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看到的是三毛笔下有趣的异域故事,大陆人则把她当成了人生教科书|Sisy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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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三毛在台湾的名气为什么不如大陆》
来源:公号《台湾有的没的那些事》
在大陆,三毛迷随处遇得到,60 后、70 后几乎无人不知三毛,80 后的也有不少是迷她的。可在台湾,偶尔谈论起她来,应者寥寥,甚至一些台湾大学生都说不认识三毛,没听说过。
台北南京东路的育达商校周边,按照三毛书中的模糊线索,「一边在育达商校的那条巷子,跟着搬家公司,一趟一趟地在烈日下穿梭」,寻找三毛故居。
走过校园周边所有巷子,沿街问过很多人,都摇摇头说不知道。那是她在台北最后住过的地方,她分明搬家过来的时候,就在育达商校的围墙外指挥着,时光并不遥远,她怎么似乎没有来过?
三毛过世之后,那个故居曾经作为展馆,对公众开放过,但是由于巷弄十分狭小,很扰民,不得不搬走。
对很多大陆的书迷来说,三毛是一个无比特殊的存在,而对于台湾这个世代的人,她虽然是一个出色的作家,大约特殊性没那么大。
三毛在台湾的名气并不如在大陆
80 年代初,中国文坛出现了伤痕文学热,大量反映文革「艰难探索」岁月悲欢离合的文学作品,让许多踏进大学校门的女学生热血沸腾。
但那些热腾腾的伤痕文学,字里行间都是复仇和正义,反思和渴望,简单粗暴地传递着善恶有报的价值观。此外,图书馆借到的世界名著,贵族式的爱恨情仇又似乎太远,大段大段哲学式的说教既枯燥又高雅,偶尔,朦胧诗带着小清新稍微改善了一下。
直到遇见《梦里花落知多少》的震撼,它是一股温柔而巨大的力量,让人心甘情愿地倒下。接下来,《撒哈拉故事》《雨季不再来》《万水千山走遍》等等作品接踵而至。
三毛的文字一点点改变了很多人对生活的认知和态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毛成为一种文化,也许有人并没有读过她的书,但如果言谈中不知道这个女神级的作家,一定会被鄙视死,而且几乎无人不会唱她作词的《橄榄树》。
齐豫录制三毛作词的《橄榄树》
为什么三毛会在大陆横空出世,一发不可收拾?原因很多。
三毛的书本世界里饱含着当时女学生们欠缺的流浪和远方。
那个时代,绿皮火车是最快速的运输工具,飞机是有的,可是谁有钱坐飞机呢?一个宿舍条件好的人每个月能得到家里 30 块钱的生活费,简直就是贵族了,条件差的只有 10 多块或者更少,好在学校每个月有十几块助学金,大家都能勉强度日。很多农村来的男生恰逢最能吃的年纪,可每到月底,都已经买不起馒头之外的食品了。穷,是当时每个人的亲戚。
就是有钱,没有介绍信也坐不了飞机。飞机,不在生活范围内,就像现在火箭是快,但跟一般人没什么关系。
当年,多数人是吃着父母节衣缩食塞进包里的馒头和煮鸡蛋,坐着绿皮硬座火车,从故乡几天几夜才抵达上大学的城市。大学几乎是多数学生所能到的最远的远方。
所以,西班牙、撒哈拉,对大家来说只是在地理课本上出现的名字。三毛,就这样拎着用枕头套包裹的一堆美元,搭着飞机就去了。
西班牙加那利群岛三毛故居
最初是因为一段年轻的爱情,她拿着一张飞向远方的机票站在他的面前,逼问:「只要你说出一个未来,我会是你的」。可是他没有,于是她走了,从此浪迹天涯。
后来的日子,是她和荷西在沙漠里中捡拾沙漠玫瑰、看无边的星空以及长河落日、欣赏优雅的兵团乐队、在无边无际猎猎风中的大西洋边当素人渔夫……过着我们想都不敢想的神仙生活。
那么远,远到我们永远无法企及。一个叫三毛的台湾女生,挥一挥手,来来去去,说走就走,潇洒如风。
这些是伤痕文学里没有的。伤痕文学的主人公到达的远方,是最贫瘠的乡下,他们或者带着火热的激情或者带着家庭屈辱的身份告别城市,火车、汽车、马车、步行,风雨兼程终于抵达了远方,从此也就跌进最残酷的现实。
干最累的活,吃最少的粗粮,没有传说中温暖朴实的人际关系,绝望无助,饥饿荒芜,各种不可思议的荒谬。回城是所有上山下乡的年轻人的终极目标,他们熬啊熬啊,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献出处女的贞操也要回到同样苦难中的家。
而三毛的世界里,远方是诗意的,美丽的,浪漫的,充满了奇特的异域风情的,有爱的。就是有些许的乡愁,也是令人叹息的美,是前世的、铺展在眼前的乡愁。
「远方有多远,请你,请你告诉我。到天涯,到海角,算不算远?问一问你的心,只要她答应,没有地方是到不了的那么远…..」
她就这样轻轻地吟唱着,然后抵达。
彼时,远方是我们的梦想,流浪是我们的梦想,当然,现在也是。说走就走的三毛当年就挥洒自如了,她的一生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艺术之旅。
三毛从不被束缚,她说走就走
三毛的书里还饱含着当时很多女学生欠缺的最干净的爱情。
在三毛异乡的天空下,可以因为偶遇,仅仅一个眼神就可以跨越一切,有了一段荡气回肠的牵挂,而她与荷西的相爱,更是令我们瞠目结舌。
比三毛小 7 岁的荷西爱上了她,在读了大学、服了兵役后向她求婚。得知三毛想去撒哈拉,他一声不响先行去沙漠申请了工作。
一匹黄沙万丈的沙漠里,三毛一把香菜插在草帽上穿过小镇贫民窟坟场,款款走去镇上结婚,拿到的结婚礼物是荷西在沙漠里「走到快死了」找到的完整的骆驼头骨……让二三线小城市的年轻人,如何不心驰神往。
两人在撒哈拉沙漠里白手起家,在贫瘠的大漠里把日子过成了诗,最后他葬身深爱的大海,却依旧是三毛春闺梦里永远的爱人。《梦里花落知多少》讲述的就是这段纯真的干净的爱情。
在贫瘠的沙漠,把生活过成了诗
三毛所有的爱情,跟金钱无关,跟地位无关,跟年龄无关,跟国籍无关,跟家庭无关,跟经历无关,跟一切世俗的标准无关。因为爱所以爱,就是平平淡淡、轰轰烈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海誓山盟、地老天荒地爱着彼此。
对于那一代的我们,这种爱情是梦幻的!伤痕文学中的爱情,是两个被社会抛弃苦到极致的人,某种机缘相遇在人间地狱的底层又不能选择的惺惺相惜,是被社会抛弃后的相濡以沫,是命运不得已的安排,是大苦难孕育出的孽之花……
可是,有一种最纯真期盼一直就潜藏在我们每个人身体的某个角落,悄悄地潜伏着,渴望与另一个人相爱,释放生命中最灿烂的花朵,这爱与一切世俗都无关。
三毛真的遇到了。
「晓梦里,漫天穿梭的彩蝶,扑向枕边,说,这就是朝生暮死……」这是三毛对荷西最绝望的思念,每个夜晚,她睁着眼睛枯守在大西洋的小岛上,等待黎明。大海里有荷西的一缕魂魄,小岛上葬着爱人的肉体凡胎,她不离开。
他们的爱情,源于灵魂的契合
三毛的书里饱含着当时女学生们欠缺的一种生活态度——不苟且。
在撒哈拉沙漠贫民窟,三毛与荷西白手起家,用棺材包装板做书架、桌子;在坟地偶遇撒哈拉威老人的石刻,她视若珍宝;用废弃的轮胎做了椅子,谁来都抢着坐;不远万里让家人寄去「云门舞集」的条幅,铺上沙漠毯,造出了撒哈拉沙漠最美的家。
别人看起来不需要的东西,却是三毛离不开的,再没有钱,日子也不苟且。
这就是诗吧。
当年的我们,家就是最简单的栖身之所,没有人教我们如何艺术地生活,物品是拿来用的,美又不能当饭吃。嗯,美在几年前还是罪恶,苟且是每个人生活的正常。我们粗糙地活着,混着等待不知道的明天的来临。
三毛的不苟且,又是一个惊艳。她独特的品味,更是对我们超值的赠送。她让我们开始关注带着泥土气息的各种纯手工的物品,温暖的带着作者温度的独一无二的作品。也许不贵,可是独一无二。
在沙漠,把生活过成了艺术
三毛的书里还有当时女学生们欠缺的生活态度——低调而真。
一个殷实家境的女孩,有条件披着裘皮在西班牙听歌剧,可是到了沙漠却为了省钱,自己去很远的地方提大桶的水,回来累到背疼,只能躺在地上,父亲给的钱他们不肯用。她还在丹娜丽芙岛上用一瓶香槟与亲爱的农夫朋友换一桶肥料,自如地扛在娇小的肩膀上……
她有品味不矫情,走进最华丽的场合能如鱼得水,过最艰苦的日子也泰然处之,云淡风轻地与这个世界相处。她小小的身体里,包裹着一颗强大的心。
无论环境好坏,她都能泰然处之
还有,三毛的作品里满满都是爱,除了爱情、友情,还对陌生人、最贫苦的人有着人性的悲悯。
文革中鼓励告密,已然让所有的最亲密的情感崩坏,父母、兄弟、夫妻和生死之交都不能信任了,谈何对普通人和陌生人的爱!
在贫困和不安的日常中,猛然瞥见三毛的世界,那份温情、平和、悲悯,让偶然掉进米仓饕餮的如小老鼠的我们,开始审视自己的兽性,同时开始向往缺失已久的文明和良善。良善,是人性中最深刻重要的一部分。
对,就是人性。温暖的、柔和的、安全的,散发着迷人的光辉和纯净的花香,弥漫在三毛作品的字里行间。
充满人性的大爱和悲悯
大约就是大陆人对邓丽君迷恋的同理吧,经过一段不可描述的荒唐岁月,邓丽君软糯的歌声让男人醉了,缴械投降了。何止是男人呢,有几个大陆女人能抵挡邓丽君似水柔情的靡靡之音?这能不能证明,她的歌声如三毛,也一样戳中了人性最柔软的那一处?
诗人瘂弦说:温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一点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那是最坏的年代,多年的折腾让大陆人集体丢失了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此时,我们遇到了三毛。如一道光,那道光引领着我们从泥泞中爬出来自我救赎,这是伤痕文学给不了的,也是遥远的欧洲文学名著给不了的。
三毛在大陆如此有名气,必须说是那个特殊时代成就的。
反观台湾,国民党溃败后偏安一方,与大陆的物理隔绝中无意间保留了很多我们丢失的东西。笔者在台湾工作的几年观察,即便如今走在台湾的城市乡村,都有些走在传说里的中国田园牧歌中的味道。
电视上党派纷争乱七八糟,实际生活中百姓是平和的,他们依循古老的传统敬天、敬地、敬鬼神,做人做事守法平和,人与人之间保留着基本的信任和温暖,几十年传了好几代人、味道不曾变过的小吃铺子比比皆是,岁月静好。
未经历大的战争和劫难,台湾七十年代获得经济起飞的奇迹,很多人也富有起来。当时有句描述台湾好时光的话:「钱淹到脚踝」。
70年代快速发展的台湾
三毛是那个年代幸运的年轻人之一,生于殷实的家庭,她可以说走就走,就如当下大陆很多中产家庭的孩子。当时,像她这样的在台湾并不是少数,留学潮风靡台湾。
不过她毕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艺女青年,任性地走着、爱着的同时,还写着,记录着她的异乡生活。
她不走寻常路,到达的是至今不是谁都能说去就去的撒哈拉。她充满灵性,文字清新脱俗,必须说在当时,三毛是台湾很有名气的报纸专栏作家,《联合报》定期刊载她写的故事,琼瑶的先生平鑫涛的皇冠出版社曾出版过三毛的书籍,一时洛阳纸贵。
但是,她毕竟就是众多台湾留学的年轻人中的一个,台湾人看到的是她笔下有趣猎奇的异域故事,而当时大陆年轻人则几乎把三毛当成人生教科书。所以,台湾人哪里会有我们阅读之后的震撼,哪里可能像我们那样念念不忘?
只被看到异域风情的文字是容易被遗忘的,习惯了岁月静好,没体验过大陆特殊岁月的台湾读者自然也很难理解三毛为何在大陆引起难以想象的波澜,而且那涟漪至今没有散去。
他们的日常,恰好是我们的缺失。
活成了一代人的教科书
文革中有个笑话,有农民想象江青的腐败生活:「一碗红糖一碗白糖,白面馍随便吃,想蘸红糖蘸红糖,想蘸白糖蘸白糖!」贫困曾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我们原本是那个在红糖白糖梦想之间流口水的穷孩子,后来跟着三毛的那道光前行,发现美好的生活远远不是只有红糖白糖。
那道光,想遗忘也难。
如今,大陆相当一部分人也拥有了说走就走的能力,其中不乏文艺青年,他们也走着、爱着、写着,可是很难有人再脱颖而出如三毛当年一样引起巨大的共鸣,大约就是她在台湾没那么有名气的原因吧。
三毛改变了很多大陆年轻人,这片土地,也成就了三毛。
如今,身边文艺青年游走世界写下文字的很多很多,但是,鲜有她文字里的那种温暖、爱和灵性。加上时过境迁,三毛只能是唯一了。
文字如果不能戳中人性,直抵人心底最软的那一块,写得再多,最终也是过眼云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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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并不提供科学原理
只有活生生的人生经历,以及岁月过后的人生思考
希望他们的人生态度能给你一些启示
关于逆境、选择、和解、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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