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必功：简说中国慈善史

慈善

深圳市慈善事业联合会名誉会长

深圳市社会工作者协会会长

章必功

慈

善

史

在深慈联首期“慈善大讲堂”上的

主旨演讲

一部中国慈善史，上下大约五千年。简说九句。

壹

慈爱之心与生俱来。

人性，天生两重，一是排他性，原始社会，排他性的极端爆发就是氏族残杀。一是利他性，植根生命繁殖，表现为自然亲情，以及生命之间的互相怜悯，所谓物伤其类，兔死狐悲。这种利他的亲情，就是与生俱来的慈爱之心的缘起。

贰

慈善理性与时俱进。

历史延伸，慈爱亲情，由亲及疏，慈爱之心也由感性逐渐升华为理性。华夏民族的慈善理性较早成熟，成熟的标志，一是相关文字的创造，一是相关文章的写作。

文字：利，以刀割禾，劳而获利；益，水漫于皿，益流于外；利益一词是利己与益他的结合。所以，常说唯利是图，不说唯益是图。常说公益，不说公利。慈，许慎说是形声字，我看是会意字。兹，草木滋长。慈，心育草木，推而及人，会意心有关爱。善，许慎说从羊从言，有人说是羊说话，因羊姓温柔，引申为善良。我看，从羊从言，言代表人，唯人能言，羊与人的组合，会意人性如羊，羊不杀生，羊供养人，善莫大亦。可见，我们的上古先人早就在文字的构思中深刻包藏了利益慈善的理念。

文章，先秦诸子，如老子的“上善若水”，孔子的“仁者爱人”，墨子的“兼爱”，孟子的“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等等，足证华夏民族的慈善理性高扬已久。

叁

恤民在政府。

救济灾民、抚恤老弱病残，是政治安民的任务，是政府责无旁贷的责任。且政府恤民，花费的是国库钱，不是私房钱，所以政府恤民不能称之为慈善。但政府恤民为民间慈善作出了样子，同时考虑到政府负担，也会制定政策鼓励、扶持民间慈善，所以，古代政府的恤民及相关政策是促进民间慈善的样板、动力乃至靠山。

政府恤民，历代都做，周代显著，宋代发达。周代，《礼记》中有一套救灾、养疾、养老、抚幼的社会保障制度。宋代的恤民机构，广惠仓、福田院、居养院、慈幼局、救生局、义渡局等，规模甚大、设施甚全、内容甚广。

肆

慈善在民间。

民间慈善，起始于周代，沿流于两汉，拓展于两晋南北朝，活跃于唐宋，繁盛于明清。

南北朝民间慈善的特色是宗教慈善，如佛教、道教。宋代民间慈善的特色是波及公益，如义学、郡圃。明清民间慈善的特色是出现一群慈善团体、慈善机构，如普济堂、会馆、善堂、善会等。明清慈善的另一特色是发展了宋代冒头的公益，例如资助戏曲。徽商江春养德音班，建春台班，资助演出剧目近千种，凡演新戏，赠以千金。晚清民间慈善的特色是突破传统的由本土赈灾本土的模式，发起了一方有难八方救助的大范围义赈。例如1877-1879年，陕西河南大旱，慈善活动起于南北。晚清，五口通商地区，教会慈善甚具影响。

伍

古代民间慈善力量。

主要有四股：乡绅、贵族、工商、宗教。以章回小说的人物为例。《水浒传》宋江，喜欢慈善，热心救济，人称及时雨。他父亲叫宋太公，应是富有地主。宋江就是慈善乡绅。《红楼梦》的荣国府是钟鸣鼎食之家，当权派贾母，常搞慈善活动。贾母就是慈善贵族。《金瓶梅》西门庆，是典型的工商人士而且是典型的暴发户，小企业倒了，找他救助，他送钱给人家，救人于水火，也是一种慈善。西门庆有两句名言。一句是：“银钱那东西是好动不好静的。怎肯埋没在一处，也是天生应人用的。”意思是，钱财放在家里是静的，没用，给了人是动的，有用。另一句是：“一个人堆积，就有一个人缺少了，因此积下财宝极有罪的。”意思是，世间就这么多钱，我多了你就少了。我多了你少了，你不恨我吗？我给你，你就不恨我了。西门庆问题看得透彻，古代许多慈善家都希望通过行善为自己家族积善、积德，使自己的家族能够绵延百代，但客观上有利他人。所以，搞慈善不要追问动机，主要看搞不搞。再看历史长篇《三国演义》，黄巾首领张角，本色是一位道士，大搞慈善，网罗人心，是依靠慈善起家的宗教造反派。

陆

古代慈善传统的主流形式。

三个特征：慈善主体是家族、慈善资金是家财、慈善干事是家人家佣。

柒

古代慈善传统主流形式的悄然变化。

慈善主体，家族以外，出现机构。南北朝时，南齐文惠太子萧长懋开“六疾馆”，专为穷人治病，可以看作中国古代最早的慈善机构。这种机构，唐宋时有，明清大增。

慈善资金，家财之外，有政府“基金”成分。唐朝，朝廷资助佛教慈善，或出本金，或出粮食，或出土地，经营之利，用于慈善。

慈善内容，救济之外，扩至公益。宋元明清，史不绝书。

捌

今日趋势。

一是慈善主体组织为主；二是慈善干事专职为主；三是慈善资金由古代机构的收发，趋向由慈善机构经营，试图变本加厉，长治久安。四是小慈善转向大慈善。

玖

因革传统，抱定初心。

当下慈善非常热火，须自我惕惧。警惕借壳慈善，谋取私利。警惕一哄而起，竭泽而渔。警惕队伍庞大，负重供养。警惕巧立名目，无效伤财。

公募基金不适合经营。有说诺贝尔基金如何生财，但请注意，诺贝尔不是公募。经营公募基金，万一亏本，讲不清。

慈善可以借力商业手法，但慈善事业不是商业。如果说商业给人们和社会带来了好处，它就是最大的慈善，那么各项事业，工业、农业也可以说是最大的慈善。慈善是有定义的，以富助穷，以强助弱，以群体之力周济个人，以大众之力周济小众，是慈善的基本义。

最近，“全民慈善”，跃动人口。依我看，“全民慈善”不切实际，还不如说大众慈善。正如国务院讲万众创新而不讲全民创新。

《诗经》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了解慈善史，有利于抱定初心，继承传统，革新传统。

编辑：锅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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