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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克劳利 | 要不是这一战,欧洲可能都是土耳其的了

罗杰·克劳利 搜历史 2018-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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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16世纪上半叶的欧洲,两个超级大国针锋相对,互相虎视眈眈。哈布斯堡家族代表天主教势力,其族长查理五世担任神圣罗马皇帝,是名义上的基督教世界共主。他的领地囊括奥地利、西班牙、意大利南部、尼德兰和欧洲其他许多地区,甚至还有刚刚发现不久的美洲。而奥斯曼帝国雄踞东南欧、小亚细亚、北非和阿拉伯地区,是横跨三大洲的霸主。这两支势力分别盘踞在地中海西部和东部。为了争夺“世界的中心”地中海,双方的海军已经零星厮杀了数十年,但两支庞大的主力舰队的正面碰撞,要等到1571年10月7日。

勒班陀海战壁画,梵蒂冈博物馆

所有官兵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军械匠们在基督徒桨手群中穿梭,打开镣铐,并分发刀剑。过道上堆积了武器、葡萄酒和面包;神父们好言抚慰大家;火绳枪兵们检查他们的火药和延时引信。曾参加镇压摩里斯科人战争的西班牙老兵们磨尖他们的长枪枪头,戴上钢盔。指挥官们穿上胸甲,戴上头盔,掀起头盔面甲,感受海风,但也闻到船上的臭气。外科医生们铺开他们的医疗器械,用手指试试锯子是否足够锋利。成千上万的划桨奴隶在监工的皮鞭脆响和持续鼓点的督促下努力划桨。他们背对敌人,划动桨叶。舰船稳步向敌人冲去。

基督教舰队的成千上万人员中有一些人的名字流传至今。佛罗伦萨音乐家奥雷利奥·谢蒂因为犯下杀妻的罪行,已经在桨帆船上作了十二年的划桨奴隶。在“女侯爵”号上有个叫米格尔·德·塞万提斯的志愿兵,时年二十四岁,书卷气十足,一贫如洗。战役这天早上,他发了高烧,但还是爬下床来,蹒跚地走到自己的岗位,去指挥一小队士兵。另外一名病号,“圣乔治”号上的马丁·穆尼奥斯军士也发了高烧,躺在甲板下方的舱室内。英格兰海盗和佣兵托马斯·斯蒂克利爵士(他可能是亨利八世的私生子)指挥三艘西班牙战船。罗姆加没有和马耳他骑士团的桨帆船在一起,而是和科隆纳一起待在后者的旗舰,这个安排后来救了罗姆加一命。安东尼奥和安布罗焦·布拉加丁是法马古斯塔的烈士的亲戚,他们指挥着两艘加莱赛战船,在前线焦急地等待着,按捺不住要报仇。在堂胡安的旗舰上有一个面容特别鲜嫩的西班牙火绳枪兵,叫做“舞女马利亚”,她是有名的弗拉明戈舞女,女扮男装参加了远征,为的是陪伴自己的情人。

勒班陀海战地图

五英里之外,穆斯林也在做准备工作。阿里的舰队成分也很复杂,包括来自伊斯坦布尔和加里波利的帝国分舰队,以及乘坐小型划桨船的阿尔及利亚海盗和来自其他地方的海盗。所有的重要指挥官全部到场:滨海诸行省(罗得岛、叙利亚、纳夫普利翁和的黎波里)的总督、巴巴罗萨的两个儿子哈桑和穆罕默德、伊斯坦布尔军工厂的指挥官、意大利海盗卡拉·霍加,以及身在左翼的乌卢奇·阿里。各个派系之间显然有些小摩擦,虔诚的穆斯林和秉信机会主义的叛教者之间貌合神离,本领高强的海盗船长和苏丹的高官互相看不顺眼。阿里帕夏的计划是让他右翼(指挥官是舒鲁奇·穆罕默德)的桨帆船群猛地冲向希腊海岸;这些桨帆船吃水较浅,而且船员们对近海非常熟悉,所以阿里坚信他们一定能智胜对面的威尼斯人,从侧翼包抄他们。他命令骑兵部队在岸上就位,如果威尼斯人企图靠岸逃跑,就将其歼灭。乌卢奇·阿里对这个战术极为担忧。这个计划是个精心算计的赌博。如果事与愿违,就可能发生相反的情况:穆斯林可能会受到靠岸逃跑的诱惑。乌卢奇·阿里更愿意在开阔海域作战,那样的话更容易进行侧翼攻击。

穆斯林舰队搭载的火炮和火绳枪兵比敌人少,但是有很多弓箭手,他们的射速远远超过对手的火器。在西班牙火枪兵装填弹药的时间内,弓箭手可以将他射死三十次。弓箭手没有甲胄,他们的船只也没有加装木制胸墙以抵御持续炮火。他们的目标是做到快速和敏捷。

在伊玛目的召唤下,穆斯林作了净礼仪式,匍匐在地,向真主祈祷。他们拉紧弓,将箭头浸在毒药内。甲板上涂抹了油脂和黄油,身披重甲的欧洲人如果登船,就很难站稳,而往往光脚作战的穆斯林仍然能够健步如飞。基督徒划桨奴隶被禁止在敌人接近时抬头,否则将被处死,这是因为害怕打乱划桨的节奏;两军混战时,奴隶们将躲在长凳下。但阿里是个荣誉感极强、慷慨大方的统帅。堂胡安给他的穆斯林奴隶增加了手铐,阿里帕夏却给他的基督徒奴隶许下了一个诺言。他用西班牙语向他们说道:“朋友们,我希望你们今天为我尽忠效劳,以此报答我为你们做的事情。如果我打赢了,你们都将获得自由;如果基督徒获胜,那是真主给你们的。”他是完全有能力兑现这个诺言的。阿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三岁,都和他一起在船上。他们被转移到另外一艘船上时,他向他们喊话,提醒他们应尽的职责。“您给我们的面包和盐都是蒙福的。”他们庄重地答道。这是孝道的体现,令人感动。然后他们就离去了。

《勒班陀战役》,胡安·卢纳

阿里现在可以看到基督教舰队前方的威尼斯加莱赛战船因为没有风而静止不动。这让他颇为困惑和担忧。奥斯曼帝国官兵普遍对装有重炮的大型船只心存畏惧。他们曾从俘虏那里听说过这些船,但俘虏口供称,它们船首和船尾一共只有三门火炮。他们完全无法想象,威尼斯人有怎样的企图。

两军相隔四英里的时候,船体鲜红的“苏丹娜”号发射了一枚空包弹,向“国王”号挑战。堂胡安发射了一枚实弹,作为回答。阿里命令他的舵手穆罕默德径直开向“国王”号。绿色的伊斯兰大旗(其珍贵程度远胜伊斯兰圣战的所有其他标志,上面饰有29000个互相缠绕的真主尊名)被高高升起,旗上的绿色和金色丝线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此时的阳光对穆斯林来说有些炫目。

在基督教舰队,堂胡安也安排了充满宗教意味的仪式。讯号传达出去之后,每艘船上都升起了十字架;“国王”号则升起了教皇馈赠的饰有耶稣受难像的天蓝色大纛。堂胡安身穿光辉夺目的铠甲跪在船首,恳求基督教的上帝赐给他胜利。成千上万的士兵也跪了下去。身穿褐色或黑色长袍的修士们将十字架举向太阳,向官兵们抛洒圣水,喃喃地发出恕罪的祷词。然后,官兵们站起身来,用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高呼他们的主保圣人的名字:“圣马可!圣斯提法诺!圣乔治!为了圣雅各和西班牙,冲啊!必胜!必胜!”号角嘹亮地响起;频率较低的咚咚鼓点持续不断地敲响。穆斯林战船上也吹响了唢呐,敲起了铙钹,士兵们高呼真主之名,吟唱着《古兰经》的诗节,大声向基督徒呼喊,要他们上来“像被淹死的母鸡一样”受死。舞姿曾在热那亚受到嘉许的堂胡安一时心血来潮,“在青春热血的激发下,在横笛伴奏下在炮台上跳了一曲嘉雅舞[1]”,尽管这样做非常不理智。

堂胡安

根据威尼斯人吉罗拉莫·狄多的记载,此时双方还有时间去欣赏这恐怖的盛景。“两支舰队向对方疾驰,那景象颇为骇人;我们的士兵的头盔和胸甲熠熠生辉,金属盾牌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其他武器也在阳光下很是耀眼,出鞘利剑的光芒甚至在远处也让人眼花缭乱……敌人也是全副武装、雄赳赳气昂昂,同样让我们这边心生畏惧;同时那金色的灯笼和五颜六色、光辉灿烂的诸多旗帜也让我们诧异和惊艳。”

四艘加莱赛战船位于基督教舰队主力前方三分之一英里处,现已就绪,互相之间保持一定距离,拉开了阵势。右翼还有两艘有些落后,刚刚赶到前沿。威尼斯炮手们手持已经点燃的引火线蹲伏着,观察着快速逼近的280艘穆斯林桨帆船。火绳枪兵们摸索着他们的念珠,喃喃地祈祷。大家的心脏狂跳。他们在巨大的嘈杂声中做好准备。两军相隔150码时,命令下达了。火柴被伸到大炮火门处。此时离正午还差一点点。

加莱赛战船

一连串明亮的闪光,一声雷霆般的巨响,然后是遮天蔽日的浓烟。这么近的距离,大炮是不可能打不中的。铁制球形炮弹呼啸着冲进前进的船只群中。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下,有些土耳其桨帆船当场被炸得四分五裂。“三艘桨帆船瞬间就这么沉没了,着实可怕。”狄多如此记载道。巨大的混乱让奥斯曼舰队暂时停止了前进。很多舰船互相撞击,或者在拼命努力停住。“苏丹娜”号的一只船尾灯笼被炸飞了。加莱赛船转了90度,准备进行第二轮射击。阿里命令加快划桨速度,尽可能快速地从敌人炮口下冲过去。奥斯曼阵线改变了方向,打开了一些缺口,以便避开基督徒的浮动炮台。侧舷面对基督徒的船只这时遭到了火绳枪的射击。一艘船的舵手被击毙,整船就摇摇摆摆、不停旋转。然后一排戴头巾的士兵被一排子弹从侧面打倒。加莱赛战船又转了45度。“真主保佑我们安全逃出!”阿里大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线遭到重创,变得七零八落、漏洞百出。一些土耳其战船从炮口下驶过,向基督教舰队的主阵线开炮,但是射得太高。堂胡安在等待土耳其人接近。基督徒战船的冲角已经拆除,能够以较低平的弹道射击。阿里的战船继续逼近的时候,基督徒的大炮咆哮起来,每名指挥官都自行选择射击时机。西风将黑烟吹向穆斯林那边,妨碍了他们的瞄准。在两军短兵相接之前,阿里的战船就已经有1/3被击沉或重创。“海面上已经漂满了士兵、桁端、桨叶、木桶和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仅仅6艘加莱赛战船居然能够造成如此大的杀伤,真是不可思议。”

勒班陀海战中,一艘土耳其战船沉没,皮特·布吕齐

后记:

基督教力量在勒班陀的胜利阻断了奥斯曼帝国在地中海中心的扩张。1565—1571年的事件决定了现代地中海世界的疆域。这是奥斯曼帝国蒙受的最重大的军事灾难之一。基督教欧洲在心理上有了很大收获。在此之前,基督教世界根深蒂固地自认为军事上技不如人,因此习惯于对每次失败都听天由命。勒班陀大海战的热情爆发表明人们开始相信,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倾斜。参加了此役的西班牙文豪塞万提斯借堂吉诃德之口显示出,勒班陀的几个小时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那一天……对基督教世界来说是如此幸福,因为全世界都了解到,以前他们相信土耳其人在海上不可战胜,是多大的错误。”

[1] 16世纪欧洲流行的一种舞蹈和音乐,舞步非常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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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曲飞   值班编辑 | 小窗   主播 | 夏晴朗

这是第 43 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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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罗杰·克劳利“地中海史诗三部曲”之《海洋帝国:地中海大决战》,由该书译者陆大鹏供稿,已获作者授权。该书精装珍藏版已由社科文献出版社·甲骨文工作室出版,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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