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与金钱豹擦肩而过
野外工作十余年，第一次与危险如此靠近，恐惧、紧张，又深感刺激与惊喜。
2017年11月中旬，受四川格西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简称“保护区”）委托开展保护区生物多样性外业调查，我们一行四人在早上八点半，进入保护区一条大的支沟，在二道桥附近分成两组分别进行样线调查，并约定下午五点在二道桥集合返回县城。
下午两点左右调查接近尾声，我带领的小组开始沿原路返回，途中约整条样线长度的五分之三处，发现一滩新鲜的鲜红色血迹，血迹旁是某种动物刚刚留下的足迹，而在血迹斜上方约120厘米处，一直径约10厘米左右的杉树拦腰横断，树上一块树皮已经脱落，血迹斑斑。看得出来,一场厮杀刚刚发生在这里，胜利者托着战利品沿着这个杉树爬了上去。根据多年经验，初步判断，极有可能是某种大型食肉动物，比如金钱豹或者是黑熊，猎杀了某种有蹄类，也许就在三、五分钟之前！
如果早三、五分钟经过这里……，未敢继续想下去，顿感一阵头皮发麻，不过恐惧之余，又十分激动，激动的是作为一名生态保护一线工作人员，在野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大型珍稀野生动物，而这次根据捕食现场脚印判断，极有可能是非常凶猛的金钱豹。据资料记载，金钱豹（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一口可以把鹿子的颈椎骨咬断……
难得的机遇不能放过，犹豫再三，我和组员商量决定，跟踪拖拽的痕迹，探个究竟。为遇见危险逃脱方便，轻装上阵，我们把背包和相机都放在了路边，沿着拖拽的痕迹小心前行，其实也没爬多高，在距离血迹上方约15米的一颗小树下发现了一具动物尸体。当时阳光直射，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尸体局部特征，初以为是一头野猪，为做进一步确认，我们驻足周边探望，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走近了动物尸体，居然是一只毛冠鹿。激动、兴奋、紧张、恐惧，时间就在这一刻凝固了。待头脑冷静下来后，蹲下来摸了摸毛冠鹿的后背，还是热的，对，是热的，不是温的，马上又摸了摸腋下，竟然是烫的。
我猜测，很可能是毛冠鹿在试图逃脱的过程中不断的挣扎，消耗了非常多的能量，导致毛冠鹿身体发烫。眼前的这一切，使我更加肯定，整个猎杀过程就在三、五分钟之前。而捕食者很可能就在附近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我们，鸡皮疙瘩立刻从头滚到脚，我又仔细打量周边，小心翼翼站起来在毛冠鹿周边找了找，未发现捕食者，这才放下心来，胆子也大了起来，决定留在附近蹲守，但林子实在太密，十米开外什么都看不到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豹口夺食”。我托着毛冠鹿的一只脚，把其拉到路边一个相对开阔处，自己蹲在约100米外的一棵树桩背后，准备“守鹿待豹”，看看豹子是如何把毛冠鹿吃掉的？自己特意把衣服拉链全部拉起来，把脖子罩住，免得豹子从我背后偷袭。
人多目标大，为了不打草惊豹，我让同组的小伙伴先撤回去，同时也让他提前另一组通报一声，怕到时间了见不到人，大家着急。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还不见金钱豹的身影。眼看六点多了，因为是阴天，峡谷里的天快黑了。一个人不敢耽搁太久，尽管非常舍不得，为了团队的安全还是撤了回来。
晚上回来向保护处负责人李八斤处长汇报了相关情况，李处长也很激动，马上让办公室工作人员准备了六台红外相机，准备在第二天早上让红外相机“埋伏”在毛冠鹿尸体附近，看能不能“抓到凶手”！第二天早上七点，再次出发，这次没有分组，四个人早早来到搁置毛冠鹿尸体的地方。毛冠鹿的尸体竟然不见了，地上也不见任何血迹，仅在路边发现了一处新的拖拽痕迹。我们沿着拖拽痕迹搜寻，在离路边约30米垂直高度位置发现了毛冠鹿的尸体，只不过这次毛冠鹿的两只后腿不见了，前半截身子被埋在土里（这是典型猫科动物的特征），旁边还有一大坨新鲜的粪便。我们马上开始工作，在毛冠鹿尸体的前后左右以及附近兽径共布设了六台红外相机，准备看看，到底是何许兽也做了这么一件好事？
放好相机，我们便撤了下来，继续在其它沟里进行调查。四天后再次来到这里，毛冠鹿的尸体也不见了，马上检查红外相机，看看“凶手”到底是谁？出乎我们的意料，凶手竟然是—头黑熊。视频显示，一头成年黑熊在相机布设的第二天早上5点47分来到尸体附近，前后左右看了看，跑了！不过几分钟后又回来了，这回一口叼着剩下的半截毛冠鹿尸体跑了！熊出没后不到三个小时（9点35分），金钱豹的照片和视频也被周边布设的红外相机捕捉到，金钱豹在毛冠鹿尸体埋放处看了看，发现食物不在了……在周边转了几圈，消失在密林深处。
千防万防就是没有想到半路“熊出没”，抢走了金钱豹的美食。
十多年的野外工作，狼群也好，熊也罢，成群的野猪都邂逅过，唯有这次与金钱豹、黑熊的偶遇，是最惊险、最刺激的一次，没有之一。这一次与危险的偶遇，也是与良好的生态环境“偶遇”。
#四川格西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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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格西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东南部雅江县河口镇境内，总面积22896.8公顷。保护区是以四川雉鹑（Tetraoghasis obscurus）和绿尾虹雉（Lophophorus lhuysii）等高山雉类以及大紫胸鹦鹉（Psittacula derbiana）等珍稀野生鸟类为主要保护对象的野生动物兼具森林生态系统类型的公益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区地处青藏高原横断山区，原始生态系统保存完整，植被垂直带谱明显，生物多样性丰富度高，是四川雉鹑、斑尾榛鸡、大紫胸鹦鹉等国家重点保护鸟类在四川西部的一个重要集中分布区。对于研究山地森林生态系统的结构、功能及群落演替和物种的起源以及物种对高山环境的适应等生物学、生态学方面的研究具有重大保护价值。
近年来，保护区通过红外相机等手段在区内几条沟内多次监测到金钱豹影像，同时还监测到多种其它国家珍惜濒危野生动物，如林麝、黑熊、棕熊、金猫、水鹿、鬣羚、斑羚、赤狐、毛冠鹿等。据保护区周边社区居民反应，他们也曾在山上发现过金钱豹实体。保护区内同时出现多种食物链顶级物种，足以证明保护区的生态系统健康、稳定。
图/文：杨楠
杨楠，生态学博士，201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本硕博期间主要从事动物行为学和动物生态学研究，长期驻扎在甘孜藏族自治州雅江县和白玉县。目前主要从事与自然保护区有关的野生动植物保护与生态调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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