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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南流江边多蕉圩

刘忠焕 北海日报 2022-07-30


南/流/江/边/多/蕉/圩

◎刘忠焕 文/图



早就听闻合浦县常乐镇多蕉村有一条历史悠久的老街,即“多蕉圩”。一个初夏的下午,我们来到了传说中的多蕉圩,探其历史底色。


多蕉圩。


寂静中回望



车子在绿色的庄稼中穿行,七弯八绕之后,来到一个街口,这里便是多蕉老街了。脚下的街砖,不甚平坦,却古风悠悠。那是一种青砖铺就的地面,这样的青砖极富年代感,现在几乎没人生产了。当我们的眼光移至那些房子时,又多了一份复杂的心情,几乎都是大门紧闭,似没人居住,一些房子的屋面还坍塌了。


街道不是很宽,两米多的样子,在两边房子的压迫下,显得细长而幽深,看不到尽头。房子都是一二层的骑楼建筑,跟廉州阜民老街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但那些骑楼的细节并不逊色,罗马柱、拱形窗、山花装饰以及女儿墙曲线等都有。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老街上,增加了幽静感。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街道,一边拍着照片,一边议论着,却遇不到一个人。难道这里变成了废墟?我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生锈的锁头、紧闭的大门,或者崩塌的瓦面,让人有点忐忑。


正茫然间,一扇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老伯从门里走了出来。我们上前跟他打招呼,并聊了起来。老伯姓陈,八十几岁了,小孩都不在家,他不愿意跟儿子们进城生活,独自一人呆在老家。


陈老伯跟我们聊起了他的家事。他们家以前是开粉店的,自己磨浆、蒸粉、煮粉,几代人都经营这个。他说,多蕉圩以前很“闹哄”,人来人往,他们家的生意很好,每天忙忙碌碌的,特别是圩日。


多蕉圩的拉拢门。




曾经的繁盛



陈老伯自豪地说,以前,多蕉圩是方圆几十里路的歇脚点,也是货物的中转站,所以他们家的生意很不错。从灵山县、武利圩、上八团(合浦北部地区,即现在的浦北县)的货物要下来廉州府,多蕉圩是他们行走线路的最佳选择。他说,本地的京竹、中直、车板、连丰、陂山、豹狸等村,他们的货物也都挑到多蕉圩来交易,或者沿着南流江而下。


多蕉圩位于南流江西岸,它不同于南流江东岸的石康圩、常乐圩,那边有一条陆上道路并行,并且于上世纪30年代开拓成了公路。当时南流江上没有桥梁,隔断了东西的交通,多蕉恰好是从灵山县武利圩和浦北县大成圩到廉州府的最佳站点。这里可以停留,可以上玉林下廉州,比走常乐那边近了27公里的路程。


陈老伯说,附近一带发育生成了相邻的三个圩场,即石康、多蕉和常乐,三地相互成圩日,三日一轮回,对活跃本地经济、货物交流起了很大的作用。在这三处圩场中,只有多蕉圩设有猪苗行和牛圩,需要买猪、牛的都到多蕉圩来。


陈老伯在解说。


在聊到老街上的店铺时,陈老伯指着对面的一间铺子说,这里曾经是卖杂货的,从灵山县下来的山货,从廉州府上来的百货都有。他叫我们看骑楼柱子上的字样,那是一种广告,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义和隆:京果、纸料、酱料、杂货兼造水纸”,那些蓝色的字体现在还清晰可辨。


老房子柱子上的商号依稀可见。


街市与码头




告别陈老伯,我们继续往里走。房子还是一样的骑楼,地面的街砖也是青砖,唯有就是人比较少,不过越往里走房子保护得越好,可能还有人居住,一些骑楼下堆放着杂物。


我们走了几百米,过了一个拐弯处。转过去之后,街道由东西走向折向了南北走向,也多了些人气。又走了六百米,我们来到了尽头。一位老婶在骑楼下剖黄瓜、制作黄瓜皮,我们跟她打了招呼,并聊起来。但她说不出所以然,转过头喊了一声,她的老伴走了出来。


老叔姓黄,很热心地给我们介绍老街的情况。黄叔往南一指,说这里出去就是江边,南北走向的街道与东边的南流江是平行的,街口出外一点便是多蕉古码头,可惜码头遗迹都不存在了。以前,来来往往的船只都靠在这里上落货物。那些船只有从玉林下来的,也有来自于下游的廉州府,或者党江圩。这个码头还是一个渡口,对岸的水车、白古埠、松树园等村庄也都过来多蕉圩做买卖,或者购买生活用品。从南流江上面来的篾货、山货,从海边来的海味,从武利江来的土产,除了船运,还有肩挑的。小贩们将沙虫、鱿鱼巴、鲨鱼巴、咸鱼等挑到多蕉渡口,再乘渡船过来。到来最早的则属“勤礼婆”,天刚放亮她们已把鱼担从乾江圩挑到了多蕉圩,她们该是半夜就起床了。


老街的各个街口都设有门闸,但那些大门现在已经不在了,惟埋在地表的地门梁石条还在,石条上有一个个四方形的窝臼,是放立门柱用的。黄叔说,每天太阳下山时老街便会关上门闸,不许出入。这样的安全措施,提高了多蕉圩的知名度,远近的商贩都爱来多蕉做生意。


地门梁。


黄叔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我们去看那些地门梁石条。门梁上有十个窝臼,立柱一插、大门一栓,则安全矣。黄叔还指着一些商铺木窗下突出的砖台告诉我们,不少人家的铺面都砌有一个这样的砖台,叫做地台,也有地方叫做铺墙,约一米二高,方便营业时摆放盛物的坛坛罐罐。


到了老街的拐弯处,有一座三元宫,三元宫前面是南流江河道一处开阔的江湾,黄叔说,这个江湾以前水很深,流慢浪平,它没有名称,大家都叫它庙屋角,可停泊十几艘货船,整条南流江极少有这么优良的江湾,这也是成就多蕉圩的一个重要因素。黄叔说,南来的货船需要纤夫拉上来,五七个纤夫不等,拉着沉重的货船到码头卸货后,再把货船拉到庙屋角来停泊。


我们继续往西走。到了西入口的街口,黄叔又说,这一带是蔬菜行和副食品行,到了下午,趁圩的人慢慢散去之后,那些纤夫和挑夫会集中在这个街口纳凉,他们忙碌了一天,坐着歇歇脚,讨论一天的收获。那些押船的、送货的,则到客栈歇息,老街拐弯处有四五家客栈。


当铺旧址。


之后,黄叔带我们从另一条路折回码头那边,去看看多蕉圩的当铺。有一家当铺的存在,说明了多蕉圩的贸易实力。远远看去,那家当铺的旧址就像一座城堡,其基础是一米高的夯揰灰沙墙,跟客家人的围屋墙体一样,上面砌青砖,十分稳固。新中国成立后,这座建筑物改成了露天电影院,单凭这个,即可知道当铺当时的规模很大。





经商的街道




我们接着往码头这边走,中途遇到了一位老人坐在门前择菜,黄叔介绍说,这位是老支书,对多蕉圩的情况更熟悉。老支书姓马,已经八十一岁,做了二十几年的村支书,可谓见多识广。马支书给我们介绍说,多蕉圩在民国时期兴办有一所小学,江西片村庄的孩子都过来多蕉小学读书。灵山县武利圩那边苦于没有学校,也把孩子送过来读书,以至于他们拿出烝尝田产的收入,购置了四艘船只,曰其名“施渡”,专门接送孩子来多蕉上学,并且是免费乘船的,多蕉圩的地位可见一斑。


见我们对老街房子的青砖赞叹有加,马支书又说,这些青砖十分坚固耐用,像我们脚下的街砖,从他有记忆起就没有更换过,至今保持很好。不过,这些青砖都不是本地烧制的,它们来自于武利圩,乃至灵山县周边。


青砖建筑和街砖。


当我们问到多蕉圩居民的来源时,马支书说,多蕉圩不像村庄,一个姓氏即可发展起来,而是各地的商业能手云集多蕉圩,在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之后,他们购买地皮、盖房子,长期厮守于多蕉圩,故多蕉村的姓氏很杂。而多蕉圩上的骑楼,都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盖起来的,那是一种风潮,做生意的都盖,这才显示实力,也改变了多蕉圩的街道面貌。


马支书说,改革开放之后,多蕉圩居民大部分都出去闯荡世界,重操经商的老本行,又在外面干开了。我们在常乐街上看到一处住所,挂着“多蕉发糕”的牌子,跟他们聊天时,主人还自豪地说,他们就是从多蕉圩搬出来的,干老本行,牌子还挺响的。





衰落的老街




跟马支书等人的聊天,收获颇大,但那仅仅是一些皮毛,多蕉圩沉积的历史故事,远远没能挖掘出来。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回程时,我默诵着柳永的《望海潮》,便想到了马支书他们口中的多蕉圩过往,它也有这般繁盛。这里可不就是南流江边曾经的“上河图”么?


多蕉圩有商号的骑楼。


回到家之后,我翻查了一些志书,查阅了《合浦县地名志》(1983年版),载曰:“多蕉圩位于常乐圩镇,6.3公里,525人。因此地过去盛产芭蕉,成村后,故名。”这个地名,十分简洁,直截了当。


关于多蕉圩的历史,我查阅了《廉州府志》(清康熙版),能够找到关于多蕉圩的记载仅两处。一处是渡口的,南流江上有如下几个渡口:“第一渡,在西门外;第二渡,在府治西五里;第三渡,在府治西十里;上洋渡,在府治西二十里;濁水渡,在府治西北十里;石湾渡,在府治北十五里;多蕉渡,在府治北五十里……”在这里并没有关于石康和常乐的渡口记载,这也让多蕉圩占据了水运上的优势。


另一处是“营堡”,即军事据点的:“今改新路由东北至灵山:清水江塘,石康塘,多蕉塘,车板塘,响水塘,桄榔塘,官桥塘(合浦界),武利塘(灵山界)……按营号,虽多兵数,或只一二队,葢以哨官加把总名号,便于屯守耳。”由此可见,多蕉圩也是军事通道上的一个营堡,位置也比较重要。


从这些志书的记载来看,多蕉圩起码在清代前期已经存在,并且地位不低于相邻的石康圩和常乐圩。只是后来因为南流江水运的淤堵,合浦至小江(现浦北县城)公路的开通,还有常乐圩架设了桥梁,江西片的人们便不再走多蕉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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