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如果我还活着,已经163岁了。说实话,要真有这样一个老人家在世,是不是随时随地都有资格胡搅蛮缠依老卖老?因此,不管今天我教训你们什么,都给我乖乖听着吧,不许任何人回嘴。听说在中国,我的书《梦的解析》至今还是畅销书。我既高兴,又不高兴。不高兴的原因是,据我了解,不少中国人,把《梦的解析》当成了西洋版的《周公解梦》。不管是梦见火灾,还是梦见洪水,不管是梦见黑猫,还是梦见白鼠,都想到我的书里去查查,到底预示着什么。我知道,《周公解梦》是你们中华文化伟大传统的一部分,尽管我对此了解不多,但我愿意表示充分的尊重;可是,对于我的工作,你们不也同样应该表现出充分的尊重吗?我的《梦的解析》,绝不是西洋版的《周公解梦》,它是我倾尽半生心血开发出来的一种心理诊断和治疗工具。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一个健康的普通人,好模好样的,关心《梦的解析》做什么呢?而我为什么要研究梦的解析?那是因为在治疗神经症患者的过程中,需要找出他们致病的潜意识原因,否则只正面管教他们,让他们这么想而不那么想,让他们这么做而不那么做,都没有什么用。潜意识潜意识,潜伏着不让人一眼认出来才叫潜意识,因此想识别和发现潜意识,你说多困难就有多困难。为此,很多人开发了很多种工具和方法,比如深度催眠啊,比如词语联想啊,等等,可能也都有一定的效果,但我必须坚持,只有我对梦的解析,才是其中的佼佼者,操作简便,有效率高。解析梦,通过梦治疗心理疾病,我是当仁不让货真价实的第一人,不客气地说,这也是我对全体人类做出的最独特的贡献。因此我要再强调一遍,梦的解析,不是未卜先知,不是算命打卦,而是实现“认识你自己”这一宏伟目标的可操作性手段之一。今天我生日,最好别提性的问题,因为一提性的问题,我就容易真生气。说说看,你们当中,有多少人,一听到我的名字,嘴角马上会浮现出神秘淫邪的微笑,好像我就是个不正经的花老头,就是个满嘴离不开性器官的变态狂?可惜现在你们的世界上,没有一个曾在成年期见过我的大活人了,所以没办法找到证人提供证言,来证明我的私生活有多严谨。说实话,在我们那个时代,你不严谨行吗?哪像如今的你们,听说用一种叫手机的小玩意,随随便便就能约到异性,互相不用问姓甚名谁,都可以手挽手开房上床。我们那个所谓的“维多利亚时代”可不行,如果有未婚男女私自发生性关系被发现,那是要进入莎士比亚戏剧的。已婚男女,如果不是为了生孩子而向伴侣求欢,自己都会担心,对方会不会在心里嘲笑自己。私通当然不可避免,但可做不可说,天机不可泄,因此必须时时动用反侦察手段,以实现长期保密,为此,大多数当事人不可能不承受着沉重的道德压力。这种压力无以排解,日积月累,必然造成心理扭曲变形变态。所以,你们不可以一直冤枉我,说我像成瘾一样非张口就谈性不可。事实是,来找我看病的患者们,大多处于性压抑状态。是性压抑,导致了他们出现头痛、眩晕、失语、失忆等各种生理无法解释的病状。而我在长期艰苦的探索治疗过程中,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最后不得不大声地说出真相而已。当然,我也知道,后世很多人批评我泛性,指我把性压抑致病的适用范围,无限扩大到了婴儿期。比如说刚出生的小娃娃吃奶也是一种性行为,这让很多人心里不舒服了吧?这些批评,包括我最可恶的敌人荣格和阿德勒的批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此我清楚,像我这么聪明的人,能不清楚吗?但是,我依然有我的坚持。狂妄一点说,作为一派宗师,你绝对不可以在基本理论立场上变来变去,今天这个时髦追这个,明天那个时髦追那个,这样的话,哪里还是大师,分明只是墙头草。如果你自己都随风摇摆没个定盘星,那么又能指望谁来一心一意不离不弃地追随你呢?记得后世有位年轻人总结得很好: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对,我就是一个标准的偏执狂。因此,我才能活得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更好一些。请允许我略显骄傲地说,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就能做到名利双收,享受自己的奋斗成果,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并不多见啊。有些偏爱我的人,甚至把我放到与达尔文和马克思比肩的地位,这你们都没听说过吗?你们的东方之珠香港,拍过一个著名的电影《无间道》,里头有一位美女心理咨询师陈慧琳,定时给卧底警察梁朝伟做心理治疗。电影里所谓的治疗,给一般人的印象,也就是咨询师简单问几句,然后任由梁朝伟仰在躺椅上美美地睡大觉。电影不是在暗示,这属于催眠疗法?那样的话,可就太误导人了。当然,我也了解,电影只是电影,你不可能要求它有多专业,所以我想重点说的,只是那个与我关系极大的躺椅。
人逢生日,其言也善,我在这里必须讲实话。刚开始从事心理咨询工作时,我只是不喜欢看着患者的眼睛说话,他们直愣愣地盯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连脚后跟都感觉累,所以才想出一个躺椅的偷懒办法来。让患者半仰在躺椅上,我坐在他身后,我能看见他,他看不见我,我马上轻松多了。因此,躺椅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深意。可现在呢,躺椅却成了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标准象征物,这让我十分意外。也不是我嘴碎损你们,事实的确是,你们这些后学啊,不关心精神分析真正的学问和技术,却只在躺椅这种细枝末节上做表面文章,我对你们是很失望的。失望归失望,总结一生,我对自己满意的成分还是占大头。说起我的最大的贡献,不是解析梦,也不是开掘性,而是真正将个体心理治疗植入了日常生活,让心理咨询从此成为了一项正规职业。没错,在心理咨询商业化这条路上,很多人做了大量开创性的工作,但我,是其中做得最好的一个,这绝对不算自吹。
不过,据我所知,在亚洲很多地方,直到今天,心理咨询服务普及率依然偏低。一提及心理咨询,不少人的反应,还是像听到了艾滋病一样,马上心生警惕和忌讳。一旦有人陷入心理危机,会硬挺着不承认这是一种病,而是咬紧牙关脸色铁青地折磨自己,或折磨家人,有的用酒精盖脸,有的用游戏逃避,偶尔想到接受心理咨询,自己都会被自己这样的念头吓一跳。造成这种不利局面的原因很多,我最想对心理咨询师们说这样一句话:勇气,跟我相比,你们缺乏勇气,只要有我十分之一的勇气,你们就会知道,应该怎样奋不顾身地与偏见做斗争。当然了,过于责怪今天的心理咨询师,也是不公平的。请原谅我再一次信口开河,透露点不该透露的秘密:自我从业时起,心理咨询就是富人才能享用的高级服务。所以呢,再等等看吧,也许,过些年周围大多数人变得更富裕一些了,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事业,才能进一步深入民间,造福普世吧。想说的话很多,可是担心惹你们不快,不肯祝我生日快乐。好吧,先到这里,明年生日,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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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编辑 | 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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