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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阜阳女子因丈夫蒙冤被强制入住精神病院:“我没疯,是法律疯了”
我是葛林林的妻子唐洁。我的丈夫葛林林在2019年12月26日被阜阳市颍东法院一审认定构成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等11起犯罪,被判22年。
这几天,我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现实中的一切就像这黑暗,层层叠叠地按住我的身躯、渗入我的肌肤、侵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我躺了多久,还会躺多久。
我起不来,动不了。我真的很累。也许我该吃些药,期盼着坠入睡眠。
刚收到案件二审不开庭的通知,我的心又坠入了得知一审宣判结果时的深渊。
可过了一会儿我妈被法警搀了出来,身后又传来120的声音,有人冲上前去给她挂氧气。
那一刻冬日苍白的阳光突然变得凌厉,我的眼睛被刺痛,冰冷麻木的光线穿透了我的身体。
下一瞬间我不顾一切地硬冲进了法庭,跪到我妈跟前,问她怎么了。“22年”、“七八百万”、“要我卖了两个孙子交罚款吗?”
我的耳朵努力从我妈的哭咽中捕捉到这些词句。我蒙了。我第一时间只感到荒谬,原来褚安江真的用两千万买了我老公二十多年。
愤怒的情绪好像已经在我体内消失,我只感到无力和悲痛。
我跟我妈,我妈挂着氧气,开始跪在地上哭着求每一个人从我们面前走过的人,求他们讲讲法律,求他们救救葛林林。
可他们像几个小时前走进法庭那样走过我们。我们比路边的盆栽还不值得他们的目光。
我们就这样哭喊了半个多小时。
我跌倒在床上,清醒地意识到以前的日子和以后的生活已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永恒地撕裂开来。我再也回不去了。
一家四口在黄山上的欢声笑语和法庭冰冷地面的触感在脑海中纠缠在一起。我无法调和这种矛盾。
同时,去死的念头水一般从脑海里溢了出来,淹没我的眼睛,鼻孔,我的时间和空间。我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现实中的我只是一具行将就木的肉体,在床上僵直。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而我的精神在水中越沉越深。
我妈在门口不停地敲门,喊我的名字,求我给她开门。可那些声音像从海面上传来,当透过层层水压到达海底的我耳边时早已模糊不清了。
后来儿子和女儿也开始求我。我便挣扎着,拖起身去开了门。
我才知道,原来三天已经过去了。
我对医生说:“我没疯,是法律疯了。”
医师主任当下确诊我为重度焦虑症,给我强制办理了住院手续。
我住进了大通间,开始了一天吃三次药,进行一次集体心理辅导的住院生活。
一周之后,我开始零星地说一两句话。同间的病友很热情,过来给我唱歌还陪我聊天。
她看我老公一直没来陪我,以为是我俩的矛盾导致我焦虑,便劝我想开点,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没有回话。我那时看着她老公坐在她床边,只想,要是林林也跟我闹矛盾就好了。
我时常后悔,16年那天晚上林林要是没来酒吧接我就好了。也许那样他就不会撞见褚安江,也不会因为渚安江辱骂我公公而与他发生争执。那样褚安江也不会盯上林林,不会要出两千万买他二十年。
可我又清晰地知道,林林没有做错任何事。褚安江在我公公与他租地合同的期限内辱骂他并试图将他赶走。林林作为儿子怎么能不愤怒,怎么能不为父亲说句话呢。我作为他的爱人又怎么会阻止他呢。
我继续研究林林过去的一举一动,可除了褚安江的构陷,没有其他任何理由能给林林带上黑社会的帽子。我想不通。我便无法放松。
年初二封城。初三初四我在家发了第一篇喊冤的微博,获得了三四十万的点击量。以前认识的律师把我拉进了一个冤案家属群。我开始慢慢自学法律,了解和比较与家里相似的案例,每天7点分享案件情况和申冤方法。
申冤成了拉住我生命的最后一根绳。我每天必须要喊冤,要去做,要坚持让更多人知道我老公林林是怎样被褚安江构陷成黑社会的。
我也要培养孩子,让他们成为有责任感的律师。以后我们三个就走这条路,水滴石穿,一天一点地剖白林林的冤案。我不信没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我的精神状态让我没法工作,我甚至不能带孩子们去公园逛逛。
我妈一把年纪了还要每天骑三四十里路,来回四趟送我儿子上学县里的小学。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我还能期盼些什么。我只希望能还林林一个公正。
我不想吃东西不想见人也不想说话;坐在那儿盯着桌子上的东西都想把它们全部从眼前扫开。
我也会突然沉入海底,脑子里结束生命的想法大过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这一年来疾病和药物已经把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跟朋友几乎断绝来往,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护肤打扮更不要说聚会吃饭。
我组织不好语言、记忆力衰退,跟人讲话都要先在手机上打好草稿防止说一半忘了后面的内容。
晚上哪怕服药我也后半夜才能睡着。白天清醒后手脚仿佛带了镣铐,沉得抬不起来。没事就在床上躺一天。
我一直没疯,是你们疯了,法律在你们手上,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