任副主席，1996-97年担任主席。从1984年直到去世，她一直积极参与职业生涯与标准委员会、政治科学女性党团会议。她还曾担任公共选择学会（1982-1984年）、国际共有财产研究协会（1990-91年）和中西部政治科学协会（1984-1985年）主席。她是24种期刊的编委会成员，包括《American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美国政治科学杂志）》、《Journal of Institutional Economics（制度经济学杂志）》、《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和《Science（科学）》。她被全世界各大学授予12个荣誉博士学位，并因其贡献荣获25多项重要奖项。1991年当选为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2001年当选为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

其中一位作者（BM）有幸成为Lin Ostrom的同事和朋友。她是一位出色的导师和伙伴，高度自律、非常诚实、极其慷慨。她和Vincent将他们的时间、才华和个人资源借给了数百名学生和外国访客；他们的欢迎精神和同事间的友谊每年都在印第安纳大学的WOW（研讨会）聚会上得到纪念。她理解并以身作则传达了这样的理念：学术工作，就像她与丈夫和学生们研究的公共资源一样，可以从合作中受益。

总之，Elinor Ostrom关于普通人拥有大量常识的信念植根于她的学术研究。她的遗产将继续对21世纪公共卫生、气候变化、环境恢复力、人口增长和其他紧迫问题的政策产生巨大的实践、政治和伦理意义。

(因篇幅限制，参考文献从略）

〇 编辑、排版：焦磊

〇 审校：郭瑞涵  大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