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俊厚：乡村虚词（五首）
乡村虚词（五首）
作者：毕俊厚
割韭菜
生就贱骨头。被人一茬茬割，又
一茬茬长。刀下
流着翠绿的泪，也要忍受
每割一次，我就伤心一次。它们流着泪
我也泪流满面
我们都是尘世的韭菜
被时光这把刀子，割来割去。
我们却不流泪
只流血。
流血也要忍受
2016-6-1
老古董
一些老事物，慢慢都在死去。
在囫囵村，劁猪匠，剃头匠，擀毡匠，钉鞋匠。
这些带着匠气的老人们，被时光逼在墙角
一点一点就封了口，成了默不作声的古董
他们居住的古宅，黑铁着脸，
都在向人们讲远朝的故事
或者悬于人们的头顶
或者干脆长在你的肉里
像一根根刺
一个个蒙上灰尘的老瓷器
不作声，也不发光
就楞怔怔地死盯着你，把你往地缝里盯。
仍然不罢休，然后，再一点一点抠出来。
像一只黑甲虫，突然之间，凿破地皮
看见无穷的光明
2016-6-4
乡村虚词
在村下，有些词被彻底用滥。
他们说，街上站着一伙人。是三个。
他们又说，街里聚了一群人。是五个。
他们还说，一大早，喜鹊登枝，
今天全村人都出齐了。是九个。
我却不相信。左数右数，一堵石头墙
靠着八颗牙。像黑洞洞的门窗里，
虚晃出的一道光斑
稀奇却又真实
2016-5-28
送葬
在囫囵村，一个人走了
全村人都要跟着哭。都要把他送上山去
一边走，一边倒提着茶壶，洒水
他们即为亡人当着向导
也为自己留着后路
长长的送葬队，像一条游蛇。
从人间，一直游到阴间
他们把亡人留下，哀号着匆匆逃离。
唯独剩下他的亲人们不能离开。
他们的一锹一锹地挖。
一锹一锹地埋。像是挖宝贝
又像是埋自己
2016-5-28
手捧父亲上山岗
一截枯藤朽了。碾成白色粉末。
白气散尽，父亲偷偷钻进一间黑屋子里
暗自等我来接。
我手捧父亲，忽轻又忽重，一步一磕头
走向山岗。
高高的山岗上，父亲躺着，我站着
父亲站着，我跪着。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就那么跪着
一跪，就跪白了半个山顶
再跪，整个山林都陷入雨雾之中
2016-5-25
作者简介：
毕俊厚，男，祖籍河北沧州。1965年生于河北张家口坝下山区。系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张家口作家协会理事，张家口文学院签约作家。作品刊发《星星》《中国诗歌》《绿风》《诗选刊》《延安文学》《星河》等期刊。入选《河北青年诗典》《中国诗歌2013年度诗选》《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当代诗歌精品赏析》等二十余种选本。作品先后四十余次获全国，省市级文学大赛奖项。2014年参加第七届河北青年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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