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粹斗争日渐激烈，耶鲁却成了其中一股清流｜全球视野
作者：刘裘蒂
来源：英国《金融时报》，节选
原标题：《耶鲁大学如何对待以争议历史人物命名的学院？》
8 月中旬，在美国维吉尼亚大学城，爆发极右种族主义者与对峙示威人士的暴力冲突。而事件后，特朗普三番两次改变他对冲突的看法，并且拒绝唾弃极端种族主义者。维吉尼亚事件的导火线，起源于被拆除的罗伯特·李的雕像。
这场冲突聚焦了分散在美国各地，尤其以南方居多的南方邦联纪念碑和标志。除了左派跟右派的意识形态之争，也有「政治正确」和「保护文物」之争。
1860 年从联邦脱离的 11 个南方州组成了美国南方邦联，主要因素是这些州主张维护奴隶制度，它们的经济主要依赖奴役非洲人后裔的劳动，这个分裂成为随后美国内战的主要成因。美国内战终于在 1865 年结束，有 62 万士兵阵亡，南方邦联战败，奴隶制被废除。
美国内战时期，战况极其惨烈
大多数纪念南方邦联将领、士兵的纪念碑和雕像，并非在美国内战结束后立即建成。根据统计，南方邦联纪念碑和符号数量的上升集中在两个时期：
第一个高峰期从 1900 年左右开始，持续到 1920 年代，这期间许多州剥夺了美国黑人的投票权利，并正式树立种族隔离，也复苏了「三 K 党」的势力；第二个高峰时期是在五六十年代，基于对民权运动的反弹。
也就是说，大多数美国南方邦联的纪念物不是一个南北战争意识形态差别的历史遗物，而是后来用来宣导种族歧视的表态。反对拆除纪念碑的团体认为，消除纪念碑等于消除历史；但种族平等运动人士认为，这些纪念文物的继续存在，是在不断提醒美国人社会系统里的种族主义、种族隔离和奴隶制。
维吉尼亚暴力事件再度引发了关于这些历史纪念碑的论战，不但引燃了美国如何消化奴隶制记忆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些历史遗迹已经成为美国民权主义者和民粹主义者冲突的地点。
弗吉尼亚州大学爆发示威游行
民粹主义情绪已被点燃
近年来，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田纳西州、乔治亚州和密西西比州纷纷通过法令，以保护历史文物的名义保护邦联纪念碑。北卡罗来纳州的法律虽然拜赐于共和党人在州立法委员会上的势力，但是该州的居民倾向民主党，因此这类法律导致激烈的冲突。
在南方之外，类似邦联纪念碑的问题也带来同样的焦灼。费城在前市长弗兰克·里佐的雕像旁边放置了路障和警卫，因为抗议者反对他在任期间对美国黑人的严厉措施。而民权人士正在芝加哥发动一场运动，以便撤除墨索里尼于 1933 年赠与该城的一座意大利空军将军的纪念碑，并且鼓吹重新命名一条市中心著名的街道。
在波士顿，有人呼吁重新命名法尼尔纪念堂，因为在 1743 年将建筑物捐赠给城市的彼得·法尼尔，是拥有和贩卖黑奴的商人。
就连 1492 年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也在新的审视下，重新曝光了他当时对美洲土著的残酷。最近有人把纽约扬克斯市的哥伦布雕像头砍掉，而洛杉矶市议会最近决议把「哥伦布纪念日」改成「土著人纪念日」。
除了扬克斯的哥伦布半身像
纽约中央公园的哥伦布像也遭到毁坏
而去年年初开始，耶鲁校友期刊里开始有了针对卡尔霍恩学院命名问题的讨论。耶鲁的学院通常以杰出的耶鲁校友、过去的大学校长、以及重要历史人物来命名——约翰·卡尔霍恩（John Calhoun）就是耶鲁的杰出校友，曾担任美国副总统、国务卿、战争部长和参议员，然而他也激情地宣导奴隶制和白人至上。
耶鲁校方研究之后决定保留卡尔霍恩学院的名字，耶鲁校长萨罗维给出的理由是，保留名字是为了面对、而不是抹去历史，他很担心一系列的名字改变会掩盖耶鲁的过去。这个决定立即受到校内各方组织的谴责，并且引来学生游行抗议。
在许多教授、学生、校友和工作人员的施压下，萨罗维组织了一个由耶鲁教授、学生、职员和校友组成的「重新命名原则委员会」。委员会研究了近年来美国其他高等教育机构中出现的关于命名和纪念文物的类似讨论。
某些高等院校的建筑物名字已经更改（2015 年乔治城大学宣布，重新命名以两位 19 世纪初期的校长冠名的两座建筑物，因为这两位校长为了偿还学校的债务，组织出售耶稣会拥有的奴隶），而另外一些冠名（如普林斯顿大学的伍德罗·威尔逊公共和国际关系学院）并没有改变。
耶鲁大学是百年名校
处理「历史遗留问题」需更谨慎
萨维罗认为耶鲁大学可以从这些前例中学习，并归纳罗列出 4 项重新命名的原则：
冠名者的主要遗绪是否与大学的使命有根本冲突？
这个遗绪在冠名者的生前是否引起争议？
学校以之命名的原因？
这样命名的建筑物是否在耶鲁社区组织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萨维罗认为在考虑这些原则时，卡尔霍恩学院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案例：卡尔霍恩不仅仅是时代的产物，还是一个积极的奴隶制倡议者；而且作为全国领导人，卡尔霍恩将种族主义观点纳入美国政策，将其转变为相应的行动。
经过对当时档案的研究，耶鲁发现在 1931 年以他命名时，已经是一个有争议的选择。尽管档案资料并未明确显示当时校方如何看待卡尔霍恩的暴虐和种族主义观点，但是在该学院的建筑中，有南方黑奴种植生活的图像，显示该命名不仅仅纪念卡尔霍恩的政治家和政治理论家身份，还包括他在奴隶制度历史上的地位。
卡尔霍恩被叫作「铸铁人」
因为总是毫不动摇地坚持自我信仰
因此，耶鲁委员会认为纪念一个与大学价值观大相径庭的争议性人物，并且用他的名字冠名一所住宿学院，这对在耶鲁大学的校园社区起着关键的影响。但在重新命名的同时，耶鲁决定保留校园其他地方卡尔霍恩的象征，校方将制定一项计划，记载卡尔霍恩曾经冠名一个住宿学院达 86 年的事实。
如同委员会的报告指出：「一所伟大的大学，将会正确地决定要纪念什么，推崇什么，并且有义务永远不删除，提醒我们所处世界的历史。」
耶鲁大学通过了解一个历史人物的当时情境和时代性，还有我们自己的时代，在这两者之间的反复思辨，来做出对不同个案不同的决定。比个人决策更重要的是，耶鲁以和平与文明的方式，借着学术研究和思辨的过程，来看待一个极具历史争议的历史遗迹，而不是以粗暴的方式寻求快速解决。
制定大原则和个案分别对待的体系，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一个私立教育机构独立运作的保护，即使在美国，恐怕很难在政治过程中复制，但是仍然值得用来借鉴：思索历史、记忆和教训之间困难的选择时，能够超越短视的政治派系和意识形态斗争。
身处这个时代
有些事你一定要了解，因为你逃不掉
点击下图 购买文茜的世界解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