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宏：温暖如你

作者： 许宏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如沐春风。

只要想起你，心头就会跳出这四个字。

每次在校园里相遇，你总是那么温柔地微笑着，轻声细语询问着我的安好。沉静的双眸带着真诚的笑意，如星辉般倾泻在我身上，此刻，你的手一定是轻抚着我的肩，脸颊靠近我的脸颊，亲昵地问一句：“好妹妹，这几天还好吗？”温热的气息划过我的心湖，泛起点点涟漪。

我经常会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人呢？

一头柔柔的卷发，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尽管已然接近六旬，但轮廓柔和，没有被岁月雕刻得僵硬刻薄，眼角的皱纹也并不深刻，丝丝缕缕，主人似乎也从没有刻意遮盖过它们。是岁月果真不败美人，还是辛勤的人真的不易老？《礼记》曰：有和气者必有悦色，有悦色者必有婉容。“相由心生”大约如此。每次看着你，我就会想，有什么好怕呢，就这样老去似乎也很好呀。

我从没见过你发火，也很少听到你抱怨。网上把常年带班主任的女老师称作“容嬷嬷”，尽管有刻意丑化的成分，但长期和各种各样的学生、和形形色色的家长斗智斗勇，性格强势和爱说教几乎成了班主任脱不了的标签。可偏偏你当了几十年的班主任却没有丝毫的“班味”，身上从没有尖锐的锋芒，总是那么柔和，那么温和，那么亲和，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

生命中最美好的样子，大概就是这样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生活吧。

偶尔，我会约你散步。我们缓步在月光下，沐浴过荷香，也沉醉过桂香。话题随意，心情也会惬意，你是个能让生活慢下来的人。

有次，期中考试后我们相约一起散步，聊当缓解批改试卷的疲惫。你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家长焦躁地询问成绩，你听了孩子的名字后，立刻报出分数：“88.5”。本来焦躁的声音更加尖利了，带着怒气噼里啪啦地砸过来。你静静地听完，不疾不徐地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时间还早呢，这才是初中的第一次考试而已。孩子今天拿着试卷来问我题目了，多好的孩子啊！”

一个考了“88.5”的孩子，都是“多好的孩子”，还有哪些孩子是你眼里“不好的孩子”？我不禁轻笑出声。古人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电话那头的妈妈一定不缺少老师再次告诉她，自己的孩子有多糟糕；那个等着妈妈挂断电话后教训他的孩子也或许正在战战兢兢等着老师的“判词”以决定妈妈惩罚的力度。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老师给出了“多好的孩子啊”这么温暖的评价。是啊，孩子只是考试没及格而已，怎么就不能“多好”呢？

这世上以“爱”之名的伤害实在太多了，真正的爱是治愈，伤害无论冠以何种名目都只能是伤害。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当遇见不再是让双方变得更好，不如不遇见。

我第一次开始思考，曾经与这么多孩子的相遇以及今后与孩子们的相遇，对于他们是缘分还是劫难？我很期望是一个美好的答案，但如果不是呢？这种担忧让我忽然不安。

遇到你，孩子们何其幸运啊！

今年中考后，我们也是在这个湖畔散步。我知道你心绪不佳。所有人都清楚你为这群孩子付出了多少，可成绩却不尽人意。你没有抱怨，更没有诉苦，只是自责，深深自责。我无从开解，同样有多年班主任经历的我怎能不理解你此刻的落寞与遗憾呢？三年朝夕相处的陪伴与奋战，这份情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班主任倾注在学生身上的精力和时间远甚于家长，更何况你呢，一直兢兢业业，把耐心与爱心都做到了极致。

你和我说已经决定职业生涯的最后三年不再担任班主任了，让更有思想的年轻人去做吧，不能因为自己的执念耽误了又一届孩子。

“就这样落幕吧。”

我不知道你说这句话时，心里的情绪是否和语气一样平静，我只知道，这句话让我瞬间泪水溢满眼眶。

人生啊，哪有完满，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收获满满，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如你这般的淡定和从容或许才是善待生活最好的方式吧。

记得学校最初让我担任语文教研组长时，我心里万分抗拒。我承认自己很自我，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心思纯净、兴趣单一，只想安安静静教自己的书，空闲了清清静静地读读书。我周边的一切都是被我筛选后的，我有选择地听，有选择地看，与我所喜欢的之外的人和事都被我定义为“琐碎”，被自动屏蔽在我的生活之外。我不想也无心改变这种生活模式，我不希望自己被琐事牵绊，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

我第一个打电话给你，诉说我的苦恼，询问推辞之策。

你耐心地劝解我：“有些事总得有人做，而你会做得最好。”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最好，但我知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做”是非常正确的。

杨绛先生说:一个干净的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不染尘俗，而是灵魂深处有净土，思想背后有初心。

感谢你，让我走出自己狭隘的小壁垒，从此我的世界豁然开朗。

犹记得初次遇见你时的情形，我一直不客气地称那时的自己“油腻”，是的，精神上的“油腻”。最初的激情已不知何时悄悄褪去了，那时的我不思进取地沉浸在过往的“辉煌战绩”里夜郎自大，却不知早已是“昨日黄花”。

初到六中，办公室同事戏谑：“我们这个年级的语文有座大山，就是金老师，我们是越不过去了，你可以试试。”

我那时疲于应付生活和工作突然改变带来的不适，哪有什么斗志去“翻山越岭”。果然，几次考试较量后，我深刻理解了他们，“高山”实在高不可攀！而次次落败的我们也唯有仰止。

可是初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我却意外“翻过了大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像个“小偷”，仿佛“窃取”了一个天大的硕果，秘密地激动着，不敢招摇，生怕笑声稍微大点惊动了周遭，让这个意外的好运不翼而飞。

我沉浸在这次意外的胜利中雀跃不已。

一次开会，你特意坐到我身边：“许老师，真厉害！这次考得真好！”

这才是格局啊！我忽然很羞愧，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善良与气度，一下子让我渺小到自惭形秽。

生活或许熙熙攘攘，但我相信了依旧有人内心清明澄澈。

很多次都想推荐你读读《杨绛传》，因为每次都能从文字里读出“优雅”，而每次都会把这两个字具象到你身上。那就再用杨绛先生的话送给你吧——我亲爱的金姐：一个人身上真正闪耀的东西，是善良、是教养、是包容，是见过世面的涵养。向阳而生，做一个温暖的人，不卑不亢，清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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