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丨陈数：建立“成熟审美”，就没那么害怕失去青春
文│夏天
陈数真的很优雅。
刚结束视频采访的她伸了个懒腰，调整到更为惬意的姿势，柳叶弯眉，复古红唇，当她与你四目相对，她会冲你微微一笑，笑容和煦而从容。正如观众在影像中看到的那样，风致和雅韵犹如源头活水，缓缓流淌。
她曾是《新上海滩》里风情万种、善良多情却又孤独彷徨的交际花“方艳芸” ，是《倾城之恋》里深陷爱情迷宫的白家六小姐“白流苏”，是《铁梨花》里聪明大气的传奇女子“铁梨花”，是《和平饭店》里睿智又傲娇的高级侦缉专家“陈佳影”，现在，她还是《幕后之王》中运筹帷幄的女企业家“郁海伦”，在变革中力挺原创，在危机中力挽狂澜，是一位十分有态度的职场女性。
是什么吸引陈数出演此类角色？「小试牛刀吧，霸道女总裁。」她笑言。
早在三、四年前，她就认真思索过自己还能挑战怎样的角色，《007》中智慧高贵的M夫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倒不是我想要去演M夫人，她涵盖了一个大类型。」而郁海伦一角就从属于此类。
尽管已经诠释过不少经典女性角色，陈数仍觉得“霸道女总裁”郁海伦是比自己更成熟、境界更高的人物，坦言要承接住这样“分量”的女性不太容易，甚至在造型上，会刻意营造出一种“重量感”。
拥抱流行
「青春是人生命中最短暂的，除非像黄依依那样，30岁出头就离开了……”在谈及年龄，这个对于女明星而言老生常谈的话题时，陈数突然停顿下来，问道，“你们知道黄依依吗？」
这是陈数在2005年于谍战剧《暗算》中诠释的角色，她正直、善良，追求个性自由，比任何人都要纯真得彻底，为了爱情会像飞蛾扑火般炽热追求，最终却悲剧收场，令人扼腕。陈数曾在采访中提及，这是她诠释过的最喜欢的角色之一。
在收获肯定回答后，陈数嘴角不自觉上扬，像是在为14年后黄依依仍旧有观众惦记而暗自高兴。
黄依依某种程度上能代表陈数过去十年间诠释过的角色类型。或风情妩媚，或端庄温婉，或深谙世事，或个性自由，总而言之，都是正剧中充满故事的女性角色。
近两年，陈数的戏路开始有了些许转变。
除2018年在民国谍战剧《和平饭店》中再次凭借陈佳影一角让观众眼前一亮外，陈数开始频频在带有流行文化色彩的作品中露面。
比如她在由鹿晗、古力娜扎主演的古装玄幻剧《择天记》中出演圣后一角，在由罗晋、周冬雨主演的职场剧《幕后之王》中饰演女企业家郁海伦，在于正担任总制片人的古装神话剧《朝歌》中饰演女蜗。
《择天记》中饰演圣后
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改变？
在《倾城之恋》《铁梨花》受追捧的那几年，正剧如日中天，而时代浪潮滚滚向前，如今影视市场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演员是没有办法改变时代的，我即便是编剧、导演，我也没有办法改变时代。」她没有解释这股时代的潮流从何而来，也不打算纠结时代的潮流将去往何方，在她看来，作为演员最重要的，是在顺应时代的同时，诠释出好角色，这是一种与时俱进的心态，也是自我能力的更新。
在遇到《择天记》之前，陈数就希望与年轻演员合作。她想知道，这群年轻人为什么受观众喜爱？而当那股张扬、热烈、青春的气息向她扑面而来时，她找到了答案。
「这是一种青春之美，的确很打动人。”她赞叹道，同时对于自己，这也是一个审美吸收的过程，不过末了，她强调了一句，“要是这个角色不适合我，我也不会盲目参与。」
开始“生而逢时”
除去多个经典角色，如今提起陈数，大众还会极易联想到“淑女的品格”。
2018年3月，一名微博博主发布了一个关于四个不婚主义的大龄女青年间友谊的脑洞，希望能拍成一部名为《淑女的品格》的电视剧，并列好了演员的名单：俞飞鸿、陈数、曾黎、袁泉，在评论区，有网友制作出了宣传海报。
紧接着两个月后，壹心娱乐官方微博宣布了《淑女的品格》电视剧化的消息，并确定陈数将担任主演之一。
网友自制《淑女的品格》海报
被问及如何看待这次事件时，尽管已时隔近一年，陈数仍显得有些兴奋，「谁说我们的观众没有审美？」这是她当时的第一反应。
很长一段时间里，影视市场为迎合观众，炮制出大量情节简单化、套路化的作品，而在她看来，这实际上是市场对于观众审美有着理解性偏差。
「就连那张海报，你不觉得都秒杀很多海报公司吗？这就是我说的观众的审美，这让我很感动。」甚至还有些心生鼓舞，其次，才是个人情绪层面，被这些有审美的网友列为欣赏的对象，她直言，「很开心！」
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陈数曾不止一次表示自己是一个“生不逢时”的人，她明白自己的面孔和属性并不符合当今娱乐与流量的需求。
比如年轻时她参与到一部中国台湾电视剧中时，造型师对她说，「你的造型很好做，你是标准的都会女子。」
什么是都会女子？有些类似于现代熟女的形象，在当时内地的影视作品中，这类角色尚属空白，她也十分清楚，「我是青衣的行当，也演不了少女。」不过她并没有为此感到遗憾，因为她从不认为“青春之美”是她人生的唯一追寻。
现在，她感觉，好像开始“逢时”了，被网友选中出演《淑女的品格》，就是其中的一个例证。
「人一定要相信，没有永远的生不逢时，只是有可能属于你的时代还没有到来。」当你以为陈数沉浸在“逢时”的喜悦时，下一秒她又用理性的话语将你拉回地面，“但是你的时代能有多少时间，我们是不知道的。”
老生常谈的年龄问题
对于自己现在变成了别人口中的“老戏骨”，陈数自己是怎么看的？她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语言的条理性令人惊叹。
“遣词造句”是陈数想要探讨的第一个层面。在她看来，如今大众用词“太大”、“太重”，以自己目前的作品及表现来看，还承接不了“老戏骨”这个充满分量的字眼。
其次才是年龄层面的回答，「当你的审美建立在成熟之美的时候，其实你没有那么害怕失去青春。」
这不是面对年华将逝的客套答案，也不是历经千帆后的泰然自若，而是一种观念上的清晰认知。「我从小就被教育，每个女孩都有年轻漂亮那几年，但那几年之后怎么办？」
这样的教育让她早早的明白，青春短暂，而人生要走的，是更漫长的成熟人生。
也正是如此，她从小就懂得欣赏成熟之美。「这种美是特别丰富的，是人生的成长、经历、生活方式积累而来的。」洞悉到这一点后，她对于年龄的焦虑感便随之消散。
但这也并不代表陈数对于时下流行的“青春之美”不认同，因为美是多样的，并且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美。
她再次提及自己参演的，由青年演员挑大梁的古装玄幻剧《择天记》，「曾舜晞拍这部戏时才18岁，那真的就是个青春王国，放眼望去真的很美好，生活中他们聊天打闹也很生动，青春之美真好，一定要欣赏它、珍惜它。」
末了她再补充了一句，只是「纵观人生而言，成熟的美是我追寻的方向。」
如今流行文化对于“青春之美”狂热追捧，作为个人，没有办法改变行业，也没有办法改变社会进程，「但是如何安放好自己，是自己要做的功课。」这是一种无法分享、交流的体验，也是每个成年人都必须要面对的命题。
而对于“老”，这个女明星谈之色变的字眼，陈数也有着自己的理解。
她提及美国著名演员简·方达，惊叹于她在奥斯卡奖台上展现出的轻盈、活力以及魅力，「“她现在快80岁了，在年龄上她的确符合老，但如此之外，我觉得不能以此形容她，否则是对她的不尊重，因为那不能够准确的形容她。」
在她看来，老不单指年龄，同时也指心态和身体的轻盈，「当我不再具备这两点，我会坦然让别人说我老。」
断舍离的奥义
「最低谷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内心重新充盈起来。」
在日本作家山下英子作品《断舍离》中国版推荐序中，陈数这样写到。与大众对她自在、自律、精致、独立的印象不同，她在推荐序中坦言自己的低谷岁月，纠结、困惑，相比于物质，她更纠结的是未来要走的路。
曾经有两年时间，她主动拒绝很多影视剧拍摄邀约，选择停下来。这对于演员，尤其是女演员的演艺生涯来说，无疑是一次自杀式行为。
然而这样的停顿，对于陈数来说至关重要。
对于演员而言，诠释角色，需要演员有自己的能量、内在修养的积累，也需要演员将对生活、生命的热情源源不断的投入角色中，这是一个极其消耗的过程，有段时间，陈数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这种被掏空，不像生病，谨遵医嘱就能治愈。面对巨大的精神困惑，她选择停下来，去生活、去感受、去思考，用“断舍离”梳理身心，并将这一行为称为物质的减法，精神的加法。
回归后的陈数，姿态变得更加轻盈。
在近期，她突破舒适区，做了一档生活美学综艺节目《SHU理生活》，带领观众一起感受丹麦、中国、日本三个国家对于“生活美学”的理解和态度。也正是由此，才有了给《断舍离》这本书写序的机缘。
那么跨越低谷，已经洞悉“断舍离”奥义的陈数，多个经典角色及荣誉加身，到了现在这个阶段，还有什么是她想要突破、探索、寻找的？
对于这个问题，陈数第一次短暂思索了一下，她坦言，「其实我就是比你们多活了一些年头而已。」紧接着又给出了逻辑缜密、富有调理的见解。
「第一，我不是什么都想要。」这是她在回答前想明确的前提，其次，「当我明确了我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全力以赴，时间会给每一个人绝对的公平。」
她表示，做“物质的减法，精神的加法”后，她反而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热爱表演工作。
这来源于岁月给予她的两种能力，一是在表演上具备一些成绩后，她开始拥有选择权，选择自己喜欢的作品，其次，她还具备了一种更为重要的能力，“发现美的能力。”能在看似普通的事物中，寻找到意义。
说到这，她顿了顿，眼中闪着光，「我很开心我今天开始慢慢具备这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