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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一苇:地窝子的往事

姚一苇 兵团战友 2023-02-21





1965年9月4日,我们乘着西去的列车,离开天津奔赴了祖国的大西北一甘肃农建十一师一团六连。从那时起我们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安营扎寨,开垦荒地,开始了忘我的战天斗地。我们秉承了兵团人自强自立,吃苦耐劳,团结向上,顽强拼搏的精神,为了保卫和建设祖国的大西北奉献了我们的青春。岁月荏苒,转瞬五十四年,我们两鬓皆白。但无论我们的身份角色如何转变,无论身在天南地北,都常常梦回戈壁,都思念朝夕相处的战友,任何有关兵团生活的往事都能让我们津津乐道,因为我们情系戈壁,我们是六连人!我们有患难与共的战友情!


【情系戈壁书摘】



地窝子的往事


姚一苇




1971年春节刚过,一天早上全连紧急集合,传达了兵团司令部的调令:“将五团七连整体调入十四团组建十三连。”次日下午,我们就把全连物资、个人财物运到了玉门镇火车站,分别装上三节列车,我们随即也登上了东去的列车。次日,天黑时到达黄羊镇,紧接着又改乘汽车,当汽车从甘肃农业大学校区中间穿过时,大家都站了起来,车内传出了一片尖叫、呼喊声,原因有二:一是往东走了六百多公里;二是在甘肃农大见到了楼房、电灯、冬青树,心情兴奋激动,希望车能停下来,希望这就是终点站十三连的驻地。但司机加大油门驶出了农大后门,一路汽车不断上下颠簸,尘土飞扬的朝北驶去,只见右边是古长城、烽火台,左边是一片荒漠,西北风嗖嗖的从身边刮过,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仿佛回到了古战场,车内瞬间鸦雀无声,大家的也心情也变得沉重了,不知去向何处。又经过许久,车最终停在二营十一连,我们暂时被安排到了当地的农户家中。



天亮后,二营焦营长带领我们穿越已被风沙埋没一半的古(明代)长城,到达一处荒滩上,说:“这就是十三连”。大家举目四望,都目瞪口呆:两眼不见房屋、不见人影、不见树木、不见飞鸟,只见远处的长城和近处的荒滩,哪有连队?在营长的指引下,在一条洪水冲成的约不到二米深的自然沟里,见到了在两边崖坎上开挖出的几十个大小不等的“地窝子”。营长说:“这就是你们连队”。大家争先恐后的跳下去查看,这应是历史上最简陋的居住方式了,在自然排水沟的两边下挖出一个不到二米深的坑,顶上放二根檩条,铺上竹箔,撒上一层麦草,盖上一层泥土,在朝自然沟的方向开挖出个门洞,里面阴暗潮湿,没有窗户不通风,空气污浊。不由得让人感到凄凉寒冷,令人生畏。“这能住人吗”,“这还不如狗窝呢”,“这明明是个老鼠洞”,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营长接着解释说:“这是十四团驻地的最北端,因附近农民不断侵占开垦兵团土地,为了阻止农民继续侵占兵团土地,兵团决定把你们调来,组建十三连。由于时间仓促,地也没开冻,现在只能简单地给大家挖了些‘地窝子’,暂时居住。相信不久的将来就会盖好新房,建设好你们的新家园……。”然后继续介绍说:“这是营教导员(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带眼镜的教导员),请教导员说几句”。教导员说:“同志们,战友们,你们是毛主席教导的革命青年,军垦战士,最听党的话,要发扬南泥湾精神。要学大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狗屁”,西安支青孙和平小声说了一句。“咳、咳,”副指导员宋作君大声咳了二声。我在边上捣了一下孙和平。大家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在一片无奈中跟随连长张朝明给大家分配“地窝子”。


网络配图


整个连队的驻地建在自然沟内,自然沟的北端是单身支青各班组的“地窝子”,中间是连部和食堂的“地窝子”,南端是各住家户的“地窝子”。当天下午我们连队的马车从火车站拉来了行李。我们简单的安顿好了住宿,把单人床单挂在洞口既当作门又作为自己地窝子的标记。一班长复员军人杜勤瑞与西安知青张继堂等人在荒地上竖了个木杆当旗杆,挂了个红旗,标志着“兰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建第二师第十四团十三连”正式成立。第二天全连放假休息一天,接着就全连学习毛主席著作“老三篇”,学大寨“先治坡,后治窝”,“发扬革命加拼命的硬骨头精神”,热火朝天的投入到了紧张的开荒造田、植树造林、架线打井、修路修渠等基本建设中。


“地窝子”因为没有窗户(出气孔)不通风,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不久开春,地温上升,“地窝子”里四周“墙壁”上的冻土直往下掉,只能把床支在中间。4月底的一天中午,我们趁着天气晴朗,把受潮的被褥拿出“地窝子”凉晒。下午约四、五点,天气突变,天空突然出现一团髙大的黑浪,上下翻卷,刚才还风和日丽的晴空,瞬间风沙弥漫。正在地里劳作的人们都飞奔回家,回收被褥。片刻,外面已经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地窝子”洞口的床单早已被风刮得不知去向,风声就像狼嚎一般,黄沙呼呼的随着风往地窝子里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尘土气味,满床都是沙土,我们都倦缩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惊慌失措,沉默无言。


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风势减弱,天色逐渐变亮,这时突然传来紧急集合的哨子声,大家集中在连部“地窝子”外,连长张朝明紧急动员:“有三名在外玩耍的孩子丢失,要求全连以班组为单位,分头寻找”。不久。在离“地窝子”不远处的渠沟里,发现了已让黄沙淹埋了多半的两个孩子。但直到天己黑透,黄元友家的男孩黄玉祥仍未找到,第二天早上大家又继续寻找,到下午才终于传来好消息,孩子顺风被刮到了十几公里外的五连驻地,被五连派员送回。



由于连队组建仓促,挖“地窝子”时大地还没解冻,“地窝子”上仅担了一些桦木檩条,然后铺上竹箔、麦草,再压了层干土,非常简陋。6月份,一场雷雨落在松软的干土上,加重了屋顶的份量,“地窝子”屋顶又与地面一样平,没有排水功能,而且还建在自然排水沟内,加之桦木均未剥皮。俗话说“桦树不剥皮,三年一堆泥”,于是很多“地窝子”檩条断裂,屋顶纷纷出现险情。我与西安知青李文放二人,紧张的手持锯斧,扛着圆木奔跑在各个“地窝子”之间,用木料进行支护。李文放不慎一脚踩空,摔倒在地,磕掉两颗门牙,鲜血直流,捂着嘴还继续和我一起支护“地窝子”。险情排除后我回到家中,只见自家“地窝子”上担的檩条己断裂,压到了自行车上。



食堂边上当作仓库的一间“地窝子”,檩条被压断,把食堂的面袋压在了底下,天津支青金颖、陈秀英、毕锡文、李香玉等人闻讯后,冒雨用双手把压在面袋上的泥土刨开,把粮油都转移到食堂内。食堂由于我顶了立柱万幸没塌,但顶上直掉雨水和泥巴,炊事员天津知青关大秋、闫玉琴拿来了自已的塑料床单,盖在面袋上。“地窝子”都是挖在原自然排水沟两边,下雨后雨水顺沟而流,形成积水,全连又冒雨用铁锨在泥泞的沟内向下不断排水。


因为刮风下雨,“地窝子”已无法再继续居住,天晴后全连不得不放下手头各项工作,把“地窝子”顶全部揭开,把里面掉下的泥土全部清理出来,再换上好的檩条、竹箔,铺上麦草,再压上草泥,继续居住。



转眼已到秋天,天气转凉,机械化大条田已基本形成,机井、渠道、道路、林带已初具规模,而且吃上了自己种的新鲜蔬菜。于是连队又开展了“学习毛主席著作,争当五好战士”运动。在“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革命口号声中,掀起了一股打土块,砌土墙,上房泥,抹墙皮,刷白墙的“治窝”髙潮。连队取消了所有休息日,打破了正常作息时间,全连上下男女老少齐上阵,“革命加拼命”,终于赶初冬在昔日的荒滩上盖起了六排有门有窗,用石灰刷的雪白的新房,在元旦前夕欢天喜地的从地下钻了出来,告别了“地窝子”,搬入新居“土块房”。但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一切是十三连的战士们用血汗干出来的,也是知青们用自己的青春换来的,多么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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