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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控”之下,我们可以聊些什么?

开放像素OP 开放像素OpenPixels 2021-02-20






vol.3-2

映后总结








1月17日,我们在上海梯书店举行的电影放映活动圆满结束围绕着监视(Surveillance)主题,我们为大家放映了米歇尔·克莱尔(Michael Klier)在1984年“拍摄”的 巨人 (Der Riese),它是历史上第一部用室外监控录像组成的电影。



我们为这次活动设计的海报


“前台”


为大家准备的开放像素伴手礼(红色玻璃球是真的哦)


免费发放的波子汽水~


感谢安迪的场地和Chenchu的主持


放映开始


开放像素的小伙伴们在门外等待放映结束


映后讨论开始


认真


此次活动未露面的开放像素话筒


活动结束后大家仍在院子里热烈地social



这里把讨论的内容整理给大家,以感谢每个人用心的参与,也欢迎私信我们您的观点。



酸拇指:再次感谢大家前来观影,我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之一。首先想和大家聊一下为什么我们选择以放映这部电影作为开放像素的第一次线下活动。


“自拍,监视,重构主体”是我们冬季专题的主题,以Charlott Cotton2016年在ICP策划的展览Public, Private, Secret为起点,把自拍与监视这两个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日常活动延展成,“谁在(被)监视,监视的目的和新手段是什么,谁在牺牲谁又在获利”,以及“谁在自拍,为何/谁自拍,谁定义了自拍的审美与文化”等一系列扎根于当代摄影实践的社会文化问题。另外,通过对这些问题中公共性和私密性边界的探讨,我们会不断回到对主体的重新认知:我们正在成为什么样的主体?主体之间又是以什么样的新方式连结在一起。


冬季专题海报


这次专题为期三个月,分为题目中所揭示的三个板块。目前我们进行到了第一板块——CCTV时代的监视,比如遍布大街的监控录像,作为极端监控手段的战争无人机等,艺术家是用什么样的视觉策略来理解和回应mass surveillance。具体的阅读大家可以回顾我们公众号发表的文章。但是我们认为光做阅读是一种语言上的理解,毕竟我们无法在每一场展览亲身体会到例如Trevor Paglen,James Bridle,Bruce Nauman,Dan Graham等的作品,那么这部电影,作为历史上第一个用监控录像footage组成的纪录片,能为我们提供一个非常珍贵的视觉资料,让我们可以从体验出发,让感受本身促成我们语言的组成,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鼓励在观影后进行讨论,我们相信这是真实的,因而能产生碰撞的一种发生。


那我们回到这个电影本身,我个人是很享受这个体验的。镜头的运动,或者说监控录像的运动是机械的,摇摆的,看似漫无目的或令人不适的,直到看到它在进行特定的追踪和那个监控房间,里面坐着几个“守卫”——对应着big brother老大哥的new audience新观众——我们知道它(监控摄像头)被人为操控着。在这里,在这些商场、银行、车库、车站、沙滩和色情场所,我能体会到自己作为观众的双重身份。我既是那个时代的new audience,又是出现在电影里,也就是监控里被盯着的一个个真实的人。更能体会到日常生活和集权交汇,集于我一身的那个时刻。


作为一个“监控是工作”的守卫角色,我能感受到镜头在检查着人们的行为的那种视角,比如在银行/商场的场景,人的动作变得需要被评估,被核算。哪怕是影片开始的那个机械移动的、看似无辜的街景,都带有审查的意味。我知道现在大众会有说法,就是for the security purpose,安全的代价,监控摄像变得合理化,或让人无言以对、无法辩驳的一种合理化。但由于种种无需赘述也能捕捉到的政治氛围,这种“安全的代价”——把身体政治割权给老大哥的奥威尔式的集合政府——的意见其实在中国公民中非常之广泛,接受程度很高,传播影响力很大。就像,举个简单但大家都有过经历的例子,班主任在后窗外的那种凝视,常被公众意见塑造成“为了学生好”“负责任”的意味,但我们能感到这是对学校作为机构的权利结构的削弱,或说一种正当化。但问题还是一个界限的问题,因为在这种权力凝视下,学生的行为只能被老师(权力的化身)所界定,你的动作不被你自己解释,甚至你的动作还可以成为一个为了规范而被权力拿来做教育目的的范本。如果你看过我们翻译的那篇关于无人机的文章,法罗基(也是导演的朋友)对无人机监控制造出的影像的评论“没有可塑性,失去了人性的尺度”,放在这里是同样适用的。


电影中出现的街景



这里就可以引出我在观影时的第二重身份,也是你、我、他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身份——那个被监视着的人。我们好像已经习惯看社交网络上那些被释放出的监控摄像头拍摄的片段,有些带有教育意义,有些带有搞笑/幽默意味,尤其是后者往往流传更广泛,我不禁想这些抖音式的搞笑监控视频的流传,对塑造公众对于“监控”的认知造成怎样的影响。这里大家可以自由讨论发挥了。但我还想提出的是,我们在监控摄像头里的形象,(相比于“被安全保护”的路人)可能更接近于电影中,那个被选定、放大并跟踪的人,比如在喷泉旁坐着,牵着一条大狗的女孩,比如那个相比于坐在他前面的那对谈笑风生的男女,明显更被监控摄像头背后的“big audience”所注意到的、独自坐在沙滩的餐饮桌前的男人。这里我感受到一种由衷的惶恐与悲哀,因为它太真实了,同时它又远又近。


电影中坐在喷泉旁牵着狗的女孩


相比于坐在他前面的男女,明显更被监控摄像头所注意的男人



很明显我们不想让这样的图像每天都冲刷着我们的大脑。这种情绪在我们之前翻译的那篇“一百本关于监控的摄影书”的引文中有较为精准的表述。那就是——监控摄像头就像公共空间里有毒的污染物,其数量仍在继续增多,而绝大多数人在大部分时间都选择忽视,因为光是注意到这些摄像头就够让人心烦,够诡异了,更别提去谈论,去思考它们,这会对我们自己造成真正的困扰。不像城市里其他的刺激物,比如噪音污染,细菌,恶臭,我们更加不会注意到那些盯着我们的摄像头。


好像抬头看的这个动作,或是(哪怕)抬头看到的这个内容,也直接被我们忽略了,我们看见了,我们也没有在看见。这里,我其实非常庆幸,艺术能将我们的视线redirect到没有或无法被我们充分反思的方向中去,我想这也是我们坚持做线下活动,做讨论的必要性。观察现象,指出问题,讨论界限。我相信大家对于这个电影,这个话题,都有自己的声音想发出,接下来就交给大家自由讨论。


像素A:刚刚你提到我们小时候的班主任,从教室的后窗来看我们的表现嘛,现在这科技的发展,已经有那种智能的设备,可以看学生的眼球转动,就那种你到底是听了(课)还是没听,他的表情到底是走神还是不走神,科技的进步赋予学校更多的权利,以及更多的这种技术去控制学生。


酸拇指:对,而且它的视角更加直指到你的每个细节当中,不仅仅是人眼的观看了,是机器的观看。


像素B:这有被实际应用吗?


像素C:有,有的学校已经在用了。包括也有一些学校他会提出反对,我记得上次看到美国还是哪里例子,他们就会抗议这种行为。现在也是刚刚兴起的吧我记得。


食梦貘:近几年在微博上已经有挺多讨论了。最有意思的是有些家长其实是支持的。


像素A:比这个退一步的是,学生看不到老师在看他们,可能有一道墙或是玻璃,老师能够看到学生,是比这个退一步的监视的状态,那种审讯室的单面的玻璃,我觉得那个更可怕。


四零四:我觉得那种观看(电影中)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就是它这里面有很多人为操作的(镜头)运动,不是机器自发去做的,但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技术,不管是机械的还是算法的,都能被它自觉地去执行,某种意义上把这个变得更复杂了,让我感觉到它里面的权力关系变得更加暧昧不清了。就好像说大家都撇开了,不是那个老师的问题或是那个操控者的问题,好像这种权力就只是算法的、技术的,我们只是使用它而已。不知道这个里面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


酸拇指:我觉得这个跟当今政治结构的演变是同步的。我们往上已经找不到那个具体的人。


像素D:前两天你们在群里分享的新闻挺有意思的。现在的算法已经可以通过人脸识别出你的政治倾向,比如加速主义,保守主义等等。


(注:斯坦福大学和Facebook所做的一项新研究)


像素E: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大家意识到CCTV camera出现的时候,就是对监视者的行为的一种规训。


四零四:我们之前的推送也提到了CCTV camera这个系统,这个技术最初出现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二战的时候,德军用来监控他们的导弹与盟军的交战情况,它本身就是一个军事用途,后面慢慢发现他非常方便能被用于民用用途的,比如城市管理等。因此有人戏称这个技术本身就有一定的“纳粹血统”在里面。


酸拇指:我觉得刚刚那个视角提出的非常好,因为我们意识到这种技术,那么我们不可能只停留在意识到它在监视,而是进一步去想我们要如何理解这种监视,这种监视会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并且我认为掌权者也明白这个心理,也想要去左右这个“意识到之后”所产生的大众范围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有很多声音都认为被监视也是一个好事,对吧,安全的代价,或是规训的目的,比如很多家长也支持教室安装监控。但是另一面呢,艺术家想要将我们的视角引领到另一种态度,就是那这个背后的权力关系是什么,或者技术真的只是中立的吗。所以我觉得你提的这个切入点很好,就是当公众意识出现后,会被谁把握看法。


像素E:包括现在大大小小的商场都会有一个标示说“您已进入监控范围”。


像素A:大家可以猜一下在xx路和xx路的路口有多少个监控摄像头,我数过。


酸拇指:28个


像素A:没那么夸张,17个。


岩己:但我觉得xx路地铁站那个路口的摄像头可能比你说的还要多,超密集。


像素D:真的很多,五六米就有一个,像葡萄一样,现在有点类似于那种植物的种植规划,甚至多于树的密度。


像素A:确实,疫情后又多了一批。


像素D:而且我在猜测,可能因为技术的革新,有些监控摄像头可能像素会低一点,会有各种各样的generation,每个摄像头的画质都是不一样。


四零四:它本身就是个博物馆了。


像素A:监控在另外一个纬度上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安全保障。比如街上有人进行打架斗殴,他能自动识别你的动作进行报警,另外你朝着监控连续挥手,会判断出你在报警,所以某种程度上它会是会保护我们的。


酸拇指:我是认可它的治安功能的,所以我们在讨论的时候其实还是说的界限在哪里,就是我能摸清楚这个事情吗,或者我真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像素G:我觉得它这种技术有点像刹不住车一样,所以可能到一定程度它会对治安会对保护我们有帮助,但也有像最早说的教室监控识别学生有没有在听课,如果这一步一步往下走,可能就有点像赛博朋克那种感觉,你怎么去停住或者想他背后的东西。


食梦貘:对,就像是已经找不到源头了,好像这根线已经太长了。发明这种技术的人其实他一开始发明这种算法并没有想用到这个地方,然后想把它用在这个地方的人,其实他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算法,这条链已经被细分成太多块了,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就像这所有人都只是想着技术的进步,我只想要发明一个更牛的算法。现在还有超越了人脸识别的步态识别。


像素A:对,比如说在上海犯过罪的人也可以连接到全国各地的监控。天眼已经串起来了。


像素H:还有就是在国外,CCTV监控摄像头已经很商品化了,在商场都有他那个自己的一个销售台,就特别好玩,挂满了监控录像。然后你就可以去买,但是你不知道他到底是开着还是关着的,有的你还可以试用。反正国外有些人就已经把它买来,装在自己家门口,让他自己观察到底有没有危险之类。或者是他们就在亚马逊上买假的,会有一种威慑力,就让大家知道这边有一个摄像头,所以你不能干什么事情。然后我毕业策的展览里面讲的就是有关监控,还有是控制论这一块儿,就是说被看者还有监视者到底哪一方是属于有权利去控制别人,或者说有这个权利去观看大家在做什么。就是有这么一个问题,还有一个就是到底我们是更愿意去被看,就是获得一个安全感,还是说我们更多人是去逃避这么一个东西,就是把自己的信息全部外露,或者说我们不愿意说暴露在这么一个环境下,但现在已经不得不这么做。


四零四:我觉得你刚刚讲的让我想到了一个小的反转的场景,就是我们也不完全是一定是被观看。比如说现在有一些标榜自己,比如说厨房比较干净的店,其实你能看到一些监控,对吧,画面对着是厨房工作的人员。我不知道在那个场景中,你们会不会享受看那个东西呢,你们会不会想说那个东西给你带来的,好像是我知道他一举一动,所以我觉得这样更安全,更干净。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反转,但是我觉得它可能背后带来的更深层的问题,就是我们其实就是缺少对这个东西的公开讨论,或者说我们已经真的习惯于它的一种the banality of a privacy invasion,这个词语有点借用汉娜·阿伦特的the banality of evil,就是说我们已经把它变成了非常平庸化的一个现象,我们很自觉得就会习惯这种隐私的侵犯,最终回到的肯定还是对于自由和隐私的一个讨论。但是在那样的一种反转里,其实我自己都很惭愧,因为我感觉我自己都没有去为他们的隐私着想过。所以我觉得缺少的恰恰是这种对这个东西的一个对话吧,一个讨论。


像素A:你刚刚提到对别人工作的监控,我想到了去年年初对火神山、雷神山工人造医院的一个监控,直播的形式,所以这也是一个监控,但是会造成大家不同的态度,会看的很爽,但其实也是一种监控的变体。


四零四:好像是一种上帝视角。正好这个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我特别喜欢,一种recontextualized(注:重构语境)的感觉。一开始好像是一种很正常的视角,慢慢再一步步抽离开,一个巨大的机械在控制,虽然它里面什么人都没有,或者说虽然那个技术可能本身也不是为了监控,但是能感觉他在那个语境中就变得非常的耐人寻味,就好像当“我们”、“某些权力的代理”拥有了这种上帝视角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很变态地在享受这个东西。包括你刚说的造医院,你会发现同步地有很多问题,比如说拿不到工资,是不是足够安全等等,但那些东西往往没有在监控摄像头下,我们看到的只是非常没有用的东西,但真正需要你关注的东西,它(监控)其实完全没有能力去看到,这种本应全知全能的技术完全失效了,这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反差。


电影中最后的画面



像素E:现在网络时代的监控,家里有猫猫狗狗的都已经可以安装室内监控然后上传到云端。那这种技术会给我们的隐私带来更多更深的伤害,或者说可以被利用于犯罪手段,wifi和手机很容易被入侵。


四零四:刚刚讲到监控与直播,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之前360出过一个叫做水滴直播的平台,他们是卖监控摄像头,然后当他们出了一个直播服务,就是说你可以选择将自己的监控摄像头去直播网上,然后别人会给你打赏的,我从这里就想到资本主义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蛊惑你,诱惑你。好像你获得了很多东西,但其实你放弃了很多东西。后来水滴直播被封了,出了一些问题。然后很有意思的是很多人都反映说他不知道自己被上传的那个直播了,很多人都不知情。商家或者说资本主义会给你很多这种蛊惑,可能360本身也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他只是想推广产品,卖钱,他就想出了这么一出,我觉得这里其实也很值得思考。


像素D:监控如果越过摄像头的话其实有更多东西可以说的,包括这几年一直有一个敏感词汇的文字库,连“死”在节目上都会打上引号,理论上你死不得。这个词汇库也一直在扩大。


像素E:我觉得刚刚电影里有些画面挺有意思的,因为这个CCTV监控有些年代了,所以我们看到比如说银行等场地,能感受到调整这个监控追踪的人他在想什么,尤其是有些镜头充满了male gazing。


像素I:我感觉监控者先是看着前面那对情侣,后来看着那个男人,好像他在设计他的frame一样。后来在沙滩上,他先是在看后面,然后又focus到一对母子然后zoom in,就是有种审美的感觉,好像他在给自己讲故事一样。


电影中的沙滩母子



四零四:对,因为他也是在感知这种观看的方式,然后形成了他的一套规则,严格意义上讲确实可以理解是在监控技术之中形成了他的framing的审美,或者说每个时代都有新的监控形式和监控主体,那么也注定会有新的艺术的反抗或是艺术的思考,这种你在前面提到的“redirecting the view”就是一种例子。所以我们对整个专题活动真正的期待其实是,希望最终大家能一起讨论一些新的艺术实践的可能。让我们一起期待开放像素OpenPixels接下来两个多月的其他活动吧!




最后,真诚感谢梯书店的安迪,假杂志的Chenchu,可爱的设计师岩己,和所有到场的朋友,干杯!期待下次活动再与你们相遇。





■ 专题策划:四零四

■ 编辑:酸拇指

■ 海报设计:岩几

■ 视觉设计:17,赛宁

■ 摄影:四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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