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制是一种经济优势吗？
☄ 奴隶制和战争一样，是一种破坏性制度，它降低了社会上大多数人的福利，尽管少数人可从这种卑劣制度中获益，从而有动机为它大唱赞歌。
奴隶制是一种经济优势吗？
——左派认为奴隶制是经济福音，他们错在哪里
文/ 罗伯特·墨菲
Robert P.Murphy
♕译：禅心云起
美国奴隶制的历史遗留问题，再次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纽约时报》发起了1619年项目，纪念第一批非洲黑奴被运入弗吉尼亚殖民地400周年。该项目“旨在重塑我国历史，将1619年理解为我们真正的根基，并在我们告诉自己是谁时，将奴隶制的后果和美国黑人的贡献置于故事核心。”
其中一篇主要论文告诉我们，“为了理解美国资本主义的残酷性，你必须从种植园开始。”在Vox网站上，历史学家爱德华·巴蒂斯特（Edward E. Baptist）的采访告诉我们，奴隶制是种极其现代而高效的商业实践，帮助美国从殖民经济转型为“世界第二大工业强国”。
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左右两边都存在着修辞学和意识形态的关注。例如，如果事实证明奴隶制是一种效率低下的制度，让黑人和白人（除了少数明显例外）都更贫穷，那么（左派）系统性赔偿的理由就会瓦解。反之，如果1619年项目的愿景是正确的，现代美国建立于奴隶制之上，那些戴着“让美国再度伟大”红帽的（右派）爱国者，企图把这种独特制度淡化为自由历史上的一个不幸注脚，就失于愚钝。
在本文中，我不打算权衡历史证据。相反，我想阐明一个逻辑框架，以便显示，主张或证明奴隶制是富有经济效率的生产方法，实际上意味着，这不仅让那些直接参与奴隶贸易和劳务场所的人富裕起来，而且还让（自由）社会的其他人享有大量物质福利。我们看到，在Vox采访中，历史学家巴蒂斯特从头至尾都没尝试给出这样的理由。
一旦我们弄清了真正的问题，我们就该清楚，奴隶制就像战争：是的，少数特权精英可以从中获得经济上的好处，但奴隶制并非“有利于经济”。奴隶制和战争一样，是一种破坏性制度，它降低了社会上大多数人的福利，尽管少数人可从这种卑劣制度中获益，从而有动机为它大唱赞歌。
给问题一个框架
要理解奴隶制是否是一种“有效率”的经济组织方法，我们必须问一个经济学家会问的标准问题：和什么相比较？
毫无疑问，一个健康的成年奴隶在自然资源充足的地区，可以生产出超过自给自足数量的产品，奴隶主得以维持奴隶的生命，剩余产品则留给自己，从而实现马克思关于劳动力市场如何运作的愿景。因此，如果问题是，“数百万有生产力的奴隶通过劳动给美国带来的产量，是否要比这些奴隶突然消失这个情形下的产量要高？”则答案无疑是，“是的，当然，从这个意义上说，奴隶制是‘富有效率的’。”
但这不算真正的问题。关键是，如果所有种植园主在1850年突然解放了所有的奴隶，把他们变成了自由劳工，这会对美国经济发展有什么影响？这种变革真的会让整个国家变穷吗？
问题不在于棉花是不是一种重要出口产品，也不在于奴隶劳动力未来预期的收入流（以拍卖所得市价排列）是不是一种有价值的金融资产。问题在于，如果所有奴隶都获得解放，这种变化会不会让棉花出口在19世纪的增长放缓，会不会让（前奴隶）劳动生产效率的提高变慢？如果我们想要知道奴隶制对美国的市场经济制度到底是一种恩惠，还是一种不光是不道德、而且效率低下的灾难，那么这些才是我们需要回答的问题类型。
巴蒂斯特甚至不去尝试
我怀着深厚兴趣去阅读Vox对历史学家巴蒂斯特的采访，因为一开始他提到的那类问题，和我上述讨论的完全一致。采访是这样开始的：
洛克哈特：
“当你谈论那种用来捏造某种奴隶制故事的虚构时，你最关注的事情之一，就是奴隶制和美国经济之间的关系。当涉及到如何理解奴隶制与美国资本主义的联系时，有哪些误区呢？”
巴蒂斯特：
“其中一个误区就是：奴隶制并不是美国经济增长的助推剂，它实际上是美国经济增长的制动阀。有故事称，比起雇佣劳工和工业生产，奴隶制度效率低下，从独立战争到内战期间，对于美国经济的大规模转型并不重要。”
正如前述，起初看到这段对话时，我极期待巴蒂斯特提出论据或实证证据来驳斥这些（所谓的）误区。
但他连试都没试过。需要说明的是，我并不是说巴蒂斯特提出了一个我认为站不住脚的论证；他甚至没有（在采访中）尝试着反驳奴隶制效率低下、减缓美国经济增长的所谓“误区”。
可以肯定的是，巴蒂斯特给出了一些数据和事实。例如，他指出，随着时间推移，使用奴隶的种植园产量大幅增加，当奴隶制盛行时，美国经济在世界舞台上的相对规模也在增长。
再一次，请注意，这些主张对于实际问题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我们要问的是：如果建立在自由劳动力基础上，种植园产量会增加的更多还是更少？如果奴隶制从未困扰过美国，美国经济在1860年的规模是更大还是更小？
瞧，我可以像巴蒂斯特一样轻易使用类似的“证据”。从1865年到1965年，棉田（非奴隶）劳工产量大幅增长，美国一跃成为世界第一经济体，棉农甚至更多地参与复杂的金融市场（交易他们的商品期货及期权）。那么，我就“证明”了摆脱奴隶制对经济是有益的，推翻了巴蒂斯特的整个论点，对吧？
反对奴隶制
在这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你可能认为反奴隶制的左翼人士会乐于听到我的分析。他们正处于解释奴隶制对其他人多么有益的尴尬境地。那么，如果他们是对的，那么只有道德良心的责备，才能阻止某一地区的多数族裔奴役少数族裔了。
相比之下，我同意米塞斯的世界观。在替古典自由主义辩护时，米塞斯并不需要诉诸利他主义，决不——他认为奴隶制效率低下：
“奴隶和农奴制度的废除，既不能归功于神学家与道德家的教义，也不能归因于奴隶主的衰弱或仁慈。在宗教和伦理的教师中，也有赞成奴隶制的雄辩者，其人数和反对者的人数同样多。奴工之消灭，是因为在自由劳动的竞争下站立不住；它的无利可图，注定了它在市场经济中的末日穷途。”
事实上，在南北战争的讨论中，你看到了对这一残酷事实的默认。例如，一个流行话题是，“到内战爆发，密西西比河流域的人均百万富翁数量，超过了其他任何地区”。现在，他们必须把“人均”一词加进去的原因是，南方的百万富翁恐怕要少于北方吧。
更一般而言，北方比南方富裕，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这就是为什么它能够在（不当称呼的）内战期间封锁和入侵南方。如果奴隶制能使国家强大，为什么南方没有征服北方呢？
结论
奴隶制是一种极其不公平和不道德的制度，但和建立在自由劳动力基础上的制度相比，它也是效率低下的。虽然我理解这些关于赔偿和美国历史荣光之争的修辞学背景，但要证明说，奴役他人是一条让国家强大起来的道路，则危险之至。
回到米塞斯，他认为结束战争的唯一方法是让普通公民意识到，征服让他们变得更穷，即使他们的军队打了胜仗。同理，无论是为了让经济学准确无误，还是为了长期和平计，经济学者都应该教导大众，奴隶制只会让少数精英阶层受益，不光牺牲奴隶，还牺牲了其他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