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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只红包说起

安娜 安娜的三千乱话 2019-10-06


9月末的一个工作日,我带着老妈去上海某知名大医院复诊。

 

年初我老妈做了手术,到了该复查的时候。那段时间我比较忙,最多只能抽出一天时间,而往返沪宁,路上至少耗费68小时,如果我像往常那样挂号排队,等医生叫号,痛苦指数少说七级,还不一定能当天返回。

 

显然,与医生约好时间,绕过常规就医流程,直接去他办公室---而非门诊室---求诊是最佳路径。当然,大多数病人不会这么做,他们或者无法准确get到医生的行踪,或者医生压根不会理他们。

 

我那天很顺利,中午抵达医院门口,简单用餐,下午一点准时出现在医生办公室。解释病人半年来的恢复情况,医生查看本地医院给出的磁共振影像报告,嘱咐接下来需要关注的护理细节,甚至以后的饮食和康复建议,面面俱到,非常仔细。

 

两个小时后,我们就驶上了返程的高速公路。

 

如此顺利的原因只有一个,我们与医生建立了私人联络管道。但凡涉及较为复杂的病况,与医生打交道不得不超过两次的,我都采用这种方式。这样复诊的时候,就可以拨开围绕在医生身边的繁复流程,直接走到医生面前,省时省力。

 

唯一不能省的,是一个红包。如果愿意花些心思适当维护一下关系,比如节假日的问候等,无疑会锦上添花。

 

这看起来蛮像求医攻略,但我想讲点别的,顺便回应我的小伙伴。我的小伙伴说,你不排队,还送红包,都在破坏规则。

 

好吧,从规则说起。规则是正常流程,查询医生的门诊日期,预约,按时去门诊大厅排队等候。然后幸运的话,排在前面的人不那么麻烦,医生的心情不算太差,你可以分到五分钟甚至更久的诊疗时间。

 

接下来呢,验血摄片等取得每一个表达身体健康状态的数据都不容易,医疗设备的数量永远跟不上化验单的数量,除了等待还是等待。在普通地级市的三甲医院里,比如B超和核磁共振机器前的病人队伍,每天都很长,当天能轮到检验并拿到报告足以使人心情大好。

 

嗯,磨掉一层皮后,在自助区打印出来报告,一看墙上的时间,医生已经下班,他的下一次门诊,可能在几天之后。

 

好吧,这个模式虽然低效,但对小痛小病,时间又多得用不完的人来说,也许可以接受。对比较严重的病情,以及车舟劳顿路远迢迢赶来就医的外地病人而言,时间、费用和精神折磨一下子可能攀升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这样的规则,可不可以想办法打破?我的理解是,一个规则如果限制我们行动和选择的自由,就是用来打破的。只要不妨碍他人的自由,不侵犯他人的权利,怎么做都是可以的。


公立医院对医疗市场的笼*断以一刀切的懒人方式,给形形色色不同需求的人只提供一种选项。这是很不人性的方式,效用不同,我们对同一件商品愿意付出的费用肯定不同。比如我在这个时候,就愿意花更多的钱缩短流程,提升方便程度。而一个红包,包括你平时付出的感情投入,其实是给了一种不同于门诊排队的选项。

 

换句话说,红包作为一种手段,其实在悄悄地调节和分流市场。曾经一票难求的名医挂号窗口出现的票贩子,现在比较流行的医疗中介,包括技艺精湛的医生走穴,都在扮演类似的市场分流角色。市场行为并非随着强制统一的手段消失,而是以别的方式默默存在。有些人把它解读为破坏规则,有些人则看清楚了它的真实样子。

 

说到这儿,也许应该花点时间,说说我们的选择为何如此有限,就医过程又何以如此痛苦。公立医院和医生资源一直以来非常紧缺,与这国庞大的医疗需求极不相称。2017年《The Lancet》公布的一项研究中,有个数字我记得很清楚,中国每1000人平均拥有的医生数量是区区1.4个,普通人不太可能得到满意的医疗服务。注意,只是普通平民,权势者不用花红包,也一样能获得便捷高端的医疗服务,不在被同情之列。

 

仅仅这样还不够,本身已经少得可怜的医生数量还在进一步流失中。《TheLancet》还分析了2005年至2015年这十年间的卫生年鉴,发现25-34岁的医生比例从31.3%降至22.6%,60岁以上医生比例则从2.5%增加至11.6%。

 

这说明什么呢?医生年龄结构的变化,意味着一些年富力强的,正处在个人职业上升期的医生---因为有更多选择机会----正在离开医院。而年老的医生则被迫延迟退休,在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不得不继续留任以弥补年轻医者的缺失。分析各项公开资料后不难得出结论,医生离职的原因主要是工作强度大、晋升缓慢、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与此相对的是,医生收入低、行业尊荣程度差。

 

下面两张简图显示了医生在2017年的平均每周工作时数和薪酬水平,可以立即感受到有股冷冷的风在耳边吹过。---- 数据来源于《智研咨询发布》。

 

 


我有好几个同学是医生,有时候聊天说起,无一例外,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女从事医生职业。你看,医生这个职业其实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受欢迎。

 

在自由的医疗市场里,供需比例决定医疗价格,如果没有外来强制力量的介入,供需的动态变化会自然调整就医价格的变化。价格高了,自由资本进入,竞争者增多,不但医疗成本可能下降,人们可以选择的范围必然增多。就像酒店有三星四星五星,医疗也会形成不同的供给层次,有时间的人用低廉的价格,去候诊厅慢慢等候,没时间的人则有机会多花一点钱,找到最符合自己诉求的医疗服务。

 

本来那么美好的现象,在那只强制之手的压缩之下,如限价、抬高自由资本的入行门槛,慢慢地,就让去公立医院排队,接受并不高明的医治技术,变成了唯一的选项。

 

而管制和压价的后果之一是,有能力的医生精英在逼仄的条件下选择离开,供给数量进一步减少。这些更少的资源要应付如此庞大的需求,对医患双方都是漫长而痛苦的煎熬。医生的工作量巨大,限价之下,医院运营成本降到最低,不可能开出与医生专业匹配的薪酬。所以呢,在候诊厅排起长队,医生看病简单粗糙,医疗事故层出不穷,几乎是一定的。

 

人们很喜欢喊平等的口号,不知有没有人想过,自由的选择是平等的另一种表达。对,人们需要的正是自由交易的权利。资本可以自由进入任何市场,为了赢利的资本,在进入后需开足马力做好产品(服务)直面挑剔的消费者,这又恰恰符合所有消费者的利益。大家各找各妈,按照手中钱袋子的大小去匹配相对应的医院,不是很好吗?而免费医疗(其实不免费)那个鬼,就是将决定权交给少数几个人(而非自己),除了供应低效之外,决策者自己拿走了最优质的资源,能留给民众的必然数量少而乏味。

 

一句话,只有在平等的自由选择下,才可能产生自愿双赢的医疗市场。不要再说医疗市场不能开放这样的傻话。曾有个说法很流行,说民以食为天,既然连粮食油盐蔬菜鱼肉都可以放开竞争,还有什么行业不能放开竞争呢?说不能放开竞争的,除了是真傻,就是很坏喽。


啰嗦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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