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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時代(一)破曉

2017-04-17 滄田 路燈社

西元四世紀,從五胡亂華到蒙元一統,第一個鮮卑主導的邦國前燕到西夏亡國,鮮卑人建立了十餘個國家,隋唐皆繼承代國法統(西晉封拓跋氏於代),以後的遼宋夏也深受鮮卑影響,宋時的國際體系就是鮮卑體系的延續,遼夏繼承了鮮卑部落的傳統,而宋則繼承了隋唐帝國的法統(隋唐大一統帝國是雙核國家,一方面繼承了鮮卑法統,另一方面又是漢晉帝國的繼承者,有著深刻的南朝烙印)

 

鮮卑人一直仰慕漢晉文明,從孝文帝改革到耶律阿保機用劉氏爲漢姓,可以看出鮮卑的這種仰慕並非作僞。鮮卑之所以如此迷戀漢晉文明,和鮮卑酋長出身、處境類似漢晉君主有很大關係。鮮卑本是大鮮卑山兩側牧馬射獵的部落,在北匈奴式微之後、南匈奴一息尚存之時稱霸草原,嚴格意義上不算是匈奴的繼承者,對匈奴的法統存續構成了挑戰(這一點從鮮卑及其後草原君主稱號由單于變爲可汗可以看出,突厥蒙古等行國並未繼承匈奴傳統)。鮮卑人由遊獵部族轉變爲草原部落不到百年,就佔據燕代,面臨從行國到定國的轉化,部落組織形式向封建貴族武士主從關係轉化,在短時間內連續轉型,必然會影響到鮮卑自身意識形態的建構。劉邦出身魏國,早年打算投奔信陵君,在秦末大亂之時投入項梁麾下,後受封漢中,成爲楚國的封臣,如同鮮卑酋長從深山到草原的遷徙過程,輾轉於淮泗、巴蜀,最後定都關中,完成邦國到帝國的轉型。鮮卑由遊獵土酋到封建君主,與劉邦從亭長下士到一國之君的歷程類似,鮮卑稱霸草原,正如同漢王雄踞關隴,都是異地爲王,漢王雖不是楚國出身,但是對義帝忠誠無須質疑,鮮卑初入中原時爲晉室藩屬拱衛邊疆也是有目共睹。齊楚士族內遷之後,面臨從原本道墨主流文化區進入儒法社會的文化差異,而鮮卑人進入中原,也意味著同時接受儒法、佛道思想,原有的薩滿文化將受到嚴重衝擊。正是由於鮮卑人的處境和漢室如此相像,再加上漢晉文明確實要遠比鮮卑來的發達,鮮卑人才如此仰慕漢晉文明。

 

西元四世紀漢晉文明衰退之時,恰是帝國上層完全儒化之後,原先內遷的齊楚貴族在西漢已經儒化,新來的吳越公族也是在不斷儒化。但是在吳越本土,儒化跡象不明顯,像是王充這種對儒學的反動,恰好證明吳越人在整個帝國結構裏是最有生命力的一部分,後來孫策周處這些人就是這種儒化不到位的產物。這樣在五胡亂華的關口,上層的齊楚貴族的後代就退回齊楚偏東南的老根據地,定都在楚地和吳越交界的建康(這個定都也是有講究的,上層畢竟是楚人主導,不能太遠離楚地,同時也要汲取吳越的養分)。群雄並起之時,晉室採取了拉攏邊塞蠻族,打擊流寇與蠻族帝國的策略,鮮卑正是被拉攏,並逐漸得到朝廷對割據的承認,向封建邦國演變。當時對朝廷威脅最大的是匈奴建立的劉趙、胡夏之類小帝國與羯胡、成漢一類流民、流寇及其建立的政權。小帝國如匈奴殘餘胡夏及石趙,有取代晉室的野心,實行嚴刑峻法,翻版的暴秦軍國主義,同時威脅朝廷和諸侯。流寇四處流竄,不事生產,破壞經濟,是爲階級敵人,威脅土豪與門閥。而鮮卑所建的燕代諸國,地處偏遠,疆界穩固,加之野心不大,在初期與朝廷有共同利益,便是打擊流寇與身爲秩序挑戰者的新帝國。

 

鮮卑分爲三部:東部鮮卑,中部鮮卑,西部鮮卑。東部鮮卑的慕容部、段部是最早進入中原的,西部鮮卑的拓跋氏則緊隨其後。以慕容燕國爲例:慕容氏最初是朝廷的得力助手,幫助擊敗了割據遼東的公孫氏(鞏固了大一統),八王之亂以後割據薊遼,也是向邦國轉化,但是擊敗石趙,一統關東就成爲新的小帝國。特別是鮮卑政權得勢後,便忘乎所以,慕容氏效仿石趙稱帝,正是這一表現,與氐秦同時稱帝,進一步打破了原先北地脆弱的平衡,甚至造成北地短暫大一統局面,其後北魏稱帝也不是大驚小怪之事了。如果說劉趙、胡夏等胡漢分治的國家類似二元制的奧匈帝國,那麼慕容氏的燕國就是一個小號的莫臥兒帝國,尤其是早期並沒有執行胡漢分治,最爲接近原先的中央集權體制。可以講鮮卑進入中原對於中原的逆中央集權和封建化有利有弊,利是打擊了流寇和僭越的各蠻族帝國,弊是鮮卑也抵擋不住稱帝的誘惑,而且其完成了秦漢以後新的大一統,打破了北地戰國化的趨勢,郡縣制的陰影重新籠罩了北地。

如此,鮮卑諸部特別是慕容、拓跋部在遼、代等地逐步立足,登上東亞大陸的政治舞臺,從蠻荒開始追上了文明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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