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心
皖东来安县一个很少有人关注的地方,这里是南北文化交融的地方,方言既有北方的侉,也有南方的蛮,饮食既有北方的粗制,也有南方的细做,小城小地方,吸引不了别人的过多关注眼光,但是却让我们这些在外的游子时时眷恋。
风土人情方面也很普通,但是普通中也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家长里短,琐碎的生活,当我们在家的时候没有感觉,离开家来到外地想家的时候,一些细枝末节的生活细节就会慢慢的浮现心头,一阵暖意,一阵怀恋。
要说风俗习惯最好的体现是在春节的时候,年味最浓,家乡味也最浓,现代社会,城市里很难看到真正本土的风土人情,只有把眼光放到农村,那里永远是传统习俗的保留地。
秋末冬初,地里的萝卜、芥菜大量出园,这两样蔬菜是早晚饭桌上很常见的家常小菜,萝卜先切成条状用粗盐腌蔫了,再用缝制棉被用的粗棉线穿成串晾在冬日懒暖的阳光里,等到水分半干的时候再一个一个捋下来拌上辣椒面、胡椒粉封在坛子里,吃得时候抓一把切碎,浇上香油、香醋,又脆又香。小时候发音不标准,老是把萝卜干说成“磨”干,被父亲学笑了好长时间。
还有就是芥菜,又叫雪里蕻,一大捆一大捆的往家搬,洗干净放在盐水里腌制,最上面压上一块压菜石,这个石头要用山上的石头,曾经有人用了一块带着水泥的石头压菜,结果一缸菜全烂了,有的人家的压菜石用了好几代,成了“传家宝”,搬家也舍不得丢。
关于腌菜还有种说法,有的人不能沾手腌菜,一接触腌菜用的盐水,菜就会坏、臭,以前看过一篇报道说是,腌菜跟人体的磁场有关,同样的原料、时间、地点,不同的人腌出来的菜口味就是不一样。
芥菜腌制好,加上千张丝、辣椒、生姜,炒着吃,炒好后就和萝卜干一样,陪伴着家人渡过了数不清的早晚饭,白米稀饭、腌菜馒头,这就是简单平凡的生活,也只有这样平凡的生活才会一次又一次让在外经受挫折,失意的游子眷恋。
天越来越冷,到了杀猪的时候了,在农村一般是几家凑在一起杀猪,很是热闹,杀好后的猪肉,主妇们细心的分好一刀一刀的(方言,指用刀切好后的一块一块的猪肉),心里盘算着:这刀带给娘家,那刀给婆家,上回欠谁一个人情,还他一刀肉,过完年儿子回城上班要带刀肉走…….分好后穿好绳,喘着呼哧呼哧的粗气拎回家,同样是放在缸里用盐码上,到了一定时候瞅个晴天起缸,在外面风干几天后就拎回来挂在厨房梁下墙上挂着,一些串门的都会下意识的看看主人家挂的肉,看看这家人富不富裕。
杀猪剩下的下水、杂碎、猪血之类,主妇们都会烧上一大锅,请帮忙杀猪的人和亲戚们来一起吃,这个风俗有个方言词叫“打猪胖子”也有的地方叫“打猪幌子”、“吃猪血子”的,就是在一起吃个饭,图的就是热闹。
腌完大件的猪肉,主妇们盘算着该腌些鸡鸭鱼之类的小件了,到时候就会喊些邻居姐妹们帮忙,在水井旁铺天盖地的放满了大盆小盆,烧水、杀鸡、褪毛,清理、码盐,这时候也是最热闹的时候,叽叽喳喳的东长西短,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闲。
咸货准备好了后,抽空就要准备年货了,鞭炮、新衣服、烟酒糖茶、蔬菜等等,一年也就这段时间是拉动经济的大好时光。在农村听到谁家的拖拉机响,都会跑过去问是不是进城赶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喊一声:带我一个!然后迅速回家拿钱带上装东西用的化肥袋子,纵身跳上拖拉机。往往一家两口上街置办年货,都会捎带上一拖拉机的人,还有自带小板凳加塞的。
农历遇到一、五、八是来安县城约定俗成的逢集日子,最晚的集是腊月二十八,又叫光蛋集,因为是一年中最后一个集了,最迟置办年货的也就在这天了,到逢集的时候县城农贸市场一带挤得是水泄不通,到处是讨价还价声,还有熟人见面打招呼声,这个时候也是年味最浓的时候。
买完了一切要买的,一车人又原路返回,因为办完了一桩大事,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瞎侃,特别妇女们又能说,要是一帮女人中有个大老爷们,那就更热闹了,几个人叽叽喳喳的拿他开涮,什么乱七八糟的糗事都赖到他身上,说的大老爷们只能嘿嘿陪笑,明知道说不过她们,有的脾气燥的回两句,那就坏了,妇女们一起上阵帮腔:再叫!再叫把你踢下去!
说说笑笑到家后,把东西归置好,炮仗要收到碗橱或五斗橱顶上,免得小孩没到过年就偷偷放完了,炒米糖瓜籽之类少许抓点出来吃,要留到过年时来客人再吃…….!无不体现农村主妇的节俭细水长流的生活。也有马大哈到家后一拍大腿:哦喉!门对子(春联)没买!
到了腊月底二十九、三十的时候,空气里飘满了菜籽油的香味,家家都在炸菜,肉皮、肉圆、藕夹、花生、虾片,一样一样的下锅,这时候也是小孩最馋的时候,眼巴巴的看着母亲挤肉圆放在油锅里,随即冒出好看的油花,时不时的在放菜的脸盆中拿一两个吃,这时母亲一般会教导孩子年三十的时候不要乱说话,三十晚上讲错话不好。
忙忙弄弄就到了三十那天了,来安还有个风俗年前要上坟,也是一个同姓家族团聚的时候,这时候都会聚在老家的亲戚家中,上午第一件事就是贴春联,主妇一早就用开水和好面粉打浆糊,让家里的男人和小孩贴,有过来串门的人时不时的打趣道:你家这么早就贴好门对子,是不是怕人来要账啊!这里有个说法,要账的看到春联贴好了就不会张口要钱了。
贴好春联后家族的男人们就带着孩子到祖先的坟前祭拜,祭拜的时候不停的教孩子念叨:老祖宗回家过年!以及一些祈祷保佑平安,万事如意的吉祥话,主妇们则在家准备中午的年饭,不管日子过的怎样都要准备出一大桌的菜肴,一个家族的人聚在一起吃年饭是最温情热闹的,小孩不停的站起来敬酒,主妇们不停的劝酒劝菜,一年也就这一回团聚,显得格外的温馨。
三十晚上自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饭前都是先祭祖,家家都会烧好一条烧香鱼,放到正月十五再吃,年年有余!
初一一大早就开始拜年了!
来安拜年的礼物有老三样,白糖、蜜枣、冰糖,再配上其它像桂圆、奶粉、白酒之类的礼品,今年有办喜事的人家,让小夫妻到姑舅姨娘家拜年时必须带上一条云片糕,并且姑舅姨娘让自家小孩到他家拜年时必须再将云片糕带回来,来安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礼节叫糕来糕去,即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的回去。
新婚夫妇第一年拜年叫省亲,来安还有个很有意思的风俗,就是省亲的夫妇到人家吃饭的时候,吃完饭碗里要留点菜,酒杯里要留点酒,意思是这次没吃完下次还要来拜年,常来常往!一般出门的时候母亲会千叮咛万嘱咐交待千万不要忘了,不然是对人家不礼貌,会说咱家没家教!有的外地媳妇或者女婿喝酒喝着喝着就忘了这件事,最后一口酒一干而净,主人家又不好明说,只能再添酒夹菜,女婿当是又给他上酒,再一干而净,不知不觉又喝了大半瓶,桌上其他亲戚只有暗暗偷笑,到最后外地女婿只能说一句话:你们来安人太热情了!
到外公外婆家或爷爷奶奶家拜年是一个家族的大聚会,大人们玩牌,小孩在一起就是玩鞭炮,什么奇怪的玩法都有,有塞在雪里面的、有扣在杯子下的、有塞在酒瓶里的,有扔在人旁边的……!
就这样闹哄哄的一个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年后都会感叹,过年没意思,但是每年到年底的时候想的还是:回家过年,回来安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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