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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大的空间?|书房

2017-07-15 蒋勋 文茜大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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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蒋勋,似乎再多介绍都是赘述。林青霞说蒋勋「是我唯一的偶像」,说他的声音是「我的半颗安眠药」。蒋勋是一个纯粹热爱世界、充满善意的人,所以他才能在古诗词、古典作品、远古时代的一只碗、路边的一片树叶中,发现美,他才能讲出《细说红楼梦》、写出《独孤六讲》《说唐诗》《说宋词》《美的沉思》这样没有犀利言辞却一样打动人心的文章。


书摘:《手帖:南朝岁月》(点击购买)

节选段落:《三希堂》


乾隆把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珣的《伯远帖》、王献之的《中秋帖》,三件他最喜爱的书法收藏在养心殿西暖阁最里面的套间。这个套间因此被他命名为「三希堂」,亲笔御书,题了一个匾,很得意这里收存着三件稀世珍宝。


到北京紫禁城现场看过「三希堂」的朋友都很讶异,「三希堂」名声这么大,实际空间却原来这么小。


元朝的画家倪瓒有书房叫「容膝斋」,表示空间小到仅可一人盘坐「容膝」其中。倪瓒只是形容,而且他是文人,书房小也还相称。乾隆是皇帝,在皇宫里搞一个这么小的空间,很令人不解。


三希堂,一间 4.8 平米的小书房


我却很喜欢「三希堂」的小。这里本来就是冬天避寒的暖阁。大而无当,不能温暖。而且「三希堂」是暖阁尽头里间最小的一个空间,像一个「窝」。可以想象一个人在寒冬里「窝」在这里有多么温暖舒适与惬意快活。


一个仅容一人拥被围炉的炕床,下面烧了热炕,热呼呼的。一张小案,案上放着三件书卷,尺寸都下大,只有二十几公分高。拉开来看,字也不多,《快雪时晴帖》只有二十八个字,最长的《伯远帖》也只有四十七个字。随手拿得到,把玩卷收,看一会儿,看累了,靠着锦枕睡去。觉得遥远南朝偏安的闲适自在仿佛就在身边,江左文人谈笑风生的洒脱自在也在身边,乾隆在「三希堂」这小小的「窝」里似乎作了一个荒诞而可爱的南朝的梦。


我觉得历史盛世的君王都常做着南朝的梦。唐太宗一生开疆拓土,最后他的梦却似乎只是在南朝参与一次兰亭暮春的雅集,看「茂林修竹」,听「清流激湍」,玩「曲水流觞」。仿佛因为《兰亭》,他恍然间觉得一生忙碌的争权夺利是多么可怜悲哀的人生。


乾隆是清代盛世之君,然而在「三希堂」里,我也才隐约感觉到他不容易透露的遗憾落寞。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奈何有帝王之权,也无法过向往的生活


托尔斯泰在他著名的小说里很哲学性地询问过:「一个人需要多大的空间?」


故事讲一个人受国王赏赐,在日落前驱马奔驰,凡跑过的土地都是他的。这个人喜出望外,扬鞭策马,狂奔而去。他为了争取时间,不吃不喝,马没有片刻休息,一直跑到筋疲力尽,倒下死了。这个人在旷野上,看到落日已西斜很多,还想抓住最后机会,再多占有一些土地,于是自己拼命狂奔起来,一直跑到眼睁睁落日快在地平线上下去,他也终于跑到气竭力尽而死。


日落后人们在草原上找到他的尸体,埋葬的时候,国王说:「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大的空间?」


岁末冬寒,走过紫禁城前面的三大殿,虽然真是伟大庄严,还是让我觉得肃杀阴惨荒凉。而且据说为了防范刺客,三大殿一带都没有树木,寸草不生,光秃秃的,毫无生机,更使人可怜起帝王的非人性生活。


乾隆是盛世之君,不管多么严寒的冬天,他都要一大早盛装坐到如冰窖般的大殿,上朝办公。寒风呼啸,大殿上正襟危坐,冷到刺骨,所有的奏事议论又多是勾心斗角的权谋。我想:养心殿这小小的暖阁里的小小的「窝」,真正是乾隆自己的空间了。他把最心爱又不伟大到沉重的三件南朝文人手帖放在身边,好像让自己知道刚才坐在大殿上的皇帝不是真正的自己,现在,回到这小小的「窝」里,在简单安静的手帖旁边,他才回来做自己了。


宫墙再高,不如一个小窝

摄影/王琎


朋友从南方寄了茶叶来,注明是云南临沧大雪山的大树普洱。以前见到的普洱多是坨茶,团成饼。这一包茶是散茶,一叶一叶,深褐带赤金色。用沸水冲泡,等一两分钟,透出琥珀的光。不像江南的茶那么清香细嫩的绿,但有老茶大树的朴厚沉拙,觉得要用民间粗陶大碗来喝,这样的喝法,「三希堂」大概也无缘一见。


细看张开的叶片,粗梗还在,一梗两叶,叶片大而完整,壮大扎实,叶缘还见锯齿,很有刚气。


点击看视频 蒋勋老师写《手帖》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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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摘


五六点钟,刚捞上来鲜活的虱目鱼,才能吃鱼肠。新剖的鱼肠,经沸水一汆,即刻捞起,稍沾盐酱,入口滑腻幼嫩,像清晨高山森林的空气,潮润有活泼气味,吃过一次,就成为身体里忘不掉的记忆。


文人手里的毛笔在滑润轻柔洁白的纸帛上书写,线条优美飘逸,可以产生更多顿、挫,流、动,转、折、轻、重的笔锋变化之美,仿佛可以阅读书写者的情绪起伏。


「晋」「宋」是南朝,那个纷乱充满政治斗争的年代,却有一批文人在烂漫的风景里戏谑笑闹,仿佛拿血泪斑斑的历史事件当下酒的菜,他们的「谑」或者可笑佯狂,却也充满不可知的悲愤辛酸惨楚。


我有时把《姨母帖》与流传到日本的《丧乱帖》以及《频有哀祸帖》一起对读,发现王羲之的帖呈现了一个迁徙流离的家族在战乱里对生命巨大的幻灭无常之感。


我喜欢「帖」的文体里这些简单的敬语,文字简单,没有太多意思,却人情厚重。在战乱流离的年代,能够说的也往往只是「卿佳不?」在今日的简讯中变成「你好吗?」仍然可能是最动人的句子。


关于王徽之,传诵最广的故事是《任诞》中的「雪夜访戴」——


在山阴,一夜大雪,徽之醒了,开窗,喝酒,屋外一片雪白,吟诵了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念起在剡县的好朋友戴安道,因此雇了小船,走了一整夜,天亮到了戴安道门前,他却没有进去,原船又回山阴了。跟从的人不解,徽之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小时候读这一段不太能理解,也许王徽之的率性,只是那雪夜行舟的自我完成吧,「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人生的自我完成,看在他人眼中,或许都是荒诞不能理解的行径。


能从平淡的生活、乏味的日常,甚至让人惆怅难过痛苦的历史中,发现细腻的美好,是一种非常难得的能力。愤怒容易,嘲讽容易,尖酸刻薄容易,要包容和欣赏才是难的。


但越简单的道理,反而越是要用一辈子去学习。这里是「文茜的愉悦学校」,蒋勋老师和文茜还有一次深度对谈,在第四课《自我的探索》中。除此之外,还有和蔡康永、罗大佑、李敖、李安、李开复等人的精彩深度对谈,和文茜自己的日常感悟。


这里是「文茜的愉悦学校」,这里并不提供科学原理,只有活生生的人生经历,以及岁月过后的人生思考。希望他们的人生态度能给你一些启示,关于逆境、选择、和解、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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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小姐  shoujiayin@890medi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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