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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湘生:那一片遥远的山林

2018-02-01 韩湘生 兵团战友

网络配图



那一片遥远的山林

作者:韩湘生

(黑龙江兵团在一师和六师工作过)



北大荒的冬季不知怎么,来得是那么早。刚进入十一月,就已经冰天雪地了。我出门正巧碰上了通讯员,他告诉我:“刚开完会,没有几天咱们就要进山伐木了。除了有探亲假要回家的,今年都要进山去伐木。”因为我们每年要盖房子和营建,需要的木料特别多。所以,进山伐木对我们来讲已不足为奇了。

其实,我是很喜欢小兴安岭山脉冬天那微妙奇观的景致的。那漫天飞舞的洁白的大雪,把山林处处打扮成银装素裹的世界。一棵棵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和高耸云端的油松,它们的枝干上全覆盖着一层层的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时间长了,形成了千姿百态的树挂,奇葩多姿。一阵北风吹过,把树上结成片的雪花,吹落到我们身上,又钻到脖子里,那个透心的凉啊!雪地上,还有很多冻僵的紫红紫红的刺莓果。摘一个尝尝,又甜又凉。山林中,一年年的落叶又深又厚,和积雪融为一体。脚踩在上面,咔嚓咔嚓作响。呼啸的风不停地刮过,为沉睡的大山林奏响了一曲美妙的乐章。还有不时从你身边扑愣愣飞出来的野鸡会吓你一跳,蹿出来的野兔子一溜烟儿地在你眼前跑过。

山林里空旷的回音很大也很响。我常常在伐木时,对着山林大声呼喊:“爸爸妈妈我想你,北京我爱你!”山林那边立刻传来同样的共鸣声,使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不好受,感到无比的伤感。果真没过几天,连里就开了动员会,表忠心,写誓言,豪情满怀。没有探亲假的人几乎全要进山参加今年冬季伐木的会战。连队给我们放了一天假,让我们去准备进山的个人生活物品。

第二天一早,拖拉机拉着爬犁,拉着我们和我们的一些简单的行李,又装上了食堂的锅碗瓢盆及粮油面……向白雪覆盖的原始森林——小兴安岭进发了。拖拉机后面拉着爬犁,带着我们几十号人,前面还插了一面红旗,上面写着“向山林进军”几个大字。我们真是全副武装,身上裹的那个严实就别提了。因为我们知道上山以后天气会更加寒冷。此刻真是穿林海,跨雪原,好一派北国风光的壮观景象。我想要是那时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电影能在这里拍摄,那简直太逼真不过了。爬犁过后,惊飞了一群群的小鸟,吓跑了雪中寻觅的小野兔子,轧折了一棵棵才长出来的小树和一片片多年生长的野草。遇到拖拉机开不过去的地方,我们还得下去砍伐阻挡爬犁前行的那些树,清除一些杂乱的树枝,否则拖拉机是开不过去的。我们坐在爬犁上,小北风吹得那个冷啊,冻得我们双脚一个劲儿地搕着,几乎失去了知觉。路旁的小树条子抽在我们的身上、脸上,钻心得疼。穿山、越岭、跨林海,经过两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伐木点。来不及休息,我们马上就又分工合作,砍树枝、割草、支帐篷、搭床,用湿杨木杆子在帐篷里搭成两边的大通铺,上面铺了些还带着冰碴的茅草。就这样,我们在茫茫林海中住下,开始了紧张劳累的伐木工作。

我们四个人分为一组,一把大锯和一把斧子,一天一个组必须要砍伐两大车木头,而且尺检员还要量检,认为合格后,这天才能收工。我们每天的汗水几乎全湿透了棉袄、棉裤,穿的鞋和裤子也冻在了一起,用手一敲梆梆地响,也只能等回到帐篷后,才慢慢脱下来。中午,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生上一堆火,用树枝把早上带的冻成冰的馒头,串好后在火上烤着吃,烤化一层扒着吃一层,吃到最后也不知吃饱了没有。渴了,我们就用手抓几把雪当水喝。坐下后,才真正感觉到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滋味。

听着四周大树被伐倒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看到野鸡野兔子和其它的一些小动物,被伐倒大树发出的巨响声吓得仓慌出逃的惊悚,还有那星星点点在雪中透红的刺莓果。大森林啊,是我们打破了你往日沉睡的宁静。在那山林里,我们每天都得扛着镐、端着脸盆,去河泡子里刨冰化水。化开的水用来洗脸、洗衣服,以及生活上用。从河泡子里刨来的冰化开后,水又黄又腥,水中掺杂着水草,有时还有小鱼呢!

在我们四个人的组里,有两位是女同志。因为当时分完组后,就剩她们俩个女同志了,所以她们就来我们组了。伐倒的大树截开段以后,很粗很沉,我常常不让那两位女同志去扛,怕闪了她们的腰,只让她俩打打树杈,截一截木头,帮我们上一下肩,尽量去减轻这两位女同志的劳累。每次我都去争着扛木头的大头,挑最重最粗的木头一个人去扛。我们这个组每天干活的时间,都会比别的组要长很多。但是我们四个人很团结,堆的木头楞十分规矩,为以后车来运木料铺道打好了基础。有一年在回北京后的聚会上,那个几十年前在山林里和我一起伐过木的女战友,见到我后还兴奋地提起此事说:“那年冬天咱们在山里伐木,真是太感谢你了!多亏了你,处处照顾着我们两个女的,否则我们俩真是坚持不住,更吃不消了。”说完,还把她老公拉到我跟前,一个劲儿地让她老公来谢我,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脸红了半天。

确实,在山林里伐木的那段日子,真是挺煎熬的。我每天都在一棵很高的大树上,用小刀刻上一个个正字,盘算着我们已经出来伐木几天了,什么时候才能下山……那年的春节,我们是在小兴安岭的山林中度过的。初一的那天,食堂用冻大头菜放了一些肉剁成馅为我们包了饺子,我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每个人还大碗大杯地喝着白酒。连女同志也跟着我们一起喝了不少白酒,主要想用酒来麻痹自己,为的是让自己不去想家。那天,我们在沉静的原始森林里猜谜语,点上我们自己亲手糊的奇形怪状的灯笼,又喊又叫、又哭又是狂笑,在那茫茫的大山林里,撒着欢、蹦着高。再后来,我们一起开始打起了雪仗。顿时,就看那大雪球子满天地飞舞,打在身上好疼。最后,女同志被雪球打得钻进帐篷里一个也不敢出来了。我们那天玩得真是很开心,也特别热闹。这是我在大山林里度过的一个难忘的春节。

我们以树为伍,以雪为伴,以豪迈的誓言开发建设着北大荒,默默奉献着我们不平凡的青春年华,用汗水、泪水、血水谱写着兵团战士高昂的一首战歌。我还记得在林中那次惊险的一幕,现在想起还很后怕。那时因为附近的树被砍伐得差不多了,我们只好往山林的深处去伐木。这天,我们四个人在林中向前走着,只听身后面有叽里咕噜的响声。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了一群大大小小的野猪。大慨有十几头吧。野猪呼噜呼噜地从我们面前惊慌奔逃,差点把我撞一个跟头。当时我快吓懵了,眼睛都直了,这么冷的天,手都攥出了汗,浑身在抖,木呆呆地站在那里,像傻了一样。那两个女同志当时被那群野猪吓得“妈呀,妈呀”地哭着,使劲直叫……瘫在了雪地里半天也站不起来。那天伐木,我们谁也不敢往林子深处再走一步了。事后,听当地老职工讲“群猪基本是不伤人的”,也不知他们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回想山林伐木的那段往事,令我常常感叹,它有苦、有乐,又伴着难忘与心酸。它带着我芳华的梦,带着我青春的足迹,在那长河中荡漾……那些高大挺拔的参天大树,被我们无情的砍伐,那茂盛美丽的原始大森林,被我们滥砍滥伐糟蹋得不像样。那个特殊年代的我们,那伐木场上每天艰苦劳累的日子,还有那哭泣流泪的白杨林,松树林,白桦林向我们悲切地在诉说……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对那片山林的一切仍是那么记忆不忘,构出了一道又一道不可思议的画面。我在梦中也在想:现在那片大山林还在吗?我们那个年代砍伐的大树,有多少无法运出山林或早已腐烂成泥?那年从我身边惊悚仓慌出逃的那群野猪,你们的家还在吗?你们的新家又会安在哪里?我真的想出自肺腑地对着那片山林大声呼喊:“对不起!对不起了!”小兴安岭啊,巍巍完达山,你带走了我青春失落的长河,还有那一片涛涛的林海。那一片遥远的山林向人们永久地讲述,一同在唱着那首悲凄、苦涩、磋砣岁月难忘的歌……

2018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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