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丨回眸社会主义国家与世贸组织及其前身的关系
为什么社会主义国家在与世贸组织其前身关贸总协定的关系当中总是处于不利地位呢?说到底，任何组织都有其主导者。而关贸总协定与世贸组织的主导者毫无疑问是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因此，这一貌似公正的平台丝毫不能改变他们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的歧视与打压，更别说他们本来就保留了单方面进行经济制裁的权力。因此，只要不改变西方国家主导的不公正的国际秩序，无论加入世贸组织还是加入其他国际组织都不可能使中国自动获得公正的待遇。
在2017年12月1日的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发言人耿爽针对美国正式向世贸组织提出反对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的做法表示，所谓“非市场经济国家”这个概念，并不存在于世贸组织的多边规则当中，只是个别成员冷战时期的国内产物。在世贸组织164个成员中，有此国内法的成员寥寥无几。耿爽介绍，根据中国入世议定书第15条反倾销替代国的做法，需要严格依照中国加入议定书的规定如期取消，这与中方是否满足市场经济地位的标准没有关系。在这里，笔者想简单介绍一下社会主义国家与世贸组织及其前身关贸总协定之间的关系，供大家参考。
我们都知道世贸组织是在1995年才正式成立，很大程度上是替代1947年签订的关贸总协定的。也有不少人知道，最早美国倡议的就是建立一个世贸组织。但是不少人却认为，世贸组织是由于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的抵制才未能顺利建立。其实，事实与现在流行的一些舆论宣传恰恰相反，是美国的出尔反尔才导致了世贸组织不能顺利建立。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只要简单考察一下关贸总协定和世贸组织建立的历史就明白了：
1945年的时候美国就向联合国提出建议，要建立一个类似于布林顿森林体系的世界贸易组织。1947年10月，美英法日中等23个美国体系下的国家签订了关贸总协定，作为世贸组织建立前的临时协定。1948年3月，54个国家签署了《国际贸易组织宪章》，俗称《哈瓦那宪章》，提出要建立一个世界性的贸易组织。苏联一开始就对这两个协定持强烈反对态度，既没有在关贸总协定上签字，也没有在《哈瓦那宪章》上签字。但是这一切都没能阻止这两个协定在美国主导下的建立。如果美国不变卦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成立一个不包括苏联在内由西方主导的世贸组织，就好像西方主导的世界银行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一样。
但是，和现在很多舆论宣传的西方国家富有契约精神相反，事实上美国出尔反尔是其处理国际关系的常态。最初，美国提出的建议是其他国家必须实行贸易自由化对美国全面开放市场，特别是英国应该取消殖民地范围内的帝国特惠制，同时美国本国对于农业的补贴和限制进口等措施不应该受到任何影响。而英国在谈判中表示不会废除帝国特惠制，因为这事关英国大国地位的生死存亡。美国为了拉拢英国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一定的让步。但事后又觉得不合算，于是国会否决了《哈瓦那宪章》。政府到1950年的时候也表示，绝不会再把《哈瓦那宪章》提交给国会表决了。这样，带头大哥出尔反尔，世贸组织自然也就建立不起来了。关贸总协定于是便长期存在了下来。
那么，苏联为什么要抵制关贸总协定和《哈瓦那宪章》呢?一方面，斯大林当时早就看透了西方国家出尔反尔的本质，认为他们和社会主义国家谈判中如果要是达成了任何有利于他们的条款，就会要求社会主义国家必须得遵守，而如果要是达成了任何有利于社会主义国家的条款，他们随时都可能出尔反尔。另一方面，一个更直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斯大林领导下的苏联提出了一个重要建议：美英等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动不动就对其他国家进行经济制裁，例如在现实当中，就对苏联东欧国家同西方国家的经贸进行了诸多限制。这种做法是严重违反贸易公平原则的。如果要是建立关贸总协定或者世贸组织，那么前提就应该取消一切国家以非经济原因推行的单边制裁权力。这一点遭到了美国的严词拒绝。于是，苏联和大多数东欧国家便退出关贸总协定相关谈判，并且在1949年成立了经互会。
不过，东欧国家当中也有一个例外，1948年3月捷克斯洛伐克就加入了关贸总协定，是当时唯一加入关贸总协定的社会主义国家。即使加入经互会之后，捷克斯洛伐克也仍然按照关贸总协定的规定对于其成员进行关税让步。然而，后来事实的发展证明是斯大林的预测是完全正确的。1951年时，美国宣布中央计划经济国家的关税减让不真实，并以此为理由宣布不再对社会主义国家给予最惠国待遇，包括关贸总协定成员捷克斯洛伐克在内。其他西方国家纷纷跟进，对捷克斯洛伐克采取种种限制措施，于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关贸总协定成员国地位名存实亡。
第二个加入关贸总协定的社会主义国家是南斯拉夫。1948年南斯拉夫与苏联关系破裂之后就根据西方的国家的要求进行了经济改革，废除了中央计划经济体制，建立起所谓以自治为基础的市场经济。1966年正式加入关贸总协定时，美国同意给予南斯拉夫最惠国待遇。然而，历史的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斯大林当年的高瞻远瞩。由于关贸总协定没有禁止西方国家进行单方面制裁的内容，尽管南斯拉夫加入关贸总协定之后的几十年里一直严格履行关贸总的相关条约，甚至由于过度向西方开放市场导致严重的贸易逆差和通货膨胀。但是到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东剧变的大背景下，西方国家仍然毫不犹豫的对南斯拉夫进行了制裁与打击，最终促使南斯拉夫陷入分裂与内战的巨大灾难。然后，西方国家又以所谓各国际法庭进行审判，进一步操控前南斯拉夫各国的政局。前不久波黑一名高级军官自杀抗议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在南斯拉夫之后，陆续又有三个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加入了关贸总协定。首先是波兰，1956年在哥穆尔卡上台以后大幅度推行向西方靠拢和在国内清算所谓“斯大林主义”的政策。这使得其在1957年就成为了关贸总协定的观察员，到1968年时正式加入关贸总协定。然后是齐塞斯库领导下的罗马尼亚，其在1971年时正式加入关贸总协定。最后是卡达尔领导下的匈牙利，其在1973年时加入关贸总协定。可这三个国家的情况比南斯拉夫还要糟糕，因为他们并没有按照西方的设计对于经济进行大规模的改造，所以在一开始“入关”时就明确了加入关贸总协定并不会改变西方对于他们大多数的歧视性贸易政策。特别是到1970年的时候美国出台了所谓“非市场经济国家”相关限制的法案，实行最惠国贸易年审制，进一步利用对外贸易干涉社会主义国家的内政。本来这一规定不应该限制此前加入关贸总协定的波兰，但是在1981年波兰动乱时美国以此为借口对波兰进行制裁。到1988年时，西方国家又集体对不愿意彻底改旗易帜的罗马尼亚进行制裁。最终，这三个加入关贸总协定的国家自食苦果，波兰和匈牙利率先剧变，主导罗马尼亚“入关”的齐奥塞斯库则在西方的干涉下在剧变中失去了生命。
当然，作为社会主义强国的苏联则要比东欧国家更惨。1989年12月，戈尔巴乔夫在与老布什的马耳他会议上达成协议，以承认东欧剧变为代价换取关贸总协定观察员的地位以及西方国家对于苏联的援助，随后苏联在1990年成为关贸总协定的观察员。但是到1991年苏联解体后，西方国家出尔反尔，撕毁了对于相关经济援助的绝大部分承诺，仅仅是从俄罗斯和其他苏联加盟共和国中推行的全盘私有化攫取了巨额利润。
在1995年世贸组织成立之后，社会主义国家的遭遇仍然是坎坷的。比如说，第一个加入世贸组织的社会主义国家是1995年4月份就“入世”的古巴。但是，古巴的“入世”并没有丝毫缓解其受制裁封锁的困境。在这之后长达20年的时间里，美国不顾世贸组织的相关规定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强烈反对，继续对古巴进行制裁。虽然奥巴马政府末期部分解除了对于古巴政府的制裁，但是特朗普上台以后又一再挑起同古巴的外交纠纷，预计未来古巴仍然不可能全面享有世贸组织成员应得的正当权利。越南的遭遇则更加糟糕，其为加入世贸组织进行了诸多的让步，最终在2007年加入世贸组织。结果仅仅过了一年，2008年的时候，种种开放政策就导致西方国家经济危机对越南造成了重大冲击，后来还是由于中国市场的支持才勉强渡过了难关。至于中国的入世之后遭受的种种不公，想必大家都比较熟悉，笔者就不必多说了。甚至我们可以说，近日美国正式向世贸组织提出反对中国市场经济地位只不过是其处理中美经贸关系的一种常态罢了。
为什么社会主义国家在与世贸组织其前身关贸总协定的关系当中总是处于不利地位呢?说到底，任何组织都有其主导者。而关贸总协定与世贸组织的主导者毫无疑问是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因此，这一貌似公正的平台丝毫不能改变他们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的歧视与打压，更别说他们本来就保留了单方面进行经济制裁的权力。因此，只要不改变西方国家主导的不公正的国际秩序，无论加入世贸组织还是加入其他国际组织都不可能使中国自动获得公正的待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固然不应该拒绝参与西方国家主导的国际组织和在其中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利，但是更重要的是应该团结广大非西方国家改变西方国家对于国际规则的操纵，将更大的精力放在“一带一路”这种中国自身的规划上来。
【鹿野，察网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