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杰 : 特朗普做对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特朗普做错了哪些事情
文
陈兴杰
2016年美国总统选战开始，一众竞选者当中，我看好川普。尤其两党对决期间，川普和希拉里二选一，我当然希望是前者。川普当选后的诸多表现，不负我的所望。该减的税在减，要解除的管制也在做。对国际官僚和环保主义的蔑视，大快人心，当今美国政坛，你很难找到这样的第二人。
对政治人物公平表示支持是危险的，因为随时会被打脸。川普要掌权，首先要迎合民意，还要团结一帮立场不同的政客官僚，做各种妥协。政治家不是理论家，他也有思考不完备，自相矛盾的地方。川普表示，他要让美国经济变自由，要使政治富有道德性。愿望诚然如此，他的一些措施却与此背道而驰。
批评者很容易抓到机会，嘲笑我对川普的支持——看吧，你所看好的这人不过尔尔，他也是破坏自由的狂徒。对于这些嘲讽，我从来没感到生气。我只是赞成川普的诸多主张，而非全部。如果他做错，我不会文过饰非。没有必要做政治人物的狂热粉丝。
我支持川普什么政策呢？减税当然是第一位。联邦企业所得税从最高35%降至21%，个人所得税也减少，这项政策非常好，里根之后，总统第一。政府部门削减预算，大量管制废除。美国从上世纪70年代就施行原油出口禁令，现在居然成了石油出口国，美国油轮缓缓向亚洲，这简直不可思议。
此外，美国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退出环保主义的巴黎协定，这些我都支持。这些政策换成其他人，可能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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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意继续表扬下去，今天重点想批评，谈谈我对川普不认可的地方。有些是有争议的探讨，有些是完全的否定。
限制非法移民，这是有争议的话题。严格挑选移民，将移民拒之门外，并在国内查捕非法移民，这些做法显然违反美国的立国原则。美国是移民国家，在边境建墙这种事情，让人难以接受。不过，川普有自己的考虑。他并非完全拒绝移民，而只是认为「移民太多」。尤其来自墨西哥和中东的移民，值得警惕。川普对非法移民的打击，基本是针对这些人。
新移民多是民主党的拥趸，他们人数持续增加，还能入籍，获得选举权，长此以往，势必改变美国政治的基本盘。一旦民主党支持者压过共和党人，美国将「民主党独大」。到那时候，移民关口大开，福利纷至沓来，美国将不再伟大。
移民之争，说到底是党派之争。看看奥巴马执政期间，给多少移民选举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川普限制非法移民，绝非简单的民粹躁动，它某种程度反映了共和党精英的忧虑。
如何在「防止美国变质」和「吸收移民」国策取得平衡呢？最好的方法是剥夺新移民福利，鼓励他们自食其力，融入社会。对于主流支持民主党的墨西哥裔移民，更是严格限制。当然，共和党是打着「保护美国人民就业」的口号这么干的。
事实上川普就在这样做。2017年他在一次演讲透露，他准备出台一项新政：新移民来到美国，五年内将不享有福利。至于盛产恐怖分子国家的移民，干脆全部拉黑，一个也不让进。美国既压制边境和中东移民，同时在欧洲大开绿灯。欧洲人移民美国，基本不受配额限制。
这些政策组合，显示出美国移民政策的冷酷精明。它既保留原则，又具体变通，众多美国人民支持不是没有道理。川普强力排挤非法移民，遭到众多自由意志主义者抨击，不过也不乏支持者。我的一位朋友就说：「要承认人群德性有高低。一个自由但对移民不那么开放的美国，好过不自由但开放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川普对中国发动贸易战，也是原则和手段分离。不过我持反对态度。
我不认为川普是传统意义的贸易保护主义者，他只是美国常见的「公平贸易主义者」。所谓公平贸易，就是要求双方对等。你对我开放市场，我才对你开放；你设置贸易壁垒，就是你占了便宜，我要把「公平」讨回来。若对方国家劳动工资低，工作环境差，产品成本低，就是对本国「不公平竞争」，需要对方做出改变，或者加征关税。
长期以来，美国政府就是采用这些标准审查各国贸易，设立贸易门槛，执行惩罚措施。中国是他们认为最欠修理的贸易国。
在美国人看来，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享受到诸多好处，却没积极履行义务。美国富有竞争力的汽车、电影、粮食、药品和金融、保险等产品，在中国无法打开市场。中美贸易逆差巨大，主要原因是美国商品无法进入中国。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就是希望中国打开市场，改变贸易「不公平」现状。川普对中国加征关税，是一种「惩罚性关税」。
问题的关键是，川普惩罚中国生产者的同时，也是在惩罚美国消费者。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敲打中国，效果真能如他所愿吗？我不看好，也不赞成。
国际政治的博弈充满了变数，前景并不明朗。川普打贸易战的一个目标，是要谋夺选票，讨好本国蓝领阶层和农民，为今年国会中期选举甚至下一个总统选战做准备。中国会有意识地针对这些产业加税，打击川普的票仓。
最近很多人说，看中美贸易战会产生幻觉，美国对中国征高关税多是工业品，中国报复征税的多是农产品。美国竟是农业国，中国才是工业国？这当然是戏言，两国贸易的全貌不是这样。双方加征关税是有策略的，这还只是开始。中国前财政部长楼继伟说，实在要打贸易战，中国针对美国大豆、汽车和波音飞机征收关税，美国受的影响会更大。大国对抗，谁真的怕谁呢？
贸易政策受媒体、民意和领导人意志影响。中国这边是这样，美国同样如此，谁也保不准对方下一轮会出什么牌。川普是继续加码施压，还是服软谈判，受多种因素干扰。打完贸易战双方坐下来谈判降关税，不过是少数人的期望。历史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律，更多的是坏结果：双方互加关税，人民敌视，贸易倒退十几年。
用真实损害谋求难以确定的好结果，不是每次冒险都有好运气。幸运的是，当今国际自由贸易是主旋律。美国人不太可能真的贸易保护，而中国这边要扛自由贸易大旗，双方还有很大谈判的空间。双方互相伤害，是对这种良好氛围的破坏。
川普想要自由开放的贸易环境，其实可以有更好的方法，那就是抛弃公平贸易思维，采用单边自由贸易政策。
所谓单边自由贸易，就是抛弃「出口是好事，进口是坏事」的思维，把贸易认定为首先对自己有利，其次利于对方的事情。哪怕对方高筑关税，妨碍自由贸易，它损害的也是其本身利益。若本国实施报复，不仅有害于对方，自己也会吃亏。真正该做的事情，是无论对方怎样折腾，自己绝对开放，用其他方式寻求开关降税。薛兆丰打过比方，我们不能因为对方破坏村口道路，就在本村设置关卡。道理就是这样简单。
19世纪的英国执行这套政策，维持了长期低关税的贸易环境。大英帝国稳定而强大，世界也为之受益。相比之下，川普的手法就低级得多。「公平贸易」思维加上他的好斗个性，足以令国际环境动荡不安。川普想重建美国制造业，正确做法应当是降关税，最好降到零，把美国变成自由贸易的大陆。
美国人享受各国廉价商品，投资者在美国自由投资。美国商品没有关税抽成，会更有竞争力。美国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领导者，由它奉行绝对贸易自由政策，能确保各国开放市场，而不是陷入互相指责、互相防范的困境中。这种做法对美国最有利，也是大国该有的样子。
最后，说一说川普近期施政的重点。这是我认为最该批评，最没有争议的话题。川普想大张旗鼓地禁毒，这根本是毫无必要的瞎折腾。
毒品是美国社会的癣疥之疾，警察该做的是打击犯罪，保护人身财产安全，而不是做社会净化器。美国最流行的毒品是大麻，它对身体的危害性低于烈酒，成瘾性低于许多香烟。作为软性毒品，美国年轻人（包括早年的克林顿和奥巴马）尝试大麻，算不得太大问题。对年轻人的「不良行为」，舆论和道德约束即可，政府没必要诉诸刑罚，搞什么「禁毒运动」。
1980年代，里根总统曾发起「毒品战争」，花了大量金钱，监狱为之填满，最终也没有解决毒品问题。川普以里根为师，他更进一步，要向亚洲国家「取经」，包括对毒贩动用死刑。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野蛮禁毒，滥杀无辜，招致国际社会谴责，川普也要效仿吗？
美国这样的国家，政府四处出击，兴讼好狱，结果一定是耗费司法资源，党派纷争，禁毒不了了之。看看1920年代的禁酒令就知道了，那可是写进宪法的禁令。在许多问题上，川普能认识到政府能力有限，而面对毒品，他却过于自信了。希望川普在碰壁中转向，把精力放在真正重要的改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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