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珊老师/文
沈阳老城东南的小河沿,很早以前是浑河故道,后来浑河改道,它被称为“小沈水”。“小河沿”往小了说,指小沈水岸边的道路,往大了说,是指小沈水那一带的区域,包括现在的万泉公园。
小河沿与西门脸是沈阳城最早的杂巴地儿,与西门脸相比,来这里游玩与购物的人群层次要高一些,因为除了菜市、百货摊、杂耍还有很多的茶社、戏棚以及水上乐园。
为什么这里会成为杂巴地儿?我们先来看2张沈阳的老地图:
这张是外国人测绘的清末时期的沈阳地图,现收藏在美国佩里-卡斯塔涅达图书馆,那时老外把沈阳称为“MUKDEN”(“谟克敦”,满语“盛京”的音译)。从地图中可以看到小河沿与大东门(抚近门)很近。
下面这张图片是1927年的沈阳老地图的小河沿的局部,可以看到小河沿的南边全都标着“菜圃”。
也就说,在清代及民国时期,小河沿南边是供应城里人们的蔬菜基地,小河沿及大东门门外由农户和菜贩们共同形成了两个农贸早市。据史料记载,小河沿的早市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了,而大东门门外的早市则是“大东副食”的前身。
除了早市交易市场,小河沿有水有荷有杨柳,是天然美景,盛京八景之一的“万泉垂钓”,说的就是小河沿。据《沈阳县志》载:“清波一弘,珠泉万孔,而四时不凋,故又名万泉河。河之上流,水草丛生,荷花最盛,为夏日游人避暑胜地。”
游人一多,供人歇息的茶水摊也就应运而生了。“旧时旗亭卖浆者,自沿岸设席棚,土锉烹茶,盲词进曲,供倦游驻足而已。”
小河沿的荷花
清代末年(1906年),一位沈姓绅士独具慧眼看中了小河沿的美景,个人出资在这里挖土开塘,疏河铺路,种花植树,点缀林泉,筑亭阁水榭,修湖山路桥,建酒肆茶坊等,建起了一座对游人开放的私家公园,就是现在的万泉公园,这也是沈阳的第一座公园,此前都是达官贵人私家非开放园林。
后来小河沿被官银号接管,这里就更加繁荣起来。小河沿南边有东三省官银号的专属菜地、植物园、花圃、花窖、金鱼池等,还有新式小型球场。官银号还在小河沿东边修了个门,并请当时沈阳著名书法家李东坦题写匾额:“也园”,后来改为“万泉园”。莲花湖上开办租赁游船业务和水上楼榭戏台等游艺场所。
万泉园老照片
万泉园初成时,园中只一条水流过。后来,一些大商号为扩大水上营业,与官银号联合集股,在园中南侧又挖出一条东西走向的人工河,形成了两大水流的环形湖面。园内便道西端通向游艺场的正门,与园外大路相接,东端伸向湖中小岛。
当年湖上设有水上舞台,藕香榭(书馆)、凝香榭(书馆、戏法棚)、福兆春(戏棚)、畅观楼(杂耍棚)是当时较有名气的水上舞台席棚。南北水中隔道相望的凝香榭书馆和凝香榭戏法棚座无虚席。听书的多是太太和小姐。每到晚上六点左右观众最多,阔少、小姐、太太,打扮一新,戴戒指,喷香水,款款而来,穿梭而行。
小河沿的桥与魁星楼
东北大鼓艺人刘问霞、霍树棠、张小轩,奉天落子演员李金顺、筱桂花、筱麻红,皮影匠苗志用、张志绳,相声大师万人迷、人人乐,魔术大师韩敬文都曾在小河沿献艺。其中韩敬文在凝香榭戏法棚里的演出最为火爆,他表演的《黑暗世界》《空中飞人》《火烧金人》《男女换相》等节目在当时已达到了国际水平,极受观众欢迎。霍树棠擅长说唱三国段子,当时捧他的是小河沿的吴公馆,吴大舌头的太太最爱听他演唱。
除此之外,过道往东延伸的小岛上,还有大帅府李承启的侄子李老道开办的露天电影场,每天演流行电影。
每逢树绿花开的季节,万泉园里格外热闹。除了大戏棚,还有摆地摊打把式的、卖大粒丸的、变戏法的、打签算卦的、卖膏药的、看手相的等等,干什么的都有,这里成为了沈阳著名的“杂巴地儿”。
小河沿的北岸,“名宅”特别多。一条东西马路即今小河沿路,从西向东有魁星楼、奉系主要干将吴俊升公馆、达尔罕王府、盛京施医院、观音阁等历史建筑。在万泉园里面,还有清末东北三省总督赵尔巽公馆。
赵尔巽公馆旧址
由于官府显贵与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汇集到此处,必然生出许多是是非非;这里人群密集,也是政治宣传鼓动的最佳场所。
下面讲述几则故事。
上世纪20年代,著名西河大鼓演员王艳荣带着琴师从河北来到奉天,在当时小河沿的杂巴地儿演出,曾风靡一时。大帅张作霖曾多次邀她到“大帅府”去唱“堂会”。王艳荣嗓音圆润柔美,说,唱,评,击,样样精通,模样俊俏,深得张大帅的赏识。
张作霖的五姨太见张大帅对王艳荣有些着迷,便产生了妒忌。有一次,王艳荣又来“大帅府”演出,恰好张作霖不在,五姨太让家丁找个借口把她毒打了一顿,然后把她赶出大帅府。这样做她还不放心,唯恐大帅再找,就又派卫兵把她赶出奉天。王艳荣万般无奈,只好同琴师一道流落到营口。
20年代的西河大鼓表演
东北大鼓艺人霍树棠初到沈阳时,正是风华正茂,嗓子又好,一下子就唱红了,誉满全城。那时候谁想听霍树棠的东北大鼓,得提前去占坐,去晚了就要站在窗外听。沈阳的军阀们听说后,都争相邀请,叫霍树棠到他们的府上去唱堂会。
时任黑龙江省督军吴俊升(外号吴大舌头)的“吴公馆”就坐落在小河沿附近,所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吴俊升的三姨太不仅经常去万泉园的霍树棠戏棚去听书,而且还让吴督军把霍树棠叫到府上演出。
介绍 霍树棠的书籍
有一次,吴俊升人在黑龙江,三姨太在家中不甘寂寞,派人把霍树棠找来演唱。今天唱,明天唱,一连几天,既不叫走,又不给钱。霍树棠是敢怒不敢言。这天,三姨太晚上一听书又是小半夜。霍树棠乘三姨太休息用饭的时候,说服了站岗的士兵,偷偷地从后墙爬了出去。
吴俊升对女人的猜疑心极强,他从黑龙江回到公馆以后,听说有人从后墙逃走,一想这不走正门,莫非三姨太给他戴绿帽子?于是他便逼问丫环。丫环支支吾吾,吴督军更加怀疑,一怒之下,令手下人把丫环拉出去枪毙了。
霍树棠听说这事后,吓得赶紧躲到外地,再也不敢在沈阳唱大鼓了。直到“皇姑屯事件”后,吴俊升被当场炸死,霍树棠才重新回到沈阳。
1920年,万泉公园的东南建立起了一座5500平方米的体育场,称为小河沿体育场(今已无存)。1925年,郭松龄反奉失败被杀,郭松龄夫妇尸体在小河沿体育场暴尸三天,而令人感到唏嘘的是,不远处的同泽中学,曾是郭松龄与张学良共同捐资的学校。
兵败后,郭松龄夫妇被杀害后暴尸三日
日俄战争后,日本人攫取了沙俄在东北的特权。他们不但恣意进行军事挑衅,政治讹诈,经济掠夺,还利用日本浪人卖鸦片、海洛因等,毒害中国老百姓。1920年以后,他们贩卖的鸦片更是有增无减,数量骇人听闻。由于日商有治外法权作庇护,便有恃无恐。
传教变行医 亚洲最早西医落脚沈阳“小河沿”
毒者的罪恶,激怒了广大的沈阳人民。1930年初,由阎宝航、车向忱等人发起并领导了轰轰烈烈的拒毒斗争。他们组成了“辽宁省拒毒联合会”,利用板报、标语、漫画、宣传队等形式,在全市各大街要地和南市、北市等热闹场所,调査贩毒、吸毒状况,开展拒毒教育,使人们认清日本帝国主义贩毒的险恶用心。
民国时期小河沿体育场销烟
1930年6月16日,沈阳小河沿体育场上,烈焰直冲万里晴空,围观的有万余人愤怒地举着拳头,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粉碎日本纵毒祸华!”。原来是张学良与拒毒会把扣留日商贩运的400箱鸦片、386包海洛因运到小河沿体育场,仿林则徐的虎门壮举,点燃大火销焚毒品。
沈阳解放后,小河沿公园几经修葺,面貌焕然一新。1979年,万泉公园改为沈阳动物园后,修建了当时全国一流的现代艺术造型的熊猫馆、长颈鹿馆、狮虎山、猴山、水禽湖等建筑群。老动物园最多时曾饲养珍禽异兽130多种。
20世纪90年代中期,沈阳的动物园搬迁至郊区的棋盘山,这是全国第一家搬迁的城市动物园。2001年动物们被搬走以后,动物园又恢复了万泉公园名称,而这里附近的居民更愿意称呼这里是“小河沿”。
小河沿游船、湖心岛和远处施医院的小楼(来自“沈阳图景”)
远处的小河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