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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博士把他的经历写成武侠小说之后

2016-05-23 苏坦 考博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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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博士把他的经历写成武侠小说之后


作者:苏坦   编辑:学长


一个无聊的博士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武侠小说,于是侠的世界里有了最屌丝的人物。



靠山屯


很久很久以前,我住在一个村里。我是如何出生的父母并没有向我讲过,想来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等我从隔壁二嫂那里知道我们这个村子叫靠山屯的时候,一切也都是那么平静,村里并没有因为我知道些什么而改变。

 

靠山屯其实是一个偏远的地方,说它偏远是我走出村后才知道的关于这个村子的评价。我没走出村子前,村子就是我知道的最大的世界,站在村子中间喊时,村口的人总能听到。或许因为这样,村中人似乎不愿意说话,在我印象里,似乎也鲜有人吵架,有人吵时,一村人都围了上去,先看情势,再定分由,且当看一回戏了。村中少与外界交往,一个原因是村前有河,河很宽,而且没有桥,另一个原因是村后有山,山很高,除了村中赶考的童生一年翻一回,似乎很多人都不愿徒劳的爬过去,我就这样在村里胡乱长着。

 

我十几岁的时候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有一天,村口二黑家的三小子歪歪忽然中了秀才,我的生活忽然凌乱起来。其实,歪歪中不中秀才和我并没有太多的关系,但坏就坏在歪歪中了秀才后居然在村里当起了先生,于是更多的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他那里认字,希望有一天也能中个秀才。我娘也是,于是一个阴天的早晨,我娘带上几包收藏已久的点心,把我送到歪歪的书房里,也就是这一天,我才知道歪歪还有个大名叫徐有才。

 

村里又有两个崽子中了秀才,我想我也认识了很多的字了,于是赶考,可我每次看榜回来都很失望。歪歪总说两个字:哀哉。娘很生气,开始骂我,终于有一天她告诉我,我不是人。我一开始听时还很惊讶,可这几个字清楚的从她口中吐出的时候,我才知道,自从歪歪考中个秀才之后,村里人对人的评价有了新的变化。

 

后来我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我估计村里的孩子辈的可分三类,其一:畜牲类,属村西王二狗之流。二狗有一日故意踢翻了隔壁二嫂家的院墙,二嫂拿粪叉追了他两三里地,没追上。我亲耳听见二嫂气喘吁吁的回来时骂:畜牲。其二:不是畜牲而又没中秀才类。这一类人数较多,故无法列算。其三:人。属歪歪徐有才之流。我不止一次听隔壁二嫂对他儿说:你看人家歪歪,多出息的人啊。思忖再三,我觉得我属于不是畜牲而没中秀才类,我想在我娘眼里,这就和人有了一定的差距,这让朝思暮想成为一个有理想的大人的我有点尴尬,苦读了几日之乎者也,似乎也没懂什么。一日下河捉鱼时,我和歪歪同捉一条大鱼,我捉到了鱼,回去吃了。他就不让我上学了。

 

我娘想了很久,就把我送到村旁的义学。据说义学是一个相当老的学究在教,学究老而严厉。但学究似乎再也没中过更高的学,所以自从歪歪中了秀才后,义学的学生就少了很多。我想都没想,径直去了这个学堂。

 

靠山屯的义学就在村旁的一所破庙里,庙前有一棵歪脖儿枣树,有一腰多粗。树上歪脖处挂一个牌子,上面漆黑了,有“徐舍人”等字样。庙里残放着破像,并无吓人之处,学童几个坐于石板前,听先生讲课,但课似乎远无下河摸鱼有意思,况且课上还得念书,不过有些书倒也有点意思,比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吾寐思服,思之不得,辗转反侧。

 

我向来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朗朗上口,尤其辗转反侧一句,读之颇有舒服之意。还有一拗口之句,叫什么:

 

终日乾乾,行事也,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亢龙有悔,穷之灾也。

 

似乎也难懂,但我知道有天一个算命的去我家就是背的这段,我完整的背下来时,爹娘很是惊诧,其实长点学问也挺好的,只是我屡考不中,所以一直在人与畜生之间徘徊。

 

又考过一次之后,我觉得自己不该念书了,但此时也别无它法,只得回到庙里,等了来年再考。

 

一日中午,先生在案前睡觉,好友三蛋来找我,说村前河水小了,要去逮鱼,我欣喜若狂,起身便走,不料惊动了先生。

先生大怒,先小骂,再大骂,终于用到了书上写的骂。

三蛋听他骂:

 

勤学好问,汝识之乎!

不务旁类,汝持之乎!

不惘不殆,汝求之乎!

朽木不可雕也!

 

最后一句好像颇有气势,三蛋继续听他骂,我想他也只知道先生在骂,而不知道他在骂什么。

 

先生又骂:

 

小子何敢与人比志哉!

汝心敢与圣心比远乎!

……

 

我害怕起来,先生这段骂是需要时间的,我知道下面还会有老长,什么比德乎,比容乎,比力乎,但我不敢出声,三蛋终于憋不住了,他把胳膊一抹,裤子一脱,骂先生道: 汝#敢与吾#比大乎!

 

我一愣,三蛋拉起我就走。

 

“真乃羞煞先人也。”我走老远,听先生叹曰。

 

总之,不知道是羞煞了先人,还是气煞了先生,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能去念书了。三蛋很为我高兴,但我并不那么认为,虽然不用天天念书,但我终无别的念头,而且似乎只能在人与畜生之间徘徊了。

 

我又恢复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我居然有点失望。

 

每天的上地下地,我似乎多了更多闲暇的时间。

 

闲暇的时间多了,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想自己了,但我一晚上就把自己想明白了。我知道我今天怎样,我知道我明天怎样,我知道我二十年后怎样,我知道我三十年后怎样,我甚至知道我五十年后怎样。把自己的未来想明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未来。但我已回不到先生那个学堂,尽管我不喜欢先生所教的东西,但我至少能在那个破庙里感到希望,比如万一哪天我中了秀才。但我现在不能想了,我才明白,自己曾经是个多么有希望的人,而且把希望看得那么重要。

我始终想不到有另外的路可走。

 

我挥锄而作,累的时候就在垄上叹息。一天,地头上围了很多人,我挤进去,发现一个人正在说书,我蹲在地上听了起来。

 

那人似乎在讲一个叫做什么侠的人,此人善使缝衣用的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许多人都敬仰他,且说书人说的极为传神:

“话说神针侠见了仇人,不慌不忙,从容站定。而仇人却一脸横肉,两边络腮胡子,拿把大刀,凶神恶煞。不等神针侠开口,挺刀杀来。再来看神针侠,左躲右闪,丝毫不乱,仇人更家心急,呀的一声扯去上衣,赤膊上阵,此时神针侠用两指夹出神针,嗖的一声向仇人打了过去。”

 

“好!”地头上的人都叫好,但此时说书的人不讲了,非要润口钱,大家都没带,只好允诺说书人说明天带来,而说书人也非要明天再讲。

 

我想很多人都知道那针一定会让仇人命丧黄泉,我也相信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结果,也包括我,但我们第二天还是拿钱来了。

 

说书人收了钱,继续讲下去,后来仇人果然死了,而且和我想的一样,背心中针,直接死亡,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我的兴趣,我很喜欢听,尤其说书人讲到神针侠行侠仗义而深得一位小姐的喜欢,这小姐乃大户人家千金,琴棋书画,样样都通,更听得她的长相楚楚动人:

 

“柳叶弯眉,含情目,唇红齿白,发飘然”

 

我听了对这个富家小姐很是心痒,但我毕竟得不到,不禁又羡慕神针侠,进而有些嫉妒,但嫉妒似乎是没有用的,我还是一无所有。

 

很快神针侠的故事在村里流传开来,人们对神针侠的赞美逐渐超过了秀才,但秀才是人们在村里偶尔能够看见的,而人们从来没有见过侠。

 

有一天晚上,我睡觉前想:我要是个侠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想这是不现实的,我不会武功,拜不到师傅,也没有像侠一样的衣裳。

 

又一天,说书人说:山的那一边,有很多侠,于是有很多人向往。

 

就在他说这话的那天晚上,我忽然想,我为什么不能是侠呢?我也可以拜师、学功夫,然后弄一套衣服。行侠仗义,如有不服的人,我立马投石杀之。若见大户人家小姐,必吟诗曰: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然后大户人家的小姐一定就会跟我了。于是今天晚上我忽然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翻过那座山,去寻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师傅,倘若那师傅如果真的问我一个关于人生理想的问题,我就告诉他:我的梦想是做侠。

 

“我想去做侠。”第二天早上吃饭时,我对家人说。

 

爹娘都端定了碗,一动不动了,我有点心惊胆战,一是因为离开家而无法伺候父母让我心中有些惶恐,另一方面又怕我爹坚决不让我去做侠,从而我注定一辈子平凡。但我爹似乎也怕耽误了我的大好前程,他想了一会儿,没说什么,有继续吃起饭来。

看来我爹同意了,而且我娘也告诉我,锅里还盖着几个干粮。

 

我包了干粮,拿了几个铜钱,磕过头,就上路了。

 

靠山屯靠着的这座山,很少有人爬过,但有一条小路蜿蜒上去,说明曾经还有人走。我兴致勃勃的上了山。

 

爬山是一个艰苦的旅程,汗滴下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疲惫,歇息的时候可以看风景,看我家的屋顶,看我家周围的谷场,看生我养我的村落,一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只留下一些印象,我还想着,我就这样远离家乡,我很想作首诗,但我始终没有吟出什么,我得赶路。但我却感觉到幸福,幸福就在山的那一边,我爬上山顶就会看见。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爬上了山顶,看见了山的那一边。

 

山的那一边果然是个更大的世界,有村落,还有比村落更大的村落。我开始庆幸起来,靠山屯或许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有做侠的梦想,只是他们只是想想,而没有像我一样,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义无返顾的人,而且爬过了我生命中的第一道山。

 

我是哼着小曲一路奔下山的,但因为山高,我到山脚下的时候天已黢黑,我听见周围的狗叫声,但我不敢进村,只好蜷在麦秸垛里过了一夜。

 

这一夜,我很累,只看了星星,却什么也想不起,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正暖洋洋的照在我的身上,我周围围了几个小兔崽子,我说我是侠,他们就哄笑着走了。

 

我向附近的村落走去,这是一个比靠山屯较大些的村落,村口刻着几个大字,叫“河树屯”,估计是这个村的名字。我沿着村中间的大路径直进去,认识了几个人,其中有打铁的王铁匠,我告诉他我是狭,他不信;我又遇见了浆洗铺的王二婆,我说我是侠,她也不信;我又告诉了很多人,但他们都不信。掌灯时分,仍然没有人信我,我肚子饿时,才知道了在异乡的感觉。侠往往有银子,而我却没有,晚上我找了个破庙,虽然和靠山屯的学堂差不多,但里面有一个腿脚不好的和尚。他答应收留我,并愿意给我些香火钱吃饭,但条件是我得给他去买饭,而且得照看庙后面的菜园。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虽然我想做侠,但侠身无分文时安身立命似乎便成了头等大事。

 

第二天,我又去了河树屯,依然没人相信我是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打算仔细梳理一下做侠的思路。于是我从做侠的第一件事开始想:

 

做侠的第一件事大抵是要有身做侠的行头了。因为我并没有见过武功高强但扮相普通的人。武功高强者必然如说书人所言:“发卷颓然,披风飘然。”而且,普通人见此打扮者,也定会与其慢也宁敬的。现在我忽然想,侠也不一定会什么武功,侠只是一种行头。

 

但行头也是一件难搞的事情,且不说各类披挂,单是发型就颇费周折。我问了很多人,终于有一知识分子摸样的人告诉我说:发卷颓然,或许就是头发卷了并留的很长的意思。我很多次在河边照过自己,头发很直,并没有要卷的意思。老天爷爷生我时,必定认为我乃将相之辈,而非做侠。要把头发弄卷并非易事,我曾连卷几日而不得,最后发皆颓然而不卷。这至少也应算半个侠吧,我四处游荡,寻找不同的剃头人帮忙,他们都诧异不已,其中一个有文化的剃头人说:疯也。另一人以为我存心找碴,扔下几个大钱就夺路而逃了,只有一人告诉我,离我住的庙不远有个小镇叫平安镇,镇口李真人,不仅剃发,而且会玄幻之术,估计能成就我一头卷发,但我很犹豫。我记得说书人讲,侠似乎只在镇上活动,我如果以侠的身份出现在平安镇,万一有天被李真人认出,岂不凭添许多尴尬。想到此,我认为平安镇是断然去不得的。

 

发不卷,我的心情也降低到了极点。

 

终有一日,王铁匠告诉我,将铁棍烧红,以水淬之,余温未散之时,以棍卷发,可成。于是我大喜,用前几日剃头人吓跑时丢下的钱买了铁棍,欣然而归。

 

是夜忙碌,打水,生火,烤棍,烫头。天刚亮,我径直来到河边,搭眼一看,虽不齐整,但发卷颓然,颇有侠之风范。我从河边回到庙里,遇见刚睡醒的和尚,他也很是惊诧。于是我感觉愈发得意起来。

 

至若披风,似乎倒并非什么难事。我住的庙虽然不大,但还有些香火,有些善男信女捐的布衣,当然有时会有些香火钱,但这必定被和尚拿去,只有买干粮时他才给我一点。和尚似乎不屑于这些布挂,我说我要一个披风时,他便摆开了,任由我挑选。

 

短的衣褂肯定不行,最终我找到了一个袍子似的东西,扯去搭扣,批到身上,感觉相当合适,当然,侠的披风最关键的还不是在此。我认为最关键的是各类麻绳,往身上一系,就相当体面了。找麻绳并不难,我在谷场转了一圈,就找来很多。

 

当然,有时候侠还需要蒙面,就是用一块黑布把脸上眼以下的部分罩住,似乎这样大家就认不出来这是侠了,不过我认为这是没用的。把脸蒙住,只会影响喘气,而想用这种方法让别人认不出来,显然是幼稚的。于是我便放弃了用蒙面的念头。

 

至于武功,是一定要修炼的,这也是侠的第一要决,我记得我的第一次练功就在我家门前的土坡上,当时我按说书人教的那样盘上腿,修炼内功。但是并没有修炼出什么。

 

后来说书人说道凡侠必定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而他们的师傅往往是普通的人。要成为侠就必然要拜侠为师,拜侠的第一步就是要认准谁是侠。我翻过山来有些时日了,并没有见到过侠。我曾偷偷问过打铁的王五,但他说自己不会武功,我也问过街头算卦的老头,他说会,但不久就被两个小喽罗打的背过气去,看来老头也不会。后来我又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挑幌子的人。

 

“老前辈,您是侠不?”我悄悄靠上去问。

 

那老先生不说话,立定幌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贴子,贴于我的手腕之上,顿时一阵清凉。

 

“您是···!”我没敢大声喊,生怕很多人知道了都拜老先生为师学艺。我四下看了一眼,把那个“侠”字含在了嘴里。老先生略一点头,拉着我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在一个无人的街角,我确认了老先生“侠”的身份,不过他要很多钱,我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他后,他仍不高兴。后来我软磨硬泡,他居然答应收我为徒了,而且还免了我三拜九叩的大礼。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一直跟他游街转巷,向人介绍一种叫做“膏药”的东西,我怀疑我给他的钱少了,但最终也没看出他有教我武功的意思,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悄悄离开了这个不教我任何东西的侠。

 

我是一个没有武功的侠,这让我多少有点心虚,可武功并不是一个侠的全部,我忽然想到,我还有侠的精神。

 

没有武功,便时时有可能在肉搏中受伤,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决心选一样兵器。想到这,许多兵器涌上心头,刀枪剑戢,斧钺勾刹,究竟选那样呢?普通的刀枪棍棒更容易让人以为是小喽罗,神针侠的神针似乎很好,但一个男爷们拿个绣花针出门似乎也不是什么场面的事情。听说王铁匠经常给关公像配大刀,我去试了试,可惜提不动。后来我想,提动了也没用,天天扛着大刀在街上走,身体肯定吃不消。况且我也没钱买,即使有钱买,万一哪天在街上被人抢去卖铁,也是一件十分没面子的事情。

 

侠的东西很难齐备,我转悠了两天,仍然一无所得。

 

一日听人说了一段飞刀侠的故事,觉得很好,那飞刀侠所使的飞刀也不过几寸,但出手必夺人命。于是很多坏人,见了飞刀侠不等他出手就夺路而逃了。

 

我忽然悟出了一个道理,兵器无所谓长短,关键在于兵器的威慑力,而且具有威慑力的兵器并不一定是大刀、长矛等大家伙。越小的兵器越容易使人害怕。

 

于是我定下心来,找人去打一把飞刀。

 

我去了王铁匠那里,他显然对我这个想法感到诧异,但似乎更关心的是钱,我没钱,就答应留在他的铁匠铺干点烧火、劈木头的活来换刀资。十余日后,王铁匠终于用一些边角料给我做了一把小刀,我向他讨要了寸把长的绸子,勉强系在了刀柄上,我的兵器算是完成了,我在河边找块石头把刀磨亮,别在腰里。

 

剩下的几天,我一直在练出刀的姿势,只可惜我不会用飞刀,只能随便练练。且飞刀是万万不能出手的,一旦出手,别人就知道我不是侠,万一被他们拣去,杀将过来,定然也是一件威胁生命的事情。

 

不过我的东西总算齐备了,除了不会武功外,我全然就是一个真正的侠了,我想,侠他妈的也不一定会什么武功。我决定开始我的行侠仗义的生活。

 

当我兴致勃勃的准备行侠仗义大干一场时,庙里的和尚忽然决定不让我住了,他说我的装扮影响了来许愿的人。我对此愤愤不平,但转念一想,我既然是侠了,便不可以和这样的和尚过意不去,况且他还腿脚不好。做侠乃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开始决定换个地方。河树屯是断然不能去的,那里有很多人认识我,尤其王铁匠。我忽然想起有个人告诉我离这儿不远有个小镇叫平安镇。于是我想,我生命中侠的梦想的实现就应该在平安镇了。

 

平安镇


我问好了平安镇的方向,收拾好我侠的所有的东西,向平安镇走去。平安镇离河树屯并不是很远,我走了没有多少时辰就到了。我惊诧于平安镇的繁华,在靠山屯与河树屯,房屋不过一层,顶多房顶加个凉棚,天热时可以在房上睡觉,但在平安镇,房子大多数为三层,更有阔气的有四层之多。而且房子多不用土石,而用砖瓦。我想到在河树屯,最富有的人家也不过只在大门处用些砖瓦。平安镇的大街也比那两个屯子的街宽敞,街的两边有店铺,店铺外边有小摊,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而且居然有两个异邦人士,一个皮肤发白,另一个则黢黑。我心里一阵狂喜,这真是做侠的好去处。

 

于是我抖擞精神,开始了我在平安镇的第一次亮相。

 

我的梦想是做侠,我的目的是行侠仗义,但世间并没有许多不平事。我在街上转悠多时,我很希望一个老人当街拦住我,让我给他死去的儿媳妇报仇,也希望一个有世仇的孩子拜在我面前要我为师,然后我收留他,并告诉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没有人拦住我,街上有几个人专门看了我一眼,似乎感觉我也是异邦人士,还有几个看见我又连忙躲开了,一连几日,我都没遇上不平事。

 

我开始恐惧于我的生存。说书人似乎永远也不说侠是怎么生存的。似乎有一回他说到某个侠有个很有钱的爹,抑或是大爷,这让我很失望,我晚上一个人想了很长时间,父母终年在地和家之间徘徊,有个大爷似乎也能写副过年贴的对子,但似乎没钱,更不会武功。还有一回,说书人说某侠总有人暗中保护,这一点更坚定了我不是天生的侠。我记得有一回我路过乡野的树下,一段枯树枝正砸在我的头上,起了大包,但没有侠保护我。如果有侠保护我的话他总得一掌把那枯枝打碎吧。侠一定不在我身边,于是我头上的包疼了很长时间。或许我永远也不会懂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钱,而且总在馆子里喊:“小二,不用找了。”这段话我也说过,是我在平安馆吃饭时候说的,平安馆是平安镇最大的饭馆了,我第一次去吃是不想给钱的。我想,一个侠吃饭还要给钱吗?!我正吃的尽兴时,一个说书人在饭馆里也说的尽兴,我喝了两杯,兴致盎然,就听那说书人说:

 

“话说黑衣大侠与另一志士走进茶楼,小二连忙唱喏跑出,二侠上二楼,拣一靠窗座坐定。黑衣侠掏出一绽银子,拍桌喊道:好酒好菜尽管拿来。”

 

“好!”,饭馆几个人叫喊起来。也包括我,不过我喊完后心里一阵局促,于是我唯一带到平安镇的一点铜钱就这么没了,而且我给小二时还忘了拍桌子。

 

接下来我更加恐惧,先是没有饭吃的惶恐,但似乎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我实现不了行侠仗义的梦想。做一个侠是痛苦的,我更想说的是,做一个有理想的侠更痛苦,而我则觉得自己是个有理想的侠。

 

晚上的时候我都在镇外的谷堆里度过,白天在镇上行侠仗义饿了时,我很想讨要些饭吃,但考虑到这个事情并不是侠能做的,于是我便等到晚上去镇外偏僻处要点吃的。我生怕镇上的人认出我不是侠。

 

有一天晚上我倚着谷堆失落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河树屯,我想起了那个庙,我想回去和和尚商量一下能不能再收留我,至少能给我点饭吃。做侠真的很不容易。

 

我于是趁着夜色回到了河树屯。

 

我决定先去找和尚,但当我到那儿时,庙已经被人拆了,和尚也不知了去向。我一个人在庙的残垣断壁间沉思良久,好像时过境迁,过了很多年似的。我想到和尚时,和尚却不在了,而且也没留下任何东西。

 

天亮的时候,我向河树屯村里走去,希望能讨点吃的。没想到村那头的偶遇解决了我吃饭的困窘,那是一个年轻的寡妇,丈夫死了以后,族人便疏远了她。她似乎远没有我村农妇的那种朴实,我要饭到她家时,她正拿着大棒赶一群吃菜的山鸡。

 

“xxxx”她骂道。

 

鸡不理会,继续吃她院里种的菜。

 

“xxxx”她又骂。

 

鸡仍不理会。

 

“xxxx”她骂完后,往手上唾了一口,拿了大棒,猛的一挥,就听喉咙里如狮吼般爆出一个字“哈!”。

 

鸡都飞了。

 

她扔了棒子,看见我。又骂了几句:

 

“xxxx你在门口干嘛?”

 

我惶恐起来,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想吃饭。”

 

“xxxx”她又骂了起来:“看你那熊样,穿的跟个死鬼似的,还不赶紧脱下来。”

 

我很想告诉她这是标准的侠的打扮,但我没敢。世间似乎总有一些道理讲不明白。更何况我现在是想吃饭,暂时没想做侠。

 

我脱下长袍,只穿了漏膀子的衬褂,局促地站在院子中间。她从厨屋拿了两个饼,扔给我,又搬个板凳在院里,对我说:“坐下吃吧。”我接住了飞来的饼,但没敢坐板凳,于是就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吃完两个饼,我又去了平安镇,依旧没事,晚上的时候我很饿,找了很长时间仍没找到吃的,于是我又到了寡妇家。犹豫了几下我没敢进去,此时又累,我只好倚在门口睡着了。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寡妇在骂,而后好像又让我进了院,睡进了柴房,她的最后一句话我听明白了,是:“要敢进老娘的屋就打断你的腿。”但这句话对我是多余的,我立刻又睡着了。而且我决定明天仍赖在这里睡。

 

第二天我又到了柴房。

 

有一件事让我长久地留在了柴房。寡妇门前是非多,有时晚上总有些别的男人敲门。一日她刚回来,就有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抢进门来,死死地抱住了她,她大骂,我见此情景,从柴房拿起一大棍,劈头照醉汉夯了下去。他立即瘫倒在地,我把他拖到门外,第二天不见了,大约被自家媳妇领回家了吧。寡妇虽然还骂我,但我住进柴房她再也没说什么。

 

吃的问题很好解决,有些银钱就行了,但如厕问题似乎就不那么容易了。平安镇好歹也算一个大镇吧。但厕所都在家里,偌大一个街连个对外的厕所都没有,侠总不能在大街上上厕所吧,所以每当我有如厕的感觉时,就撒腿往镇外跑,镇外空地上往往无人,在那解决还算安全点。当然这只是无人纠缠的情况,有一次我和一个老者谈论起来,周围围了一圈人,我想去厕所,可是跑不出去,情急之下,我向外一指说:“有刺客。”别人回头的一瞬,我跑了出去。有好几次,我都没来的及跑到镇外,这时候,一棵大树或一个胡同就救了急。

 

有一日我在平安镇上走,忽然听见前面人声嘈杂,围了好几圈,我快步凑过去,挤进圈里。圈内三人正纠扯到一块,两个中年人正抓扯住一个年纪大点的中年人,很难猜出为什么。旁边有人议论说,这三人因为抢卖东西的地盘而纠扯。这让我很迷惑,似乎不平的事也出来了,但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三人扯在一起,还没动手,听他们的话也听不出来要动手的意思,比如:

 

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中年人说:“你先放手。”

年纪大点的中年人说:“你先放。”

另一个年纪小点的中年人说:“你放不放?”

年纪大点的中年人说:“你先放。”

两个年纪小点的中年人齐说:“你放不放。”

年纪大点的中年人说:“你先放。”

 

总之如此。后来三人要动手时,我忽然觉得两个年纪小点的中年人就是说书人所说的阿猫阿狗,原因有二:其一,以年少欺负年长者必定为非正义之举。其二,两个人打一人定为以强凌弱,想到这里,我大叫一声“呔!”跳入圈内。或许我的声音太大,圈内三人同时放了手,连年纪大点的中年人也很疑惑的看着我。我想他们一定被我的侠的气势所吓倒了。我头也不抬,用两个眼睛斜视着两个阿猫阿狗,伸出两个手指说:“你俩死定了。”两人一愣,似乎不明白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忽然要剥夺他们的生命。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所措。我并不在意他们的表情,右手缓慢从腰间拔出飞刀,两指夹住,全神贯注地把刀举到眼前。这一下,全圈的人都沉默了。年纪大点的中年人似乎要来劝我,但已经没有用了,那两个阿猫阿狗早已飞快的跑了。

 

我松了一口气,幸亏他们没有动手,此时圈外的人已散了一半,我收回飞刀的时候,因为飞刀柄上的绸子太短,飞刀一下子掉到了地上,这时剩下的人也走完了。

 

我独自面对着年纪大点的中年人,我想告诉他不要害怕,但我感觉到他在害怕,因为我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连道谢也没有。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不仅是因为那人没有谢我,而且是因为那两个阿猫阿狗档次也太低,不足以显示我侠的身份。但转念一想,我也可以满足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和敌人交手,而且我赢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平安镇的人对我尊敬不少。关于我飞刀侠的传闻也听到了一些,除了某个异邦人士见了我喊:“x. 鸡喝德”外,其余人都另眼看我。“鸡喝德”乃何物我并不知晓,于是愧然觉得自己读书太少。但不管是鸡喝德还是鸭喝德,看其表情也有佩服之意。

 

但不是每日都能遇上阿猫阿狗,我在街上又游荡了两天,终不见另外两个阿猫阿狗,于是心存失落。

 

我仔细想过这些原因,平安镇的说书人说的往往一个黑衣大侠,而黑衣大侠的打扮和我相去甚远。我很想我们村的说书人来平安镇一趟,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我很想写一本关于侠的书,但生活中似乎总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有一天,巧合来了。那天恰巧是在平安馆,恰巧有一个说书人正在说书,恰巧这个说书人是去过靠山屯的那个说书人。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翻过了山来到了平安镇。恰巧的是平安馆里还有一个颇有门面的夫人及女儿在听书,恰巧这个颇有门面的夫人是平安镇陆举人的夫人。恰巧说书人书的是神针侠,恰巧神针侠的衣服和我一样,恰巧说书人说到关键的时候我一脸疲惫的从平安馆的一楼走上二楼,我依旧穿着惯常的侠的衣服,这时,平安馆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说书人。

 

按道理说,陆夫人是不便抛头露面的,要听书也只消将说书人请到家里便可。恰巧最近陆夫人喜欢逛街,而每次逛街时都带着千金女儿,而恰巧她的千金女儿非常崇拜侠,而恰巧此时她遇见了我。

 

陆夫人的一个跟班,就是被她称为福安的一个仆人,马上给我搬了把椅子,并让小二立马上茶。而我则目不转睛的看着陆夫人的女儿。


陆夫人的女儿名叫玉兰,我很不明白为什么陆举人要为自己的女儿取一个这么俗气的名字,但玉兰长的还算漂亮。更为重要的是,她十分喜欢侠,我平常不会猜测别人的心思,尤其是女人,陆夫人从平安馆走的时候我起身相送,玉兰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衣服。于是我什么都明白了。


第二天我又来到了平安馆,而她也来了,她告诉陆夫人要去镇上走走,顺便把我也拉了出去。陆夫人很担心安全问题,但考虑到我是侠,也就没再说什么。

很快我和玉兰相爱了,和说书人说的一样,我们的亲昵是她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而我们经常偷偷去的,便是平安镇紧靠的一个小山冈上,她默默无语,我也只是在风起时,意味深长的对她说:“江湖之大,暗藏险恶,英雄无泪,而此刻却最温柔。”其实我好几次都想抓住她,把她按在山冈的乱石上,脱掉她的衣服,然后……但我并不敢多想,我披了一身侠的衣裳,这衣裳里有很多的仁义道德。最后我的欲望仅仅在我手上,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她回去后,我一个人叹息。


我很想告诉说书的,侠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但我没有说。似乎说书的永远也不想提及侠的性生活。甚至我怀疑,侠练过什么武功,能克制很多欲望。

但我似乎很难克制自己,尤其是晚上一个人在柴房的时光,爱情似乎是这东西,白天是精神,晚上是肉体。侠的晚上能做些什么呢?我至今想不明白,寡妇洗衣服时,两个豪放的大奶子在衣服里晃来晃去,我想入菲菲。有一天晚上,月光很亮,照的整个院都像女人的身体。我坐在柴房门槛上叹气,寡妇却没出来,或许早睡了,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去敲她的门。我站起身,径直过去,敲了两下。

“谁?”她问。

 

“我。”我说。

 

“xxxx!”我听见她骂了,同时听见鞋拖地的声音。

 

“干什么?”她把门开了个缝,问我。

 

我没说话,一把推开门,把她抱住,几步跑到床边,把她扔到床上。

 

“xxxx,”她骂:“你把老娘摔死了。”

 

我按住她,她挣扎,终于伸手打了我一个大嘴巴。

 

我愣在那里。

 

她一手揉着腰,一手指着我骂:“xxxx,我早知道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晚上老娘床,xxxx,把老娘摔的这么疼,”她又踢了我一脚,吼道:“关上门去!”

 

我没关门,又扑了上去。

 

第二天早晨,我又回到柴房,收拾衣服准备去平安镇时,她又骂了我一句:

 

“xxxx,别掉沟里。”

接下来我又知道了几件事情,首先是寡妇的名字,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叫浮云。浮云的名字似乎很有一番雅致。她说她爹过世前也是个先生,年老得一女儿,遍翻典籍,看到一句: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于是把自己的女儿命名为浮云。我虽然不知道浮云的意思,但我怀疑,老先生似乎也没看懂圣人那句话的意思。但浮云这名字总是好的,只可惜命不好,老先生把他许了一个三天不说一句话的木匠,而木匠有一天看人砍树时被树砸死了。但我觉得浮云还是个好人,虽然脾气暴躁,但毕竟对我还好。


我白天依旧去平安镇,我也很难分清楚,白天的我和夜晚的我。白天,我演绎着自己崇高的爱情,夜晚我只能在村中寡妇这里寻找激情。我不明白,是否每个侠都像我这样。有好几次,我都不想去平安镇了,但每个白天来临的时候,我又毅然决然的离开。而且有时我也搞不清,白天的我和晚上的我哪一个是更真实的我。浮云告诉我,肯定是晚上的我,但我不相信,在平安镇,我很累却有表演的理由,而在河树屯里,我找不到存在的理由。而且,这种日子还要存在多久,我也没把握。而侠似乎也有道德,而道德在欲望之后。半夜敲寡妇的房门让我感到做侠的不道德。而在平安镇也似乎只有被压抑的爱情,我很快感觉到生活的苍白。


省亲


有一段时间我想我得回去省亲了。我忽然想起了我爹我娘,而逐渐这种想法让我忘记了侠的道德。侠是极少省亲的,听说书人讲,很多侠从小父母就被仇人所杀,他们为了报仇而四海漂泊,学武功,练大法,找仇人。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老是想,他们花了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来寻找仇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找到仇人后又是多么愉快啊。可一刀下去把仇人的头砍下来后他们又干什么呢?没有仇可报了,而他们也老了,杀了仇人,也杀了自己的青春。或许他们也会因为生命再无追求而自尽吧。但没人告诉我,故事到这儿往往结束了,顶多再来一句,他们过上了美好的生活。这让我困惑,扫兴,不过此时我更关心的是侠没有爹娘,难道也没有叔叔大爷吗?


我始终也没听说一个侠的省亲。他奶奶的!侠没有叔叔大爷,而我不仅有爹娘,也有一个大爷,两个姑。想到这,我已下定决心,回家一趟。

 

我于是翻过了山,回到了阔别很久的家。

 

见我回来,很多的亲戚都来看,我说了很多话。

 

我说关于山那边的故事,

 

我说侠,

 

我说平安镇。

 

别人都插不上话。而在以前这是不可能的。以前我无论说什么,总有人能反驳我,而现在我说的他们全都不知道。

 

我又说河树屯,

 

我又说陆夫人,

 

我又说王铁匠,

 

我又说…….

 

我还想说我找了个媳妇,但我不知道该说哪个,于是打住。

 

我又说了很多。

直到我没什么可说时,我想我又该走了,于是歇息两天,口不再干时我又翻了山。

 

我的亲事


无聊的生活仍在继续着,我时刻感到生活的荒谬,我真的是一个有思想的侠?我不断的问自己。但我无法改变生活,生活只是重复的吃喝拉撒睡和灵肉分离的爱。


我受不了了。有一天我和玉兰偷偷出去时,我想改变其中一些东西。那一天,玉兰的头靠着我的肩膀,但我并不想老是这样,有一次,我用手捧着她的脸,互相望了一会儿,然后我的手忍不住向下滑去,直到她的胸。


“你想做什么?”她问我。


这个问题让我愣了好久,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总不能明说吧,而且说出来是多么的尴尬,何况,我还是个侠。


我局促了一会,不得不把手从她的胸前拿开,先是在我身上搓了搓,接着又挠了几下头,过了好大会儿,我又把手放到了她的胸上。


“你想做什么?” 我也嘟囔了一句,不知是自问,还是问她。


她什么也没说,轻轻拉开裙上的系带,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早忘了侠的仁义道德,行侠仗义。飞速的甩掉我关于侠的一切衣服,然后是她的长裙、衬裙、肚兜,直至月光下露出她白皙的胴体。


我们尽情享受着欢乐,或者发泄。一阵紧张之后,我放开她,赤裸裸地晒在月光下。快乐总是短暂的,我陷入了深深的精神危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侠,真的。我不会武功,有的只是侠的衣裳,我脱去了侠的衣服役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了。玉兰爱的是侠,还是我的身体,我没敢想下去。


不过事情终于做了,谈婚论嫁的俗事也不可避免,自古美女爱英雄,不管我是不是侠,好歹别人认为我是一个侠。侠结婚定要张灯结彩,大宴宾客,这是玉兰告诉我的。不久她就催我找个媒人去她家一趟。


我找了很多人,但他们都不愿给我当媒人,后来玉兰给我雇了个唱戏的,我也不知道这唱戏的到底会不会说话,反正不久玉兰就告诉我,陆老先生让我到陆府去一趟。

对于去见陆老先生这件事,我是精心准备的,首先是说词,陆老先生平安镇的举人,又经常写些德、礼之类的文章,拜见之前肯定要多备几句。又加玉兰说老先生平日对侠多有敬慕之词,故我需多谈狭义之事。思考再三,终得几句:“所谓侠之大者,非功力过人,盖心胸宽广,济世救国也。”其次为爱情,夫欲嫁女儿者,必先问明白未来的姑爷为何钟情于自己的女儿。色性与传宗接代自然不能在此场合提及。我求教了几个颇有学问的人。总结几点:一曰:要有责任。二曰:要长久。三曰:要宽容。我在心里默背几日,遂觉无患。一日,玉兰又提拜见之事,于是欣然从命。


是夜依然卷发,浆洗衣衫,并往怀中揣些香草,天明去了平安镇,径直往陆府走去,一路人依然看我。三转两转,至陆府门前,定神一望,果然好大气派。时间尚早,但门前家仆早把门口打扫的干干净净,见我来,一小童进门禀报,不久一个叫福安的跟班出来,带我进门。陆府是朱红木门,上面镶了很多铜钉,进门是个大屏风,上面画些云鸟之类的东西,屏风左右有一幅对联: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仔细再看这屏风上面,果然无草。转过屏风,便是外院,院里三面有屋,院中种些花草之类,内院门在正北一排屋的中间,进内院门,便可见内院堂屋大厅,进了大厅,正对门有一幅古画,画了一个老头似乎在哪里见过。画下有八仙桌和正座两个,大厅两侧也有些桌椅,福安示意我在一侧坐下,然后他去禀报。


尽管媒婆已经提过亲,但看陆老先生似乎并不热心,我在大堂等了好久他老人家才出来,一副睡衣打扮,似乎刚醒,待老先生坐正,我上前抱拳说:“伯父好!晚辈有礼了!”陆老先生手一扬说:“坐。”我退回几步,坐在了椅子上。陆老先生显然精神不振,低头愣了半天,对福安说:“看茶。”福安摆手,一个婆婆端出茶来,放在我座旁茶桌上。这阵势似乎很清冷,也是我没想到的,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隔一会,我换个姿势,不过怎么坐都不舒服,福安也一动不动,大厅好久都没人说话。不过不说倒也好,我从心里还能默默背两遍词,我背了三遍后,老人家说了一句话:“喝。”举茶杯向我示意一下,自己也呷了一口。


“好!”我一饮而尽,以示侠的豪爽。

 

喝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后来老人家大约睡醒了,问我道:

 

“上次是你找人来提亲的?”

 

我马上起身答道:“正是晚辈,晚辈仰慕小姐许久,未有缘分,今日特来提亲。想昔日....”

 

“哦。”老先生一摆手,止住我。我只好把后边精彩的词咽到肚里。

 

“有房乎?”

 

我一愣。

 

把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过一遍后,我知道自己没想过这个问题。房到是有,在河树屯寡妇那里,但这也不能说啊,好在我反应还算快,想到一句:

 

“好男儿四海为……”

 

“哦。”陆先生一扬手,止住了我那个“家”字。

 

“坐何轿?”

 

我又一愣。

 

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向来走路,从不坐轿。

 

“侠从不坐轿。”我嘟囔了一句。

 

“哦。”老人家一愣。

 

我俩对愣了很长时间。

 

我想去上厕所,但又不好意思去。

 

这时老人家对福安说:“送客吧。”

此时有很多话从我脑海里蹦出来,但老人家已经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我想上去再说几句,几个收拾茶具的人伸手拦住我。我的提亲就这么别扭的结束了。我走出陆府大门的时候,心里仍然疙疙瘩瘩的。出门后,我没停留,径直回到河树屯那里。


后来有几次我打听玉兰的下落,但她忽然不愿意见我,又有人说她喜欢上了县令年轻的公子。我想我只有穿上侠的衣服时才会和她有真正的爱情,她喜欢我的四处漂泊,却又承受不了我的居无定所,喜欢我的仗义疏财,却又接受不了我经常的落魄。侠也只是她的理想,是她的向往,是说书人给她的精神寄托。而我披着侠的外衣,这种寄托就成了我,但我不能天天是侠。有时候我想,侠只不过是一种面具,我躲在后面,扮演现实中我无法实现的角色。但侠也会疲惫,也会迷失自我,我并不怕做侠,只是一不小心,我做了一个有思想的侠。这让我痛苦,我忽然想寻找原来的我,但我找不到。

 

黑三大侠


我又一次到平安镇的时候就想,有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喜欢侠,如陆老爷子,嘴上经常说喜欢侠,但当他有机会把他的女儿嫁给侠时,他却犹豫了。而没有爱情的侠似乎也不是真正的侠了。想到这里,我就去了平安馆喝酒。

 

侠往往是海量的,喝酒都是成碗成碗的,为表示自己有钱和豪放,往往喝一半洒一半。我也要了一坛酒,让小二拿大碗倒了,仰头就往嘴里一灌,顿时一下从嗓子眼辣到心里,我猛地想起我没有钱,但此时已经走不了了,我想站起来,但没站住,踉跄了几下,趴在了桌上。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掌灯,口干,于是我又喝了半碗,起身往外走,这时小二拦住了我。

 

“爷,您还没给钱呢。”

 

“给什么钱?”我喝道,小二一惊,这时几个跑堂的赶紧过来,把我围住。但他们的样子并不是要来动手。

 

猛一下子见这么多人,我脑子稍微清醒了些,于是想编些理由唬这些家伙,比如说,我的钱袋被贼人偷走了。可我还没编出来,就听一人拍桌喊道:

 

“这位壮士的钱我出了。”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彪形大汉,身披黑衣,颇有侠之风范,但此时我却想不了这么多了,冲黑衣人一抱拳,踉跄而去。

 

此后几天总能遇见黑衣人,我的酒肉钱全被他包了,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身上总有花不完的银钱,有一回喝酒时,他还带了两个伙计,看来是他的徒弟。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他是个侠。

 

我并没有吃惊,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很有侠的风范,而且他似乎也知道我是侠,有时候喊我飞刀兄,我则喊他黑三大侠,有时则简称黑三侠,找到一个知己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我俩心心相惜,很快拜为兄弟。黑三侠出手阔绰,不时给我些银两。更重要的是,黑三侠是真正的侠,而且似乎是侠的一个头领。我的梦想是做侠,过了这么多日子,我终于找到了是侠的人。

 

一日他听说我上过几年学堂,便让我写一个什么侠的盟约,这更让我认为他就是一个大侠,或许就是武林的总头领。我一下子忙碌起来,我觉得我的生命都在这一瞬间转折了,以前我不知道做侠有什么意义,而今我知道了,原来我只生活在一个凡人的世界里,而我现在真正生活在一个侠的世界,并能为侠的事情做一些青史留名的事。我在这本将被名为《侠之盟》的书里写了几句话:但凡侠者,必尽其忠。当然,这两句话是说书人教的,我还想把“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一句写上,终因自己没明白而没敢写。我很后悔自己没好好念书,真正到用时才知道自己读过的书少。黑三侠还拿了几本武林秘籍让我整理,并告诉我说“此等秘籍如若失传,侠之武功将后继无人啊。”我只恨当时不用功,如今关系到侠的命运问题都放在我身上,我却不能担当,于是感觉羞愧难当。对黑三侠说:

 

秘籍之事,关系武林生死存亡,不容大意,若梳理清楚还需时日。

 

黑三大侠也似乎知道此事很难,于是抱拳对我说:“仁兄,保重身体。”

 

此事也就这么放下了,有一次我和黑三侠喝酒时,忍不住慨叹了一句:

 

“现在的侠少了。”

 

黑三侠赞同的说:“是啊。现在的侠少了。”

 

忽然黑三侠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说他有一个办法扩大侠的队伍,于是坚持让我写篇关于盗匪也是侠的文章,而且,黑三侠认为此文有里程碑似的意义。原因之一在于此提法扩大了侠的范围,从此侠的数量会大大增多;其二是盗匪亦有行侠之事,应归于侠类,以此弘扬侠的精神。

 

我向来对文字恐惧,读书尚难,更别说写此等有重大意义的书,可此事似乎关系侠这一派人的安危问题,不为侠的安危而赴汤蹈火便看不出我侠的精神,于是我昼思夜想,不枉黑三大侠的重托。

 

为把文章写的有声有色,我还专门去了几个学堂,听了几句,遂赶紧记下,月余某天,黑三侠听我念:

 

“盗可盗,非常盗,侠可侠,非常侠,是故盗亦匪,匪亦侠,盗匪若不可直名者,侠也。”

 

黑三大侠点头称许。

 

我又念:“故天大,盗大,匪大,侠大。天法盗,盗法匪,匪法侠,故侠实为大也。”

 

此话音刚落,黑三侠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好!”

 

接下来黑三侠和我要做的就是筹备武林大会的事,这我是知道的,说书人说过武林大会隔一段时间就要举办一次。但具体隔多少时间就不好说了,有的侠活了一辈子却没赶上一次武林大会,这着实让他感到悲哀。但我显然是幸运的,黑三大侠不仅让我安排武林大会的话题,而且想把我写的文章列为武林必看之文,让我倍受鼓舞。此时,我又一次感觉到了我真正过的是一种侠的生活,而不再是重复的吃喝拉撒睡。

 

这些天我每夜都想到很晚,把浮云柴房里一罐油都快点完了,浮云很异样的看着我,我好长时间没敲过她的房门了,甚至感觉有些陌生。

 

冥思苦想了很多天,我终于列出了武林大会的议程:

 

第一项便是让各侠自报家门并说出自家特长,比如舞刀的、弄枪的、使棍的、耍棒的,总要说出个缘由。

 

第二项便是选举武林盟主,其间不免打斗,但要点到为止。

 

第三项是选举一叛徒,当场被黑三大侠打死。

 

第四项是众侠找一个有水的地方,弄条船去游玩。此间要找一个班子吹拉弹唱,曲目是《沧海一声笑》。为防止有的侠不会唱,应提前把歌词抄好,并让乐人教授。

 

我好多天都张罗船的事情,但我找遍了方圆很多里,发现平安镇的周围并没有湖,看来此项是不行了,但武林大会总得开啊。于是找船的事就作罢了。

 

等了好多天,武林大会终于在离平安镇较远的一个山洞里开了,我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天黑,山洞里齐刷刷点起几十支火把,看来众位大侠都到了,正对洞口有一首座,上面坐的正是黑三大侠,下面左右各分两排,坐满别的侠,侠面前都有一长桌,摆满了各类酒肉果品。侠的生活正如说书人所说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见我进来,黑三大侠一摆手,几个跟班搬了椅子,让我在黑三大侠的旁边坐了,我拿出写好的武林大会的安排,准备宣读。

 

此时,黑三大侠举起一碗酒,说:“喝!”侠们一饮而尽,我也把一碗酒一滴不剩的灌进肚里,顿时一阵眩晕。这时却并不开会,有几个人在中间唱起了小曲,侠们一阵欢笑,又有一侠提议每人讲一个故事,侠们齐声说好,黑三大侠拱手说让我先开始。

 

我讲了神针侠最精彩的一段,侠们却没有什么反应,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侠,侠的故事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我只好又讲了陆府,又很沮丧的讲到现在我和玉兰已经见不到面了。

 

听到这里,众侠很气愤,一人说:“想不到磊落世界竟有这等不平之事!”又有一侠说:“xxxx!着实气愤!”还有一侠骂道:“xxxx”。黑三大侠拍案而起,要带领众侠去陆府说理,众侠纷纷响应。我很感激的站了起来,众侠又让我说了一遍陆府的情况,接着几个侠商议了如何分陆府的财产。然后侠们齐刷刷拿出兵器,冲出门去。众侠连武林大会都不开,而一个一个为我舍命,让我很是感动,侠出门时,我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路辛苦不说,至陆府前,早有两人翻墙而入,打开大门。几个家丁不知缘由,上来阻挡,被黑三大侠一刀一个的砍掉。众侠齐喊“杀呀!”冲入陆府。陆府平日很多家丁,但全然不是侠的对手,众侠如杀瓜切菜般顺利。不多时已杀入后院。此场景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当时来不及多想,陆府血光四溅,我不敢冲杀,只在后面嗷嗷大喊。

 

内院家丁快被杀完时,有些侠开始搬东西,黑三大侠闯入正厅,而我急着找玉兰。正当大家各自忙碌时,一个蒙面人闪入院里,大喝一声:“住手!”喝的同时,一掌打死了两个他身边的侠。众侠见此情景,一齐围了上去。我则继续寻找玉兰。

 

我进了西厢房,里面没人。此时外面正打的热闹,于是我想既然找不到玉兰,就干脆也去凑个热闹吧。我刚想出门,就停住了,我从门缝里看到侠们都横七竖八的躺在院里,而蒙面人却站着,而且感觉还挺精神。我没敢出去。

 

这时候听见正厅有人大喊:“救命!”蒙面人飞一般的跑入正厅,我想大概是黑三大侠有危险了,此时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我也推门向正厅跑去。

 

一进正厅,我一下就愣住了,黑三大侠正用刀抵住陆老爷的脖子,而蒙面人就在他俩旁边拿刀对着黑三大侠,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见我进来,黑三大侠十分高兴,冲我喊了一声:“仁兄!飞刀!”

 

我想都没想,拔出飞刀,憋足了劲朝黑衣人扔去。

 

正厅里“啊”的一声,我定睛一看,飞刀没打中蒙面人,却正中黑三大侠的眉心,他一句话都没说就倒了下去。

 

蒙面人很惊讶,我也很惊讶。

 

陆老爷大概惊昏了,身子一软,跪下去说:“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蒙面人见此情景,也摘下蒙面,谢我。我一看此蒙面人是福安。

 

我疯了很多天。

 

等我清醒点的时候,平安镇上已贴了告示:

 

近日,飞刀侠与福安侠通力合作,毙匪首黑三于陆府,特赏纹银一百两,护身符一个。匪首黑三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若有再从者,定杀不赦。

 

福安告诉我,再去平安馆喝茶吃饭就不要钱了。




开始


按道理故事应该结束了,陆老先生应该把女儿嫁给我,而我也过上了美满的生活。但实际的生活却不是这样,大约因为我疯了一次,陆老先生始终没把女儿嫁给我。福安不久被狗咬了,后来得了狂犬病,真疯了。我有一次在野地里如厕时,一阵狂风吹过,把一棵大树吹折了,而那棵树砸在了我身上,于是我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不在树底下,睁眼看到的首先是草泥屋顶,我在炕上,炕边有浮云。她正缝着我的破衣裳,见我醒。她马上变脸骂道:

 

“xxxx!这么大老爷们,干点什么不好,非去爬树,爬树你别掉下来啊。还得让老娘把你背回来。”

 

我没说话,但我很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她也觉得我这模样很是奇怪,便止住了骂,出去了。我庆幸上天正好安排浮云从那棵树旁经过,把受伤的我拣了回来。

 

歇息了很多天,我忽然享受了很安逸的宁静,当我挣扎着能坐起来时,我想到了平安镇,不知现在的平安镇是什么样了,黑三死了,福安疯了,我不想去了,平安镇再无侠了。此时的我不再有很多奢望。当我挣扎着能站起来时,我忽然想到了家,我也不知道家是什么样了,爹娘又怎样了,当我挣扎着能走时,我和浮云背上了很少的行囊,我说:“走,我们回家。”

 

我和浮云回到了靠山屯,我又成了一个普通人,依旧日出而作,日出而息,只是偶尔在梦中仍梦见我是一个侠。但每个清晨来临时我都会对自己静静一笑。侠似乎离我也远了,我怕我又想当个诗人。我依然相信很多人,但如果有人让我说这世界上有一个骗子的话,我想说那个人会是说书的。只是我依然不敢坚信,前些日子见到他时,他正说一个飞刀侠的故事,村里人都笑了,而我觉得那个飞刀侠就是我。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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