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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茜:世界正在因爱崩坏,每个人都在用排他性的爱创造自己

2017-12-11 好奇心日报 文茜大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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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文茜赴上海参加了上剧场的「丁乃竺会客厅」,活动后,她接受了媒体《好奇心日报》的采访。


来源:《好奇心日报》

 

◇ 《好奇心日报》:您提到,您参政是出于打抱不平。那么,您后来退出第一线、转行媒体,是想用另外一种身份打抱不平,还是想做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 陈文茜:我转变为媒体人的角色,是因为当时我觉得媒体有能力建立我在乎的观念。对于一个人、一个社会来说,对问题的认识和思考非常重要。

 

在政治环境中,如果手握权利,为了生存就会结党,到后来就会营私。而且,结党并不是结成「有共同理念的党」,只是为了进行利益的共同分配。尤其后来台湾的政治结盟变得非常严重。当然,不是全世界的政治都是这样,法国总统马克龙就有一些理想,丘吉尔、撒切尔夫人也有他们的理想。


撒切尔夫人显然对政治有自己的见解


对某些人来说,政治舞台非常光鲜,但那种日子其实只是表面。你就像上妆的戏子,卸妆后要参加很多婚丧庆典、跟很多乡镇市长谈事情,换取那些光环。我到了一定年龄后,决定不再浪费人生跟这些人混,到此为止。

 

我在做《世界周报》或是以前在「凤凰」上做节目时,其实一直在传输一些观念:不要以为你的爱或团结很伟大,这个世界正在被这些东西崩坏,每个人都在用排他性的爱创造自己。


文茜更愿意站在镜头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好奇心日报》:您保持着理性主义,用历史、数字建构对世界的理解。您说过,这个世界的政治变迁,要用「发神经」来形容。那么我们处在这个世界,应该用什么方式面对剧烈变迁的时代?

 

◆ 陈文茜:第一是远离精神病院。在「杜鹃窝」里——美国称精神病院为杜鹃窝——你和里面的病人没道理可言,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未来在哪里,这个时代正在进行什么。


比如我经常举的例子,一个巴西小孩正在踢足球,踢得很高兴,准备将来开个小店,和妈妈过上不错的日子。可是你跟他说:「我告诉你,你就是第三世界巴西的一个小男孩,你再优秀,也不会进入美国最优秀的大学。因为美国大学 1/3 的学生来自当地,但美国人口不足世界人口 1/3 的,你的机会将被高度剥夺。」你觉得告诉他这些话有意义吗?


落后地区的孩子需要的是教育


◆ 陈文茜:现在一定要开展编程教育,让偏乡的小孩有机会掌握一技之长。

 

MIT 和斯坦福做了非常多公开课,都是免费的,斯坦福的课程 8 岁的小孩就可以学。今年 MIT 发放奖学金的 700 名学生,有 40 人上过这些课程。

 

他们的校长是第一代委内瑞拉移民,英文很差,托福考试烂得不得了,但他是个数学天才,所以 MIT 跟斯坦福都给了他奖学金,他选了斯坦福,后来又被 MIT 选为校长。


MIT等高校很早开始就开放公开课


MIT 公开课的副总裁是印度人;MIT 最重要的人工智能中心的主任是罗马尼亚难民;最有名的media lab 的主任是一个日本人,他连大学毕业证都没有,被退学了3次,在芝加哥的酒吧做 DJ 时认识了很多人,很会交际。

 

他们所有人都来自非美国国家,有的甚至来自于第三世界的贫穷国家。他们充满热情,希望第三世界的人民和小孩在没有歧视的情况下,得到相同的教育机会。

 

其实我觉得,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非常成功。要注意的是贫富差距,消除贫富差距的方式不是骂富人,而是赶快做偏乡的教育,让他们将来有机会在人工智能领域找到工作。


台湾有人组织了专门去偏乡教孩子学习编程的活动


◇ 《好奇心日报》:您是从哪里获得新知识以及认知世界的?

 

◆ 陈文茜:我的教育背景是经济史和国际政治,这些知识都是日积月累的。好处是当你看到默克尔组阁失败,就会想起她当年是怎么起来的:她当年背叛了师父——主张「债务改革」的施罗德总理——取而代之。

 

但实际上,正因为「债务改革」,德国才成为欧债危机里最强的国家。施罗德把退休年龄延长到 67 岁,大砍退休金,大幅提高失业救济金标准,当然不得民心,所以在选举里输了默克尔一席,默克尔有了优先组阁权。


她的权力本来就来自运气,来自于另外一个人的理想,当她对叙利亚难民有理想的时候,就是她下台的时候。政治就是这样的,在权力上不幸的,才是精彩的。


默克尔想要接要接受叙利亚难民的原因

目前的民众是没法看清的


一切信息可以从新闻获得,我们真正要做的是形成观点脉络。可是,一个人有远见地做一件事情,短视的选民是看不见的。

 

默克尔对叙利亚难民理想的延续,是因为她知道有能力从叙利亚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受到高等教育的人,这些人会成为补足将来德国老龄化的劳动力。可是大家因为科隆的性侵事件闹得不可开交。


真相是,夜晚派对发生性侵事件在德国年年常见。只是 2016 年事件里出现了中东人民。这就好像如果上海在发生踩踏事件时,刚好开放接受缅甸移民,大家就会觉得接受缅甸移民是错误的。

 

人的本性是排外的,不能看到国家长远的东西。这也是很多人现在在讨论的议题,传统的西方民主的治理、选民在投票时的自私跟短视其实对一个国家是不利的,往往很伟大的政治任务在权力里会被淘汰,所以越来越庸俗化的政治现象会出现。


科隆性侵案后,德国人民强烈抵抗接受移民

 

◇ 《好奇心日报》:您觉得现在,有哪个国家的政治、政体在往一个比较好的地方走?

 

◆ 陈文茜:新加坡,它不是一个好例子,可是现在看上去是最成功的。新加坡是一个城邦国家,管理方式不适用于大国。它在一定程度上开放、言论自由,可是国家本身有主权基金,照顾福利,走在时代前面,国家会制定很多的政策,而不是用民族主义号召大家。

 

新加坡的开国元首李光耀是 1967 年被马来西亚赶出来的,新加坡当时 70% 是华人,20% 是马来西亚人,10% 是印度人。李光耀看到很多二战后独立的国家——大多是1947、1948 年独立的——这些第三世界的领导者因为操作民族主义,让国家毫无进步。他觉得新加坡不能走上排外的民族主义,决定以英文作为国语。

 

南洋理工学院有一批反对李光耀的人认为,用华语做国语才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一直批评李光耀数典忘祖,甚至要编一个属于新加坡人的特殊的普通话字典。

 

李光耀不客气地回击,这个字典最多一两百万人看,而新加坡是要进军全世界几十亿人的。我在他的回忆录里看到这样一段,了解新加坡就要先了解一件事情,就是这个国家根本没有条件存在。


良好的国家治理,让新加坡这个小国家高速发展


◆ 陈文茜:而且,治理一个国家,不靠经济进步、公共政策正确来领导,而是用民族主义操作一个国家,就完了。

 

这在朝鲜很明显,现在沙特也这样:动员民众对抗伊朗什叶派,用逊尼派宗主国的概念,希望用这两个东西的对决来演示沙特国内的矛盾。结果石油价格一直下降,而且它所发动的石油战争输给了美国的页岩油气。石油价格这么低,它们支持的社会福利无以为继。

 

沙特 9 月抓了好多神职人员。大家很少注意到,其实沙特的政治稳定来自于神职人员与王室的团结,而神职人员与王室的团结来自于庞大石油外汇里的特权分配。这些分配的结果,就是这些神职人员呼吁民众支持王室。

 

当沙特对美国页岩油气发动战争的时候,我就在《文茜大姐大》的视频说,它一定输,美国一定赢。但是大家都不这么认为。因为开采沙特石油一桶只要两块钱,而美国的页岩油气至少平均一桶 40块。

 

我却看到另一个算法,沙特开采一桶石油两块钱,可如果加上社会福利、给各种神职人员的好处,让所有的人都满意,成本要达到 70 块——沙特的警察是开保时捷的。


这个布满石油管道的石油大国

却将在石油战争中败给美国


◆ 陈文茜:1970 年前,中东所有的石油都控制在BP 英国石油公司、法国石油公司和美国石油公司手里,1970 年OPEC 成立。1972 年,卡扎菲没收了 50%的英国石油公司股份,然后英国石油公司扔了所有东西,让阿拉伯人一滴石油都没有。

 

后来,卡扎菲号召在欧洲的阿拉伯工程师成功开采石油,这个时候阿拉伯才开始对石油有发言权,资本主义社会口中的第一次石油危机,其实是阿拉伯人的第一次石油转机。谈判后,一桶石油的价格从两块变成 12 块。美国趁机说条件是以美元计价。

 

1970 -1972 年,这个世界有很多剧变,越南战争停止、亚洲战略改变、美国承认跟中国之间的正常化、尼克松访华、美元出现危机、戴高乐本来要回到「金本位」——放弃美元,重新以黄金为本位币的货币制度——但是 1968 年,戴高乐被迫下台,美国趁着这个时候稳固了美元的地位,让石油价格涨上来。

 

而且,美国页岩油气 2018 年生产预估是现在的五倍,经过前一阵子的不断并购,越开采、成本越低,现在开采一桶的成本只要三十多块。


这个以石油为生的国家,离开石油产业

将何去何从

 

◆ 陈文茜:石油战争持续到今年,国库没钱了怎么办?就把王子们都吊起来,让他们交出钱来。现在沙特直接对抗伊朗的什叶派,和以色列形成联盟,所以沙特的民众觉得这个王储很好。


而这个王储是像当年的玄武门之变一样,罢黜了原来应该变成王储的堂哥,从而巩固自己的权利的。看到这,我们就知道沙特完了,总有一天,沙特会开始动乱。

 

那几年的历史很好看,我对那个时候的知识有很高的热情。除了热情之外,我也想告诉大家,不要那么简单看问题。现在我就知道,「把阿拉伯王子吊起来」这种夸张的举措只是剧场的第一幕,未来 20-30 年,你就会看到阿拉伯世界的所有动荡。


首富瓦立德王子被倒吊毒打


◇ 《好奇心日报》:您说您对自由主义还是有一些理想,会觉得当今格局和它有所冲突吗?

 

◆ 陈文茜:我基本上不相信什么主义。我看到西方的一些现象,包括直接民主可能会演变成希特勒的现象,包括直接民主导致了英国的脱欧……我受胡适自由主义影响的是一种独立思考的态度,独立思考使我不会全盘接受自由主义,包括它在经济学上「一切由市场决定」的主张。


*文中插图由「文茜大姐大」编辑组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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