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张兰:曾被律师警告“家破人亡”|深镜 ·第七期
作者丨 叶蓁 编辑丨康晓
出品丨深网·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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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向姐扔泥巴,姐用它来种莲花;别人向姐扔砖头,姐用它来盖高楼。”谈及自己近期引发的大量舆论争议,张兰在北京家中接受腾讯新闻《深镜》专访时调侃道,“我一点都不在乎外界怎么评价我。”
在短视频直播平台上口无遮拦敢爱敢恨的风格,令张兰近两年收获了900多万粉丝,其中尤以女性粉丝居多。“女性创业难在哪?无数个放大镜探照灯照着女性,前后左右,而且放大,女性要想成功的话,必须非常自律。”张兰告诉《深镜》,“我心中的女性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我妈妈和我姥姥。现在我比较欣赏我自己。我不是自恋,我白手起家,第一桶金来的干干净净,我无愧于这个社会,也无愧于我在天堂的父母,无愧于我未来的子孙,也无愧于我自己。”
张兰认为自己是当代女性的榜样,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因为膝部受伤,张兰目前行动还不太便利,但一旦进入聊天状态,张兰会挺直身子,迅速把情绪和气场调到最高档,毫不吝啬把每分力气注入到自己的言语之中。
张兰没有年龄的焦虑,她42岁才创立俏江南。“我觉得年龄对我来讲,让我更成熟了,我身上的果敢一直存在,做事的热情也还在,年龄对我来讲没有什么太大的焦虑。”张兰说。
因其言辞犀利,商战骂战从不低头,很多网友称她为“战兰”。这个称号可能并不夸张,在其新书《我的九条命》中最后一章,张兰总结自己与CVC的历史恩怨时写道,“我明白了!我要去战斗,去体验一场前半生从未体验过的战斗。”
近日,俏江南与CVC昔日纠纷引发其家族信托基金被击穿,消息传出再次把张兰送上了舆论的火山口。张兰对这一系列判决感到愤怒,“我现在已经上诉,证据准备的很充分了。”张兰告诉《深镜》,“我不在乎钱,更在乎的是我的名誉”。
张兰向《深镜》反复强调,“信托基金事件并非与CVC矛盾纠纷的核心,从一开始,CVC的目的就是为了空手套白狼夺走俏江南,通过虚假指控俏江南存在财务欺诈,来冻结了自己出售俏江南股权的合法所得收入。没有任何证据和判决能证明我存在财务欺诈。”
“新加坡等法庭之所以裁定我输,特别重要的一个证据,是因为我曾在俏江南合作过的代理律师的一封信件,那个信件的内容说张兰是这个家族信托基金的受益人。但我没那么傻,设立了信托基金,又告诉律师我是信托基金的执行人。”张兰向《深镜》表示。
关于俏江南和CVC之间的恩怨以及当代女性话题,张兰近日接受《深镜》独家专访进行了回应。以下是对话实录整理,在不改变其原意的状况下有所删减:
“女性要想成功,得非常自律”
《深镜》:杨紫琼前段时间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她说不要让年龄打败女性,年龄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张兰:我觉得年龄对我来讲,让我更成熟了,更有格局了,更稳重了,但果敢一直存在,做事的热情还一直存在,年龄对我来讲没有什么太大的焦虑。
《深镜》:你怎么看待当下社会的职场35岁焦虑?
张兰:我觉得没有必要。我42岁才创办俏江南,62岁才退出来,所以我觉得年龄不用去焦虑,做你热爱的事,一往无前,做任何事初心很重要,什么叫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回到初心,是想坑蒙拐骗,还是想做一件有意义社会的事儿,这个是非常重要的。我觉得跟年龄没关系,遇到坎坷的时候,要回头看一看初心是什么。
《深镜》:如何看待当下女性的晚婚和不婚主义?
张兰:女性晚婚还有不婚,我觉得是个别现象,大多数女性还是希望被爱的。
《深镜》:你心目中最佳的女主角是谁,你比较欣赏谁?
张兰:我妈妈在人到中年的时候被下放到农村,她特别的乐观豁达。我心中的女性对我的影响最大的是我妈妈和我姥姥,现在我比较欣赏我自己,我不是自恋,我白手起家,我第一桶金投的干干净净,我无愧于这个社会,也无愧于我在天堂的父母,也无愧于我的未来的子孙,也无愧于我自己。
《深镜》:男性的价值是自我价值的实现,女性一般都在成长过程中会被灌输婚姻就是全部,在你的人生拼图中,婚姻爱情占的比重多大,你的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兰:我9岁就下放到湖北,等回来的时候价值观已经形成了,我挺单纯的,对婚姻也是向往。我第一个就是我喜欢的人就是汪小菲的爸爸,我觉得一表人才,喜欢读书,但是那个时候物质条件各个方面都是匮乏的,所以他爸爸出去创业了,我就带着汪小菲和婆婆公公还有小姑子一起生活,我就挑起了全部家庭的重担,我知道媳妇进门就要为整个家庭付出。
《深镜》:你对自己人生的设想是什么样的?
张兰:我是一个有很多梦想的人。我的第一个梦想是把家庭生活改变,那时候太穷,生活艰难,我想让汪小菲住上楼房。
《深镜》:你做直播这个机遇是怎么抓住的?
张兰:做直播那就是三年前。你看我做俏江南的时候,我觉得俏江南的理念就是,俏江南的不变,是永远的变。当时CVC没收购之前,我们已经在转型了,工厂预制菜,还有一个熊猫品牌,从设计logo到火锅,全部是熊猫的,我们已经开始转型了,包括线上线下渠道扩展。
《深镜》:你如何定义成功?女性的成功和男性的成功在当下是一样的吗?
张兰:男性的成功就是公司上市了,女性我觉得创业难在哪?就是无数个放大镜探照灯照着女性,前后左右,而且放大,女性要想成功的话,要非常的自律,才能够成功。
我认为成功是你为社会做了多少贡献,比如说就业,比如说推动这行业进步。
《深镜》:你认为目前女性在社会中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张兰:目前对我们的赞美太多了,让我们有一点点的傲娇。
《深镜》:这个阶段的愿望是什么?
张兰:回过头去看看,我60多岁了,方方面面都非常自律,就像人家说的,往你身上丢泥巴,我用泥巴种荷花,今天往我身上丢砖头也好,我缝补下盖房子。我照样站在这个舞台上继续为女性发光,为女性代言。
《深镜》: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现在的心态是什么样的?
张兰:我心态一直很好,人活着要有价值,为年轻人梳理榜样。
《深镜》:作为一个主播,你对自己未来的期待是什么?
张兰:我也没有什么事业可言了,现在就是免费给麻六记做代言。没有什么更多的期待,还是更多的用每天10个小时来宣传正能量,来回答所有粉丝提出的婚姻问题,情感问题,婆媳问题。
《深镜》:你觉得什么是正能量?
张兰:正能量就是乐观豁达,积极向上。
“CVC和俏江南没有任何对赌协议”
《深镜》:CVC击穿了张兰的家族信托,你看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什么?
张兰:我就觉得这些黑心资本还是手段很毒辣的,而且采取了很多不正当的手段来霸凌我们的中国企业。这家基金,大家知道它是多年前进入中国,很多企业都是被它这样空手套白狼。
《深镜》:CVC一直是基石投资人,为什么后来转变成俏江南的收购方?
张兰:当年认识是因为我们在香港上市要找基石投资人的时候,其他一个券商给介绍的CVC这家基金。很多基石投资人它都给排挤掉了,因为CVC说我们已经签了收购协议了,这个消息被香港的一个小报发布了,那时候我也不太懂,因此其他基石投资人都被吓跑了CVC就认准了俏江南是一头肥羊。
《深镜》:CVC用了什么方式让你相信,全面收购是一个比潜在IPO更好的机会?
张兰:他们说我在欧洲投资了一个非常大的老牌餐饮企业,我们可以帮你实现梦想,把中国品牌带向世界,把中国品牌带向世界这句话打动我了。
《深镜》:这桩收购案中,CVC总共付了多少钱给你?
张兰:当时的估值是2.45亿美金,但没给这么多,只给了1.4亿美金,但仅仅半年之后,他们就去香港的法院告我口头欺诈,这个钱就冻结了。
《深镜》:跟这次信托基金被击穿的是同一个账户吗?
张兰:是的。
《深镜》:跟CVC的对赌协议是不是存在?
张兰:没有对赌,空手套白狼,他就没想对赌,没想让我对赌,让我做空壳公司的董事长。
《深镜》:整个收购过程可以描述下吗?
张兰:我感觉收购合同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又都是一本本的英文,我当时请的是中国一家律所的合伙人,这个合伙人带了三个实习生,合伙人的夫人刚去世,而这三个实习生在经验方面,跟CVC请的代理律师差距太大了,对方请的一家有百年历史的老牌律所,非常有收购经验。
所以我就求助了一家美国的律师事务所,主要负责的律师姓罗,他看完并购合同,说这合同你要签,送你八个字“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罗律师告诉CVC合同不能这么签。当时罗律师就接到他美国老板的电话了,说你不能做张兰的代理律师。罗律师很有正义感,他利用中美的时差因素为我服务了一天,罗律师帮着我和CVC解约了。
《深镜》:因此在2013年10月合作一度中止了,后来为什么重启谈判?
张兰:女性她有理性和感性的一面,CVC亚洲区负责人和梁伯韬也有70多岁了,他端着他们家里祖宗流传的一个贵重古董,要送给我,我说不要,他来北京又送鲜花,又约我去一个北京粤菜餐厅吃饭,进门就说要给我跪下,我又于心不忍了。
《深镜》:谈判重启,罗律师朋友给你的建议是什么?
张兰:如果有仲裁,一定在中国进行,第二,你是中国大陆的企业,不能用香港特别行政区法律,第三,你现在的合同是无条件的,如果签约不成功,你的品牌也是对方的,这个合同里有很多的陷阱你必须提出来。这些我后来都坚持了,CVC当时也答应了,但最后英文的协议上,还是写的适用香港特别行政区法律。
“这桩并购中我一分钱也没得到”
《深镜》:从CVC和俏江南的这桩收购中你得到了什么?
张兰:我什么都没得到,一分钱都没得到,他当时打给我钱后,我马上去了国内相关税务局,做了登记,一旦解冻,我马上把这笔钱的税金补上。
《深镜》:买了之后你就失去了控制权?
张兰:CVC给我的承诺是我作为董事长可以继续管理,但他是把我放在了开曼群岛的一个公司当董事长,我完全失去了控制权。他们承诺我依然是董事长,合同一本本,英文的。到最后打起来,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公司了,为什么人家的保安可以打我,为什么对方的律师也可以打我,我知道内幕原来是这样的。
《深镜》:最后你失去俏江南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获得?
张兰:一分钱也没有,就是从那天开始到今天对我的抨击。
《深镜》:回过头来看,你认为俏江南遭遇这种坎坷的原因是什么?
张兰:我觉得我做的太好了,餐饮业一直把我当领军人物,后来所谓的坎坷就是给资本大鳄盯上了。
《深镜》:当时为什么想上市?
张兰:餐饮业是农林牧副渔这些产业的终端,我们想上市,只是想整合一些上下游的产业链,比如说有自己的调味料工厂,在食品这样一个安全如履薄冰的行业,能有一面旗帜出来。
《深镜》:整个过程大致是?
张兰:A股我们已经在排队了,差不多到了递交材料的阶段,后来因为政策的缘故,不是特别顺。券商提醒我,可能需要等个5年到10年。
《深镜》:去香港上市你做了哪些准备?
张兰:香港上市需要改VIE架构,成立一家管理公司把利润装进去,但那时候VIE架构也比较敏感,券商就问我,要不要改国籍?没办法我就改了国籍。上市的过程中,就遇到了CVC。
《深镜》:对你自己而言,也付出了代价?
张兰:名誉上的代价太大了,直到今天还不停的攻击。
《深镜》:缘起就是这1.42亿美金?
张兰:这笔款打完了之后,马上就空手套白狼,这个钱也不是CVC的,是CVC从美林银行融过来的,它没有掏一分钱。
《深镜》:这个钱的冻结跟业绩下滑有关吗?
张兰:没有任何关系。那时候我已经出局了。餐饮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企业,他们把灵魂人物踢出局了,怎么能够存活下来。
《深镜》:你觉得这个1.42亿是不是你个人的合法收入?
张兰:当然了。信托里的钱是任何条件不可能击穿的,就像他们告我财务欺诈,这五年,他们一直在找我财务欺诈的证据,找了三大会计师事务所和毕马威,但没找出来。
《深镜》:根据你刚才所讲的,CVC是用各种合法的形式来追回他们付给你的这1.42亿美金?
张兰:也只能说所谓的合法形式。
《深镜》:在里面吸取的经验和教训是什么?
张兰:在那个年代,我们比较被动,但现在我们的律师在进步,企业家也在进步。
《深镜》:俏江南和CVC的协议中,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张兰:具体到协议里面就是适用香港特别行政区法律这一条,我的律师没有把好关,而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太相信律师了。整个谈判的过程我放给我们新招的CFO了,我没有参与谈判。整个过程中坑太多了,如果有机会我写下一本书,我会把协议和仲裁都公开。
《深镜》:能谈谈当时家族信托基金的设立吗?
张兰:我有一次在欧洲上课的时候,记得特别清楚,我对家族信托还没有什么理解,但是有一堂课讲了一个案例,希尔顿家族之所以能够传承,就是通过建立信托,一个月这个孩子只能领200万,一代一代的传承,他得用心的去经营这个企业,找合适的CEO来经营这个企业,但是他不能够一笔把财产给花了,我觉得这也是每个企业家都希望的,能够代代相传一种精神。
《深镜》:你和CVC打官司的过程中,如果仲裁证明你没有财务欺诈,那信托是怎么被击穿的?
张兰:是之前我合作过的一个律师,跟CVC走的比较近,他们提供了一个信件,证明信托的控制人是我,信托才被击穿的。
《深网》:在俏江南收购案中,CVC最后拿走了什么?
张兰:本来CVC是想拿走俏江南的股权去上市,而且融资了20亿美金,设立了La Dolce Vita Fine Dining Company Limited(甜蜜生活美食有限公司)。CVC想把俏江南和收购的中国餐饮企业装进甜蜜生活美食有限公司,做一个上千亿市值的企业,这是CVC的梦想,但是这个梦想破灭了。
《深镜》:最后是双输?
张兰:我觉得我没有输,输就是你认怂了,不劳而获了,输就是说你确实欺诈了,那才叫输,我没输。
《深镜》:你收获了什么?
张兰:我收获了成长吧?收获了对资本的更多的一些认知。其实好资本占了全球99.9%,CVC应该是一个好资本,但是就亚洲团队太贪婪了,就是以梁伯韬、管文浩、韩敬崇为首的亚洲团队,彻底把CVC声誉给毁了,这几个人也被CVC开除了。
《深镜》:俏江南的业绩下滑导致CVC的梦想也没实现?
张兰:后来他们又找了一个叫吴保国的来接管。查一查叫吴保国这个人,他在新加坡,这个人毁了多少中国企业。
《深镜》:你觉得是CVC收购后经营失败想用官司方式减少损失,还是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张兰: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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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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