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刘道玉记|野夫:海天高恩,当世校长,几人能够?

网络&野夫 灵魂SU醒 2020-11-09


✎摘 

80岁那年,学生们为他办了四回生日宴,北京、上海、广州、武汉各一场,从不吃请的刘道玉这次没有推辞,把它当成与各地校友联络感情的大聚会。武大插班生、作家野夫参加了北京场的欢聚,他记得寿宴刚开始,就有功成名就的学生端着酒杯跪倒在刘道玉面前,感谢老校长改变了他的一生。野夫不知道那个学生跟刘道玉之间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但他对那种情绪感同身受―他本人也因为刘道玉改革的插班生制度而有机会入读武大、改变命运。后来他在时代洪流中身陷囹圄,最孤立困苦的日子里,刘道玉是唯一一个去监狱里看望他的师长。







野夫:大德无言



记老校长刘道玉



中国的新式教育不过百余年耳。自京师大学堂迄于今,前后身任大学校长者,何止十万。而其中堪称教育家者,不过数十。尤其所谓新中国以来,堪当此誉而无愧后世者,又不过三五人矣。而武汉大学刘公道玉先生,则必入此选也。

  先生执长武大,大抵十余年。受命于拨乱反正之际,夺职于山雨欲来之时。凡此前后受教者,约略十数万人。今日修成名流高官巨贾大材者多矣,私议闲话间言及先生,则仍必恭称“校长”,此所谓天道人心自存公论也。


  自先生主校以来,武大校风学风皆为之遽变。彼时浩劫初度,左风犹炽。先生巨擘独支,打破坚冰,不拘一格,广录人材。后日名震海内之经济学家杨小凯,当时以反革命戴罪十年,初出牢笼即应高考,各校皆不敢取。唯先生知此中委曲,斗胆招录。以后杨君去国游学,有司又百般相阻,校长亲自游说,方允成行。当此犬儒流行之世,非教育家之胆识,焉能于风尘中辨物色,救英雄于末路,为当世留一杰士。(小编注:杨小凯多次考试未被高校录取,后经时任社科院副院长于光远先生帮助,终考取社科院一个临时工的职位-研究员,武大派遣到社科院进修的一个老师认识了杨小凯,如获至宝向刘校长第一时间反馈,刘道排除百般拦阻,将一个有过案底、只有高中学历的牢改犯任命为大学教师),详见下文:


刘道玉为了杨小凯,惊动省书记,也惊动了总理


  先生素倡独立人格自由精神,尊重专家,敬惜学者。四方延揽有识之士,不问学派出身,授以教席。海纳百川,兼收并蓄。一时间俊杰云集,蔚为大观。当时以人才学而声名初显之雷祯孝君,即为先生破格高聘。此乃五四时代聘任制之传统,即今日高校犹未敢承继,唯先生二十年前即已开风气矣。


  为国家抡材,为民族养士,此乃教育家之大命也。先生素知动乱时代,误人多多,遂百般努力,在武大率先实施插班制度。九州岛怀抱利器者,起于蒿莱,风随景从。日后脱颖而出者不胜枚举,非先生之大德,诸子何以至今日。


  犹记风波... ...先生竟以上书事得醉。高压之下,唯先生风骨凛然,不畏不求。一日相关专员令先生去谈话,先生谓来人曰:自古只有官拜学者,没有学者拜官。如此节气,试问天下几人曾有?以至后来D员重新登记,先生竟不得过,种种不堪,先生亦至今无悔。


  余求学时,久仰先生,于座谈会上远望而未敢亲謦咳。后入囹圄,故旧犹多回避,先生竟率博士探监,且留影合照。又每年捎药食诸物,以为慰藉。余出狱后亦多蒙先生关照,生死肉骨,海天高恩,当世校长,几人能够?


  武大有先生,实天下学子之幸也。


武大无先生,亦后世史家之哀也。

先生盛年见弃于浊世,道德文章,几成绝响。

今先生亦垂垂老矣,平生抱负,耿耿于胸竟不得大展于世,其先生之悲抑天下之悲乎。

年中有作家班诸友发起,为先生塑铜像于珞珈,校方竟不予地。相信先生之伟岸,早已塑像于万千学子之心,而后世之武大,终将被先生之光芒所烛照也。






永远的武大精神领袖





80岁以后,刘道玉先生基本不到“外面”走动了。2008年春末的一个晚上,他为武汉大学学生作了一场题为“中国需要一场真正的教育体制变革”的闭门讲座,演讲结束后,他宣布:今后不再为校内外的学生作演讲;不再参加社会重大活动;不再担任任何社会兼职。


他已经在武汉大学校园里生活超过35年,天气好的时候,会绕着珞珈山散步,上午、下午各一次,总遇到熟人,要被问一声刘老校长好。这一叫,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所以我现在有很多朋友”,修鞋的,报摊的,卖菜的,收废旧物品的,“这些人我都认识”。他还有许多“小朋友”,年轻学生的邮件常常塞满了他的邮箱,他来者不拒,端坐在小书房里,拿一只放大镜对着电脑屏幕,慢悠悠地看,慢悠悠地回。


这位改革开放以后中国高等教育改革最重要的开路者,至今仍是这座校园里最有声望的校长,在当代中国,他或许是最没有权力却最有影响力的教育家。担任武大校长期间,他倡导平等、自由、民主、开放的校风,高歌猛进进行教育方法和制度改革,使珞珈山成为全国高校学生和教师的“向往之地”;卸任校长之后,他也不曾离开教育改革的阵地,长年探索创造教育的方法,尖锐抨击中国教育的积弊,同时也提出积极的建言。

学校里如今没有刘道玉的任何题字,也没有任何一座建筑、任何一条道路冠上他的名字。1988年,刘道玉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免职,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是改革过于激进,触犯了某些高层的利益,也有人认为是刘道玉性格太硬,在政治上“过于单纯”。


在很长一段时间,武大校长的名册里甚至没有刘道玉的名字,校报也不刊登他的文章。然而,笔者接触的每一个武大学生都告诉笔者,刘道玉校长是这所学校的精神力量,是他们“永远的校长”。


刘道玉今年82岁了(到2020年,已是87岁),近20年来,一直隐居在武大幼儿园对面的一座家属楼里。他和老伴在阳台上养了许多兰花,暗翠的叶子争先恐后从防盗栏杆里伸出来,老远就能看见。一大早,记者还在楼下,他就打开门探出头,笑眯眯地打招呼,“欢迎各位啊,你们路上辛苦了。”




他形容自己现在是“随遇而安,随遇而眠,随遇而学,随遇而写”,80多年走过来,波澜荣辱都归于平静。“这是老年人的作息时间,苏东坡的养生方法是:‘无事以当贵,早寝以为富,安步以代车,晚食以当肉。’”刘道玉信奉这些箴言,他说,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


他的耳朵已经不太灵光,但是他并不以为意,平日也不爱戴助听器,“这让我没有任何的事前顾虑,我很乐意。你知道耳不听,心不烦嘛,是不是啊。”他侧过头,让记者对着自己的左耳说话,“左耳好,我不爱听保守的意见,只听改革的声音。”


改革是刘道玉一生的关键词,际遇、世故、权力甚至岁月都无法从他身上夺走对教育改革的执着。2011年,由于中风的后遗症,刘道玉的右手无法写字了,他从78岁开始练习用左手书写,平均每年记两厚本读书笔记,写15篇文章。近20年,他总共出版了18本著作,发表文章300多篇,积累了两本未出版的书稿,“虽然我不敢说语不惊人誓不休,但不谦虚地说,文无新意不发表。我认为自己的文章基本上都有创意,因为我是研究创造教育的”。如今,他每天固定工作4到5个小时,读书,写文章,给青年学生回邮件,要了解最新的教育形势。


学生们说,老校长并非脾性圆融之人,早在他当校长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见过他为了保护学校和学生的利益公开跟省里领导叫板,批评某位省委领导“水平连生产队长的水平都不如”。现在年纪大了,说起如今中国的教育体制,刘道玉还是很容易激动,他看不惯的现象越发多了,常常感叹,“我爱莫能助呀!”他对记者说,“我姑妄言之,你们姑妄听之,能写的就写,不能写的你们不写,你们不能丢饭碗,是不是啊。我无所谓了,我饭碗也可以丢,头也可以杀,做之认之,如果没有这个担当,你就枉然当了一个知识分子。就像钱穆说的,只认得真理,不认得利害,即使放到刀俎上,也只认真理,所以我这一生很坎坷,就是我的性格决定的。”



改革的黄金时代

1980年代,刘道玉带领下的武汉大学是中国高校的一面旗帜。那是改革浪潮席卷中国的时代,人们连走路都是在跑步前进,教室、图书馆和实验室里昼夜灯火辉煌,教师自觉加班,誓言要把“文革”耽误的时间抢回来。在成功推动高考恢复之后,刘道玉在1979年主动从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长任上请辞,回到历经政治动荡、百废待兴的母校,誓要重铸武汉大学历史上的辉煌。


1981年,他48岁,成为当时中国重点大学当中最年轻的校长,也是最富有改革精神和勇气的一个。他被武大学子誉为“武大蔡元培”,上任不久,就大刀阔斧,从教育体制入手,进而对教学内容到管理体制进行全面改革:学分制、主辅修制、转学制、插班生制、导师制……推行新制度的时候,他从不向上头打报告,坚持认为这些都是校长的职责和权力。


这一系列现代高校的教育制度和管理模式,均始于武大。高等教育改革的序幕自此拉开,扩散全国,武大也被称为高校战线上的“深圳”。


1978级历史系学生、现任武大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张星久还记得,当时的武大充溢着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氛围,“就是感觉每天都有一种新气象,每时都有新的空气”。学分制令有想法的学生获得充分空间,周围的同学有写小说写出名气的,也有不少人在本科时期就发表了在学术界引起轰动的文章。一大批社会作家通过插班生制度进入学校。学生可以随意选修其他专业的课,可以谈恋爱、跳交谊舞,可以穿最时兴的大喇叭裤,还有超过400个学生社团可以自由选择。自学和创造得到充分鼓励,校长在开学第一天就讲,如果老师的课讲得不好,你们可以不听,自学是最好的学习方法。


“追求自由可能是武汉大学的一个特点,”武大哲学系教授——武大名嘴赵林评价,“我觉得在很大程度上是刘校长当校长的时候培育、营造出来的一种氛围,一直到今天还是能看到他的一些影响。”


那是刘道玉最怀念的年代,经年累月之后回忆起来依旧有热烈之色,“人人思改,人人思变……改革的黄金年代啊!”他忽然又黯淡下来,“现在呢,一切向钱看,人人思钱,除了金钱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制度层面之外,刘道玉给学生和老师们的印象是毫无官僚味道的“一个知识分子”。他家里总是门庭若市,学生来找他,一定会接待,老师在工作中可以直接否定他的意见,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得了。“他很平常,大家也很平常”,以至于学生们慢慢养成了这种习惯,从转专业到社团活动报批,“好像一搞事情就直接找校长”。毕业时节,每个学生都要跟他合影,成百上千张照片里,校长总是“面目和蔼,举止优雅”。


2015年的5月,武汉溽热,刘道玉穿一件熨帖的蓝衬衫,外头罩着面料挺括的西装马甲,一双老式粗布鞋,如学生们描述的一般优雅。采访之前,他花一下午时间准备了三大张手写提纲,细细密密的小楷,整整齐齐。


好几个老一辈的学生告诉记者,即使是在突然被免职那段最艰难日子里,老校长也没有失去一个知识分子的体面。那时候他生病住院,硬是被拉出来检讨,大会小会上都要点他的名,但他拒绝写一个字的检讨。学生们去看望,见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清瘦了些,但是面色从容平静。

  

1985级武大学生、《刘道玉传》的作者野莽在一次采访中回忆,刚被免职的时候,刘道玉内心其实是有埋怨的,“他有岳飞式的愤怒,屈原式的牢骚,怎么就不能理解他教育改革的一片良苦用心呢?当时他认为这是上面领导的压制”。直到70岁以后,他完全放下了,“七十而从心所欲,他的心灵好像彻底解放了。”

  

这次采访之前,刘道玉特意强调,希望“一定在文稿当中适当的地方要反映我的观点”,“我不是大师,真的我不是大师,我不是谦虚,而是实事求是。我仅仅就是一个热爱教育,一个执着的教育改革者而已,仅此而已,别的什么名誉啊、荣誉什么对我来讲都是身外之物,都是附加给我的。”

  

不过,武大学生以及所有关心教育改革的人们更愿意把这看成一种谦词。1989年年中,张星久去鄂西北的一个偏僻县城讲课,当地领导是老三届的大学生,饭桌上第一杯酒举起来,敬的是刘校长。“他就是大家心目中一个大学校长,一种说不清的,就是应该这个味道。”在张星久和他的老校友们看来,刘道玉已经成为了一个参照系,后来人会不自觉地将其他校长与老校长进行比较。“他之所以那么持续得到大家敬仰,大家可能看得更清楚,尤其在我们的教育现在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尽如人意的时候,我们可能更觉得他的东西弥足珍贵。”



生不愿封万户侯


2015年元旦前夕,刘道玉终于完成了《我的理想大学》的写作。这本书占据了他耄耋之后的主要精力,伏案3年,提纲换过5次,最后5个提纲全都推翻了。他解释说:“创意是不能事先计划好的,它只能通过顿悟而突如其来的。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请助手用口述的方式来写。”2012年动笔之际,他创办的刘道玉基金会在北京召开“《理想大学》专题研讨会”,刘道玉在给与会者的邀请信中写道:“余年近八旬,且右耳失聪,右手已不能书写,基本上是一个残疾的老年人。但我不甘寂寞,心中教育改革的炽热之焰未灭,追求理想大学的情结仍没有消失。于是,准备积个人30多年的经验、教训、学习心得和未来大学教育的期盼,着手撰写《理想大学》一书。”


然而完稿之后,刘道玉却把它锁了起来,谁都不能看,连他自己也看不了。今年年初,中国青年报前副社长、武大77级中文系毕业生谢湘去家里看他,他告诉谢湘,《我的理想大学》是他的封笔之作,一定要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才会拿出来。他说这本书注定要成为禁书,“理想大学没有禁区,现在到处都是禁区,你想能出我的书吗?所以现在为什么没有理想大学,因为到处是禁区。”   

某种意义上,刘道玉教育生涯的另一扇门是在整整20年前打开的。那是1995年,他62岁,按照学校的规定正式退休。此前,他是教育改革的亲历人、实践者,此后,他成了一个教育学者,研究理想的教育制度和创造性教育,时常出现在公共视野当中,就教育议题发表意见。他的意见以批判呐喊为主,针砭时弊,甚至比在任时的改革措施激起了更广泛的社会影响。

  

他谈论大学文科教育的缺陷,建议高考应该取消文理科分开招生,在大学建立文科实验室,克服纯表述性教学,开设文理渗透选修课程;他在《南方周末》发表《彻底整顿高等教育十意见书》,被称为 “教育改革的一剂良药”,“教育改革的春雷炸响了”;他质疑当前的大学校长遴选机制,提出遴选校长是去行政化的关键,“我说由治学的人来选治校的人是天经地义的,这是符合教育规律的”;他批判中国目前的教育价值观,家长将考高分、高学历与成才画上等号,“这是传统的教育价值观,学而优则仕就是教育最大的功利性主义。纵观我国历代劝学的名言,都是以功利主义为诱导的。”

  

77岁的时候,他还给清华大学百年校庆筹备委员会写了一封公开信,毫不客气地指出,“整个校庆活动依然没有摆脱传统格式化的思维窠臼―大造舆论,邀请名人捧场,极尽评功摆好之能事”,与麻省理工大学建校150周年的纪念活动相比,“没有看到清华大学有任何一项反思活动”,这就是“清华大学与麻省理工学院之间在思想境界上的巨大差距”。这种反思精神的缺乏存在于包括教育部在内的各大学中,使中国高教问题越来越严重。公开信发表出来,“哎呀,反响大得不得了”,从2011年10月校庆到当年年底,“国内外的大学教师都互相传这一封信,包括清华的校友,也都跟我联系,支持我”。唯独清华大学官方没有任何反馈,“我有些失望,对清华大学领导人的气度失望”。

  

在某种程度上,刘道玉已经习惯了这种失望。20年间,他获得过无数民间发起的奖项和致敬,但他的呐喊几乎从未收到相关部门的正面回应。有知情的老朋友告诉他,教育部曾在某次会议上提到他的《十意见书》,说“有人把我们的教育说得一塌糊涂,这不符合事实嘛”。唯一的一次正面反馈是在《大学校长遴选机制改革刻不容缓》发表之后,他称自己通过几个路径得知,有领导批示主管大学干部配备的副部长,这篇文章有参考价值,希望你们认真研究。“但是研究没有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记者问他,如果当初在教育部里面继续任职,或者做到更高层,有没有可能从体制内部更好地推行自己的教育理念?

  

老先生想也不想,回答不可能。“我要做部长,我能身由己吗?我要身由己,我就公开出来叫板,现实允许我叫板吗?我的看法是,部长也好,司长也好,只不过是大办事员和小办事员的区别。”


当年他拒绝过的职务包括教育部长、武汉市委副书记、市长、团中央第一书记以及驻国外使馆教育参赞等。他说:“我的性格不适合做官,如果我要做官,我这20本书、300篇文章就写不出来了。” 他极喜欢唐朝诗圣李白在《与韩荆州书》中的两句名言:“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他说,“一生中先后至少有5次拒绝了堪为高官的任命,因为我钟情教育,立志做一名教育改革的探路者。”


2009年10月,中国科技大学前任校长朱清时在这里拜访刘道玉,两人谈了3个半小时。刘道玉当时并不知道朱清时正在筹备后来被称作“中国当代高等教育试验田”的南方科技大学,“他是有备而来的,我是无备而谈的”。这是中国两代最负盛名的教育改革者之间的对话,刘道玉说,如果当时知道南科大筹建的背景,他会劝朱清时办一所私立大学而不是公办大学,请市政府把土地和资金捐给学校的董事会,然后市政府就退出大学。否则,在政府的管辖下,是不能按朱的初衷那样办好这所大学的。




我的历史在珞珈山



从1981年到现在,大部分时间,在教育改革一途上,刘道玉是一个踽踽独行者。他教育生涯的节点,几乎与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思想意识和政治环境迁延相伴相生。

  

学生的成就和信任或许能令他稍感欣慰。每年春节,他都主动给学生写贺年片,贺词的开头写着“爱生某某”。80岁那年,学生们为他办了四回生日宴,北京、上海、广州、武汉各一场,从不吃请的刘道玉这次没有推辞,把它当成与各地校友联络感情的大聚会。武大插班生、作家野夫参加了北京场的欢聚,他记得寿宴刚开始,就有功成名就的学生端着酒杯跪倒在刘道玉面前,感谢老校长改变了他的一生。野夫不知道那个学生跟刘道玉之间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但他对那种情绪感同身受―他本人也因为刘道玉改革的插班生制度而有机会入读武大、改变命运。后来他在时代洪流中身陷囹圄,最孤立困苦的日子里,刘道玉是唯一一个去监狱里看望他的师长。

  

“刘校长那种对学生的爱护和保护学生我觉得就是他的一个本色,就是那种爱才、爱生如子。”谢湘说,“而且我觉得对学生他有一种信任,一种担当,这个是很难得的。”至今,刘道玉的家门随时随地为学生敞开。曾经有4个苏州大学的学生跑到武汉,在晚上9点来敲刘道玉的家门。她们问这位老校长,我们老师在课堂上公开讲,如果你们不想混日子的话就离开学校,您怎么看?“我说这个老师是有良心的老师,他跟你们说了真话。”其中一个女孩回去之后马上离开了学校,现在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研究生,依然跟刘道玉保持联系。  


在长达20多年中,只有现任李晓红校长(2015)多次到家探望他,征求他对学校教育改革的建议。他亦不缺机会重新进入体制内走到更高的位置,但他都选择了拒绝。对此,他说:“我就是死守珞珈山,我的历史在珞珈山。我多次有下山的机会,但是我不下山,为什么,我热爱这一片山林,山清水秀的环境。这是一种气节的问题。”

  

他已经在12年前写好了遗嘱,过世之后,不发讣告、不搞遗体告别仪式,将一切有用的器官捐给青少年,遗体交给医学院的学生做解剖和研究之用,然后做成教学标本。他说做了一辈子教育工作,也要“按照一个教育工作者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来处理自己的后事”。

 

在80岁的时候,刘道玉写了一首诗,《浪淘沙・八十抒怀》。“生命是长河,力争上游,迎风破浪立涛头。人生百味都尝遍,笑到最后。岁月易蹉跎,已到霜秋,老骥奋蹄意何求?教育改革情未了,呐喊不休。” 窗外正下雨,风声、雨声一波接一波溢进屋子,但刘道玉浑然不觉,一句一句,把整首诗背了出来,“这就是我80岁的情怀。”

注:此文来源于网络,尚未查清媒体及作者


扫描二维码

获取更多精彩

自由独立思行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