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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农村公务员眼中乡村7大问题|不解决,乡村无法振兴

HND DESIGN 2019-12-01

我出生在农村,自幼在农村长大,外出求学及工作6、7年后又回到了家乡。参加招聘考试后分配至县里某部门上班,但对农村情况并不陌生。

早几年前,我就想动笔写写老家农村的现状,但是觉得自己对农村问题的历史和当前政策把握的不全面,苦于思路的瓶颈和知识面及视野的狭隘,一直没有动笔,今天到了不吐不快的时候了。



2015年8月,我被县委组织部派往某村任第一书记,通过对农村进一步深入的接触、走访、了解,现就当下的农村现状做一些浅薄的分析,见笑于人。

 

不过这篇文章绝对不是写给村里人看的,而是写给城里人和住在城里的村里人看的。因为真正的村里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而被无视的大多数。

 


就当下我的感觉,农村生活现状较为突出的是人口问题、土地问题、产业问题、婚姻问题、养老问题、大病问题和传统习俗的崩解问题。



土地问题


1991年,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一个班里有30多个孩子,1996年,我小学毕业的时候,班里只剩下9个孩子。这么多娃娃哪去了?大部分跟随大人流向城里,小部分流向外乡。

 

父母未进城之前,我母亲在村里开个小卖部,租赁村委的办公房,在我的记忆里,每当黄昏的时候,村委跟前人言鼎沸,孩子、大人、老人,聚集在一块,好不热闹。

 

大家都满怀希望,认为好日子就在眼前。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希望使人精神焕发,做起事来,劲头十足,认为前途光明,幸福感也就大大提高。

 

 

而现在村子里所感受到的,似乎并没有这种充满希望的朝气,倒是处处显出暮气沉沉。以总人口在城里和村里的分布比例看,生活在城里占80%,生活在村里的占20%。

 

现在村子里居住的有:70%的是70岁以上的老人,20%的是60岁以上的,5%的是50岁以上的,5%是50岁以下的。在村里,40岁以下都叫做年轻人,而自嘲是没本事的人。40岁以下的大都在城里。


 

诸如我,通过高考等一系列考试等渠道,在城里有了稳定的工作,而彻底地居住在城里,有的因为生存而在城里,大部分年轻人通过自己的本事在城里打工赚的钱,比种地或者放羊来的收入多,再者为了孩子的读书问题,待在城里。

 

有的是因为面子而在城里,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一部分年轻人在城里没有生存的技能,但是死活要待在城里,因为面子,自己待在村里多丢人。

 

一些人待在农村,其收入要比在城里好得多,但是就不待在村里,挣死亡命往城里跑,为什么?因为城里的花红酒绿。有的成了混混,有的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事情,成了社会不稳定的因素。

 

 

星散的人口,老龄的人口。精力是有限的,生命也是有限的,接二连三地,这一辈人开始凋零,大多都是劳动到最后,也就撒手西去,随着一座座新坟的出现。


乡下,确实已经不是衣锦还乡的去处了。



土地问题


自从上世纪80年代土地分包到户以来,村里农民满怀希望,满洒汗水地耕耘在自己的土地上,不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

 

在未实施退耕还林政策之前,村前屋后,沟沟洼洼,在陕北这块贫瘠的土地上面,能种的全部给种了,不留任何死角。每家每户对自己所有土地的地棱地界都了如指掌,不差一厘。

 

而现在呢,土地出现无人耕种及耕种人老龄化问题。因为广种薄收,年轻人都不愿意种地,以至于现在村里的大部分年轻人都不知怎么种地,怎么劳作了,可以说许多人忘记怎么握锄头了。

 

 

为了不让土地荒芜,年轻人的父辈们只好劳作,所以现在村里种地的人大都是50岁以上的人。


村子里六七十多岁的老人,很少坐在家里享福,只要有最后一点力气,都是坚持劳作,认为白日闲过,就是一种罪过。

 

现在从上到下,都在呼吁并执行土地流转,怎么流转?政策许多老人接受不了,现在只是口号,什么时候执行下去,是未知数。


年轻人不种地,老一辈种地人的离去,再过十几年,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地在哪块了。

 

想象一下,老一辈已经凋谢,下一辈能否回归乡村,能否对种地有激情,假如不,将是一副什么样的乡村景象?


村庄的衰落,将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产业问题


产业关乎着农民的经济收入和生活幸福感。现在产业就是两种:种植业和养殖业。

 

先说种植业,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农民种植首先要自给自足,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所以种的比较五花八门,有糜子、谷米、荞麦、洋芋、玉米、豆子、葵花等,唯一的经济作物也就是洋芋和葵花了。

 

我家种地时,每年都种十几亩洋芋和几亩葵花,除去成本,也就剩两三千元,能够基本维持日常生活开支,攒不了钱。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大米、白面已走进农民日常生活中,所以地里除了洋芋、玉米,其他都已基本退出历史舞台了。但是现在粮食价格提不起来,2014年种玉米,收成好点,除去成本每亩也就结余1100多元。


如果收成不好,连这个数字都不到。如果家里有二三十亩地,每年的收入也就是2、3万元,除去人情门户等日常开支,也攒不了钱。

 

 

再说养殖业,就是养羊和养猪。前几年,猪疯狂的时候,老家留在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养起了猪。投资2至5万元不等,建猪舍,买母猪,买饲料。

 

但当猪出圈的时候,猪肉价格下跌,一算账,连成本都收不回。放弃,猪舍废弃。现在农民养猪也就是为了过年吃那点杀猪菜了。

 

养羊,收入主要是卖羊、卖羊绒,卖的支撑是羊多生羊羔子,能卖羊的数量少于出生羊羔子的数量,这样才会新老更替,规模扩大,出现加法效应。如果每年出生羊羔子的数量少于能卖羊的数量,则是减法效应。

 

养羊,每天都要有人起早摸黑专门照料,如果不成规模,养几十只羊,收入不抵幸苦费,只能说为了养羊而养羊。我二叔养羊的规模在200只左右,去年收入才3万多元,除去一年家里所有的开支,也剩余不了多少了,还好他压力不大。


产业的单一、低收入和市场的变化莫测,让农民无所适从,也就逐渐失去对土地的兴趣了。这值得从上到下所有执政者的思考。



婚姻问题


首先是钱的问题,原来结婚比较简单,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拉着毛驴将一个姑娘娶回土窑洞,幸福一辈子。

 

后来演变成摩托车、手机、银手镯,开着机动三轮将一个姑娘娶回楼板房,幸福半辈子。现在呢,钱、钱、钱,一个媳妇至少45万,才能娶回家,幸福一阵子。怎么算账?跟男方在城里要房子,要车子,要金银首饰衣服钱。

 

村里一个人娶媳妇,女方要房子,暂时没有,抵成钱25万元。要车子,买,10万元。要金银首饰衣服及彩礼钱,10万元。

 

 

再者就是情感的问题,所以进城的一些年轻人就敢胡作非为,没人认识,没人指指点点。依靠现在微信、陌陌等交流软件,搞婚外情,眼中金钱多了,心里感情就少了。

 

许多农村夫妻在城里租房子,男人在外打工,老婆给孩子做饭,接送孩子上学。但最终的结果是,男人把老婆供出去了,把孩子供回家了。



养老问题

 

因为我们国家养老体制的不健全,包括城里及农村的非体制内的大部分人,养老必须靠自己和儿女。病痛是养老的第一大问题。无病无灾,基本都是很好的,但凡有了大病,就很麻烦。

 

说实话,在农村,大部分地方,老人得重病,就是等死。

 

一者是钱的问题。虽然现在搞了合作医疗,报销比例有所提高,但是对于大多数农村家庭来说,若要治疗,必将家徒四壁,连基本的生活资料的购买都是问题,所以许多老人拒绝治疗,而作为儿女的也就默许了,这是很悲哀的事情。

 

二者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的问题。有女儿的,老人还好点,女儿给老人清清洗洗,端吃端喝。没有女儿的,老人会殁的很快。亲情冷漠是养老的第二大问题。



大病问题


在农村,老一辈和他们的下一辈之间,确实有着空间上的隔离,要尽孝道,基本谈不上,老年人都是自食其力,哪怕八十多岁了。

 

能够相忘于江湖,对于老人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惜的是,子女辈还是念念不忘父母的那一点点财产,总认为自己从中分到的一份是最少的,而不问自己为老人做了什么。

 

更有甚者,新盖的房子,有人不愿意老人一起居住,认为不干净,在屋旁另筑小平房,算是父母的栖身之所,老人偶尔到正房里走走,还引得媳妇的大骂,甚至拳脚相向,理由只是踩了脚印在家里。



传统习俗的崩解

 

现代文明制度的冲击以及城乡一体化的逐渐推进,导致原有乡土体系的崩溃。


农村的“三叩九拜”已不复存在,城里的冷漠、传统文化的缺失、西方文化的侵蚀,让城里的体系变得畸形。


真正适合我国城市的体系却没有建立起来,没有信仰,没有宗教,吞噬着靠老一辈人以“道义”维持的老本,让人不禁深思。

 

正所谓城里人不像城里人,农村人不像农村人,倒像电影《老炮》里六爷所说,怎么是个“二尾子”。比如说过年,现在许多人都在说过年没意思,没年味了。

 

贴窗花没有了,手写对联没有了,三十晚上供奉土神爷和灶马爷没有了,三十晚上跳大神没有了,大年初一早晨给长辈磕头拜年没有了……说是古风怡然也好,说是陈规陋习也罢,反正是没有了。

 

我在想,到了我儿子这辈人,不要说村里人认识了,本家兄弟之间的关系也疏远了。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老一辈人眼中的“家门自己”、“亲戚六人”、“庄邻院舍”的关系被现实彻底割裂了。所谓,乡音无改,客从何来,不过是每年都发生的故事罢了。

 


在我看来,说到底,农村问题就是脑袋和步伐不协调的问题。有时脑袋快,步伐却慢。有时步伐快,脑袋却慢了下来。

首先说脑袋,里面装的有制度政策、伦理关系、思想理念。制度政策,这属于政治的范畴,我看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就如下雨,轰轰烈烈的雷声却没有下一滴雨,是很失败的;下了一场暴雨引起洪灾,是失败的;下了一些小雨,只洒湿了表皮,做得是表面文章,是形式主义;最好是润物细无声,下的保墒,下的入情入景。

伦理关系,一场五四运动,一场打土豪分田地,一场文化大革命,一场改革春风,彻底打乱了延续千年的日常生活伦理和情感维系,将传统的乡绅、儒家和风俗维系的人际关系,转移到了现代国家的政治话语体系之中,由人与人的亲情关系转移为人与集体的政治关系。

而且,阶级斗争思维导致人情冷漠,人与人的不信任,直到现在,无论在城市还是在农村,都仍存在并隐隐发挥着作用。

金钱至上,导致全民造假,诚信缺失,道德沦丧,从城里到农村,出现钉子户、无赖、泼皮、刁民等群体,干扰着社会正常的前行。当把骗人、告状、“打吓(he)”、“胡操”等作为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引以为荣的时候,这是法治的缺失,还是人权的释放,还是弱势群体的自卫宣泄?我觉得是时代和民族的悲哀,是对社会生态的严重破坏,应予以严厉打击,而不能包庇纵容。

伦理关系的问题是考验当今知识界能力的最大问题,也是在现实判断上割裂知识界的尖锐问题。思想理念,与人受的教育程度、后期学习息息相关。

受教育程度低,知识结构单一,思维方式老化,有很多人把成功归类于机会主义、关系主义。对教育的漠视,对学习的鄙视,对读书人的冷嘲热讽不抵于一杯白酒时,何谈思想?何谈理念?不要让高等教育成为城里人玩的游戏,不要让农村人觉得投资孩子的教育是无法回报的事情,实行全面的高等教育、职业教育,逐步提升一代代人的素质,营造学习的氛围,是当下亟需解决的问题。

再说步伐,跟随的是基础设施建设,医疗、教育、养老保障措施,产业的发展等方面。基础设施建设及民生保障措施,在我看来,较之脑袋是慢的,而且慢的不是一点,应了一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产业方面,由于市场信息的不对称,农民对市场的判断不准,和脑袋合不了拍,也逐渐失去了在农村发展产业的兴趣。脑袋和步伐不协调,使农村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有的是单一的,有的是几个叠加。这些问题不仅困扰着农民,而且困扰着决策者。

人在历史中,很难对自己所处时期的社会做出一个客观、公允的评价、判断。对于我这种出身于农村的人来说,现在的老家是故乡还是他乡,已经分不清了。但我不愿意看到小时候的那种乡村氛围消失殆尽的至无影无踪,也不愿意看到现在的乡村景象是小时候那样穷山恶水。

随着国家的发展及政策的调整改革,农村也在经历着阵痛,逐渐调整着自己的状态随波在历史的河流里。我想,总体是向好的。你爱或者不爱,她在那里;你见或者不见,她已经住进你的心里。 

——作者:白靖平 (陕西省榆林市靖边县财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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