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黑船事件”中佩里准将的功过是非？
☄ 闭关锁国政策并非是日本人“自愿接受的”，而是由一个威权专制政府强加给日本的。
如何评价黑船事件中
佩里准将的功过是非
——佩里准将如何通过贸易解放了日本
❦文 /泰勒·柯蒂斯
>>Tyler Curtis<<
♕译：禅心云起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国际军事法庭上，对于日本带来深重灾难的帝国主义，陆军中将石原莞尔出人意料地做了一个有意思的“道歉”。说起来一切始于1853年，美国海军准将马修·佩里驶入江户湾，要求日本开国。这位将军说：
“德川幕府治下的日本奉行闭关锁国政策。日本不想和其他国家有任何瓜葛往来，并把本国大门紧紧拴上。然后，来自贵国的佩里，开着他的‘黑船’前来敲开日本的大门；他把巨舰炮口对准日本，警告说，‘如果你们不和我们打交道，就要小心这些（武器）；打开你们的大门，也和其他国家谈判’。日本于是敞开了国门，尝试和其他列强打交道。这时它意识到所有列强都侵略劲头十足、令人焦虑万分，所以为了自卫，日本奉贵国为师，开始学习如何也变得富有侵略性。可以说，我们变成了你们的徒弟。为什么你们不发出传票，把佩里从另一个世界传唤过来，也把他当作战犯审判呢？”
在石原的心目中，佩里是一位阴险狡诈的侵略者，他利用美国海军的压倒性优势力量，以强凌弱，胁迫日本允许外国人进入他们的国家。他声称，正是佩里把帝国主义和商业主义带入日本，迫使这个岛国参与腐败坠落的国际贸易世界。
▲日本版画中和黑白照片中的佩里像。
炮舰外交
在某种程度上，石原是正确的。19世纪40年代和50年代，“昭昭天命论”达到了顶峰，蓬勃发展的美利坚共和国积极向西推进，征服了来自墨西哥和当地部落的大片土地。【注：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为一个惯用措词，是19世纪部分美国人所持的一种信念，持此论者认为美国被赋予了向西扩张至横跨北美洲大陆的天命，后来又延伸出“美国例外论”。】
就在美国将触角延伸至太平洋五年之后，帝国主义者和投机分子开始向亚洲寻求更多的机会。1853年，美国总统米勒德·菲尔莫尔（Millard Fillmore）委托马修·佩里准亲手把信件转呈日本天皇，强烈建议天皇打开本国国门，向国际贸易开放。然而，在那个时代，天皇（公家）基本上虚弱无力，政府由武家控制，所以也要由武家的首领将军来决定如何答复菲尔莫总统的来信。
▲1853年7月14日，佩里率领海军准将佩里率领中队官兵登陆日本，在横滨会见幕府专员。
虽然佩里准将和随行的军队不曾放过一枪一炮，但他的远征明显带有暴力胁迫的性质。不选一队手无寸铁的外交官，而选佩里去执行这项任务，也绝非偶然。菲尔莫尔总统知道，惟有展示武力，也就是今天所说的“炮舰外交”，才能说服日本人考虑他的条件。
这些条件倒并非有什么不合理。菲尔莫尔总统在信中恳求保护受损的美国船只、善待船员；允许美国水手在日本购买补给；且重要的是，允许美国人和日本人自由买卖。总统在信件结尾处阴沉地提醒：佩里拥有一支“强大的分舰队”。
确实如此。佩里舰队中配有一艘大型蒸汽动力船，满载着重型大炮。船体被漆成了乌黑，好让它们看起来更有震慑力。一位日本诗人后来写道，观看这些“巨龙”本身就“足以让我们整夜失眠”。在传递菲尔莫尔总统的信息之后，佩里离开日本时，有信心地放话说，如果认为有必要，他次年还会带着规模更大的舰队返回。
闭关锁国源于
强制而非自愿
虽不能否认佩里准将的行径野蛮，但和幕府（日本武家政府）的压迫统治相比，又显得相形见绌。幕府担心外国的影响力会腐蚀他们的社会，因此阻止任何外来者进入他们的国家。然而，许多日本知识分子渴望那些由荷兰商人引进日本的科学知识和文化。虽然荷兰人被限制在长崎港的一座小岛上，但他们的书籍最终被允许在日本各地传播，这也导致了“兰学”的兴起。
传统日本官员，包括幕府领袖——将军，担心“外夷”的影响力玷污他们神圣的国土，反对西方思想的传播。1825年，将军发布《异国船驱逐令》，让日本人向靠近海岸的船只开火。1842年，国际上强烈的反对声浪，让将军收回成命，但这个国家仍然大门紧闭、毫不含糊。
日本人民对这一政策有什么看法呢？听了石原中将的证词，人们会误以为日本国民全体支持自我强加的闭关锁国。这显然是错误的。
如前所述，日本学者对“兰学”极感兴趣，日本市民常和荷兰商人在长崎进行贸易。佩里准将抵达日本时，携大量美国商品出来炫耀，令日本观众十分喜爱。其中一项是模型火车，美国人把它装在一处环形轨道上供人乘坐。大体上看来，日本人民欢迎美国人，并渴望和他们进行贸易。
▲兰学很早在日本扎根，日本第一本西医专著《解体新书》，1774年。
实际上，闭关锁国政策并非是日本人“自愿接受的”，而是由一个威权专制政府强加给日本的。这个政府妄自尊大地认为，阻止日本人和非日本人和平交易的权力归它独断，从而肆无忌惮地剥夺了个体的自主权利。
日本幕府尚有自知之明，清楚对美开战，会以惨败甚至政权更迭收场，因此不仅同意了菲尔莫尔总统信中提出的条件，还同意了其他更具体的条款。由于这份众所周知的“不平等条约”，日本政府最终放弃了自行设定关税的权力，并给予美国治外法权，适用于日本领土上被控犯罪的美国人。
佩里准将的功过是非
那么，佩里准将到底是个英雄，还是像石原中将所说的那样是条恶棍呢？一方面，佩里远征为亚洲外交关系开创了一个危险先例。就在美国迫使日本让步20多年后，日本靠武力强迫朝鲜撤销其国际贸易的无限期禁令。在这一和佩里准将的使命极为相似的历史事件中，日本派遣了一艘由井上良馨舰长指挥的军舰（云扬号）进入朝鲜水域，期待恐吓朝鲜签署一份条约。这份条约的条款和美国强加给日本的十分类似。【注：江华岛事件是一起发生于1875年9月朝鲜王朝江华岛的武装冲突事件，日本海军以云扬号为首的三艘舰艇以补充淡水为名挑起冲突，事后两国签订了《江华条约》，朝鲜被迫开国。】在短暂冲突之后，朝鲜停止了抵抗，并在接下来几十年里，签署了好几项不平等条约，直到1910年被新生的日本帝国正式吞并。
▲一年一度在下田市举办的“黑船祭”。
因此可以说，美国和其他西方帝国主义列强采取的行动创造了一种环境，贸易在其中被视为一种有价值的战略奖励，必须在其他列强有机可乘之前抢先获得。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东亚霸权之争，就体现了这种危险的地缘政治意识形态。
然而，将日本帝国主义的责任全推卸给佩里也是可疑的。虽然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肯定对进一步破坏该地区的稳定起到作用，但光拆毁贸易壁垒本身，决不是成因之一。佩里远征事关两国民众能够彼此自由贸易。相比之下，日本帝国扩张事关一国对另一国的征服，其最终目标是实现国家的“自给自足”。
日本闭关锁国政策
的终结带来了繁荣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佩里来航给普通日本人造成了什么影响。打开国门、对外开放，发展国际贸易，对绝大多数日本人来说是个巨大的福音。贸易把西方科学知识、新技术和创新的生产技术引入了日本。在短短数十年间，日本成为亚洲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生活水平呈爆炸式增长。对于那些在封建幕府政权下辛勤劳作的人来说，佩里准将的到来被视为一次解放。
直到今天，日本人每年一度在下田市举办“黑船祭”以纪念佩里，这是一个庆祝日本结束闭关锁国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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