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朝文：我家的石磨

作者：黄朝文

我家有一副石磨，直径两尺有余，重约两百斤，摆放在堂屋后檐左拐角处，专门用以磨玉米粉、小麦面和豆腐浆等，但最多的磨玉米粉。

依稀有些印象，这副石磨大约在我六七岁时，远处一家人家赠送的，去了四五个壮汉将其抬回来的。接着请木工师傅做了磨拐子、磨巴掌、磨凳子，才把这副石磨架了起来。磨凳子下面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盆，盆里放着筛子和刷子，就这样，一套加工粮食的设备组装起来了。

这天，进行开磨仪式，母亲铲来了一些玉米。出于好奇，我便飞奔过去抢着要推，可是由于石磨太重，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它却丝纹不动。母亲见状，把我拉到一边：“还不够石磨高，你能推个啥，快些长，长大了再来。”说着，抢过磨拐子，一使劲儿，石磨便呜呜呜地转了起来。

又过了五六年，我们十多岁了，力气也渐长了，能推动石磨了，从此，推磨的重担，便落在我们身上了。弟弟比我小两岁，常跟他配合，一人推磨，一人喂磨（朝磨眼里喂粮食），轮换着干，有时候，两人推，一人喂磨。

那时候，农村里因山高路遥，只上半天学，下午两三点便放学回家了，揭开锅盖，锅里留着饭菜。吃完后，自觉去石磨上看，若放有玉米（或其他粮食），任务就是推磨，若没有，就上坡放羊、砍柴，或做其他事情。大多时候，石磨上总放有一大瓢玉米，足有四五斤。

推磨，实在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为了增加乐趣和干劲，我们兄弟俩轮换着推轮换着喂磨，并且计圈数，每人推够四百圈或五百圈，然后轮换，自己推自己数。说来也奇怪，数着数着，一点也不感觉累了，有时推到六百或七百圈，忘记了停下。

相比之下，推磨要重一些，无须动脑子，只管使大劲就行。喂磨稍轻松，但复杂一些，需眼疾手快，既要把粮食圆满地喂进磨眼里，还要迅速地避开转动的磨拐子，稍不留神，手或胳膊会被打着，疼痛难忍。

石磨子不停的转动着，呜呜呜作响，声音很沉闷，有规律性和周期性。由磨眼喂进的粮食被石磨吞下，进入磨堂里，依靠磨齿的摩擦将其磨碎。磨碎的粮食从石磨四周纷纷落下，恰似冬季飘雪一般，堆积在木盆里。磨碎的粮食需经过筛子筛过，下面的细面人吃，上面的粗糠喂猪。

那年代，农村里没有加工厂，没有粉碎机，小麦也需用石磨子磨碎，跟磨玉米相比，要少喂一些，并要反复磨多遍。最后，用专用的细筛去筛，细面人吃，麦麸喂猪。

腊月底，将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要磨豆腐。先将黄豆打成豆瓣，用水浸泡，再用石磨磨碎，用纱布口袋过滤，得到豆浆，将豆浆倒锅里烧开，点上石膏，便制成了豆腐。磨豆腐需用一个长把铁勺喂豆瓣，不时还要喂些水，干稀要合适。随着石磨转动，四周流出白色的豆腐浆，接在盆子里，那情景非常像是泥石流。

石磨用久了，磨齿会变钝，这时只见它转动，磨粮食效率很低。需要请石匠师傅用钢钻钻一钻，使磨齿变得锋利，俗称“洗磨子”，基本每年都要洗一次或两次。

石匠师傅把石磨翻转过来，磨齿朝上，左手拿着钢钻，右手握着铁锤。“叮当，叮当，叮当”不停的锤打着，一两里开外都能听见那清脆响亮的声音。每个磨齿挨个钻，直到钻完为止，上扇钻完了再钻下扇，洗完一副石磨，大约需要两三小时。

石匠洗磨时非常细致认真，但是，难免也有失手的时候，下锤力度和钢钻方向要合适，恰到好处，稍有粗心，便会钻坏石磨。有一年，我家石磨被一个石匠师傅打掉了一块，也幸亏是在边缘，倘若在中间，整个石磨就作废了。

队里各家各户都有一副石磨。可是他们的石磨大多不中用，不是重量太轻，就是石质不佳，总之，不太管用。唯有我家石磨最上乘，因为它大，石质坚硬，磨齿锋利无比，磨粮食效率特别高。

阴雨连绵天气里，不便下地干活，邻居们便扛着粮食来我家借石磨用。每当此时，母亲便叫我们帮忙，我们兄弟多，轮换上阵，一会功夫，便帮他们磨完了。有时，母亲还留他们在家吃个饭，饭后，又叫我们将磨碎的粮食帮他们送回去。如今，母亲离开我们已整整十七年了，但她那助人为乐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精神却永远感召着我们。

2024/11/05于郧西。

作者简介：黄朝文，男，湖北省郧西县人，郧西县第一中学教师，从事高中生物教学三十五年。业余爱好：徒步、音乐、乒乓球、养花草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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