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的旅行笔记四则：看日出月升，在山中水边｜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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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Facebook@蔣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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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田
贺田港在三重县尾鹫市，很小的港澳，使我想起故乡东北角的许多叫作「澳」的小港湾。
上个世纪末东北边土地还没有被严重炒作破坏，港澳总是安静泊着渔船，彷彿在岁月里天长地久。
我下榻的民宿紧靠着港湾，面朝西北的窗，眺望依山坡修建的民居。朝向东南的一排落地窗，俯瞰整片港湾，水波在脚下晃漾迴旋，喝茶，看「乐章集」，看苍鹭飞掠水面，看月升，也看日出。
贺田有 16 世纪曾根城遗址，四处散落昔日巨大城墙基石，新的民居在遗址废墟间建立，新旧相安无事。
民宿入口处即是飞鸟神社，1000 年历史，神社四周都是巨木，香樟，楠木，高达 30 公尺，树围有 11 公尺，1000 年树龄，多成神木，供居民膜拜。
清晨 5 时 17 分，山的棱线上透出曙光，在碧蓝的青空上渲染出赤金的彤云，像堆出的云锦，分分秒秒变幻，目不暇接。大约五时三刻，日光大亮，缤纷如梦幻的色彩消失，无踪无影。
已近白露，早餐前散步，初秋的山路上有夏末的紫薇红艳，也有初秋的山芙蓉初透胭脂。
山坡上有安定寺，面朝港湾，也是古寺。13 世纪传下一卷手抄大般若经，后辗转流失，17 世纪末由贺田出身的商人在江户买回，重新捐给故乡安定寺，成为镇寺之宝。
寺中无一人，有「安定寺大般若经」石碑一方，前置一蒲团，我便在碑前深深一叩首，合十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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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
山里芙蓉开了，映着清晨明亮的阳光，翠绿新红，鲜艳闪耀，使人愉悦。
我的童年，山芙蓉是台北遍地野生的花，每年入秋，红红绿绿，走到哪里都一片烂漫。
山芙蓉含苞待放的绿很青嫩，和长老的绿叶逐渐透出黄斑不同。花苞初绽，从浅粉红到蕊芯的艳赤，也是不同层次的红。我们的视网膜可以分辨 2000 种色彩，只简化成「红」「绿」是多么的可惜。
审美，是自己感官的觉醒，看见、听到，味蕾上层次复杂的变化，鼻腔里一万多种嗅觉记忆，触觉里有痛、痒、冷、暖⋯⋯
我记得的山芙蓉是童年后院废弃防空洞上覆土长出的两株，每年花开花落，在战争远去的年代，彷彿记忆着岁月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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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川
白露，吉野川山里飞起了一片白茫茫芦花，有芦苇，也有蒲苇，像这个季节岛屿的菅芒和甜根子草。
蒲苇的茎干粗壮，花絮金黄，绒绒鬃鬃，在风里招展，使人想起两千多年前河流中的歌声：「蒹霞苍苍，白露为霜⋯⋯」
吉野川畔天川村一间民宿，很素朴，朝食的玄关用土瓶插了一丛新摘的蒲苇，迎着朝阳，闪耀发亮。中间配了几株紫花，初看以为是桔梗，细看不像，问了朋友，说是水边湿地野生的水蓑衣。
水蓑衣在台湾原本很多，但是随着湿地被破坏，水源污染，苗栗、彰化一带水蓑衣据说都已绝迹，台中大安一带还有繁殖。
山间民宿不随都会奢华，随季节妆点水岸山头的野生蒲苇、水蓑衣，自有一种安静自信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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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上
回池上了，很熟悉的绿，让眼睛亮起来的绿，大片青金闪翠的光浮在稻田上，稻秧稻叶间刚刚透出一点点抽出的穗，一点点闪亮的金黄。田陌间的树丛是深墨绿色的，一坨一坨，很安静地布置在远远近近的田野中。
中央山脉起伏的棱线很清楚，淡淡的夕阳的光在云隙间游移，一点点浅赤绦红，像有许多不舍。
我喜欢停在山头上不动的一朵云，好像跟大地说：我不走了，就停在这里，天长地久。
旅行就是，离开自以为是的生活，串联起以前的回忆，并以开放的态度结识，日常生活之外的有趣人，至于风景，那只是附赠品。
——陈宇欣《我就是想停下来，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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