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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峰:永远的碌碡

2016-12-07 张海峰 雪绒花原创文学

永远的碌碡

作者:张海峰



碌碡,静静地躺在村旁的场面上。

碌碡是场面最忠实的拥趸,场面是碌碡最温馨的家园。是的,从我记事起,那个大碌碡就一声不吭地在敞亮亮的场面上待着,丰收也好,歉收也罢,一直未曾离开过村人的视线。不同的只是方位的变换,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如同道教中虚拟的神灵守卫着人间各方地界,实心的大碌碡始终留守在村子最大的一块场面上。那是一种忘我的依恋吗?

“静听花开花落,淡看云卷云舒。”这话用来形容碌碡的真实写照再妥帖不过,似水流年,绝大多数时间里,碌碡只是做为村子的看客和聆听者而存在。

春寒料峭,大地复苏。经历了寒冬的碌碡开始变得耳聪目明。看乡土道边的柳丝幻化成一片朦胧的鹅黄,看土壕沟里的歪榆吐出簇簇串串鲜嫩的榆钱儿,看农家房前屋后绽放出灿灿的杏花,听小草从场面四周拱出地面的窸窣声,听村人赶着拉满大粪、灰土粪、耧耙和籽种的马车,经过身旁时由远而近、由近而远的哒哒声。

夏日炎炎,到处是浓浓的绿意。碌碡四下里望,找寻着那些熟悉的逝去又重生的风景。看场面周围的野草蔓延,看燕子在柳绦间轻盈地翩跹,看榆树丛染绿土沟坡坎,看农家院落杏黄满枝头,看头顶大沿草帽荷锄扛锹的村人在田地和农舍之间往来奔走,流动成河。

秋高气爽,青草枯槁,柳榆染黄,遍地杏叶醉红了村人的脸。这是碌碡大显身手的季节。谷子拉来了,黍子拉来了,豆子拉来了,稻子拉来了,东一家,西一家,堆满了整个场面,留给碌碡的空间越来越逼仄。妇女们各自守着一摊,镰刀剪子齐上阵,东家长西家短的拉呱闲聊声中,沉甸甸的穗头子刷刷地从秸秆上掉下来,铺展在平坦坦的场面上。我们一帮大大大小小的孩子高兴地在窝棚里藏猫猫,从高高的黍穰堆上哧溜哧溜地爬上又滑下,好不热闹。许是热火朝天的场景感染了笨拙的碌碡,平时太闲了,一经被套上粗粗的绳子,迅速爆发出一股雄性的力量,久未释怀的情愫驱使其翻滚起来就呼呼生风撒欢不止,撵得那头黑骡子呼哧呼哧一个劲地喘粗气。俗语说得好,“南山顶上滚碌碡——实打实(石打石)”,容不得一丁点虚头巴脑的碌碡,绕着场面实实在在地画起一圈圈的圆,一如村人在自己的责任田上实实在在地犁出一道道的土浪。圆的碌碡对于画圆再熟悉不过,画着画着,那些个或圆形或椭圆形的谷粒、黍粒、豆粒、稻粒纷纷从秸秆上脱落,新粮的清香就弥散在瓷实的场面上。扇车登场后,碌碡远远地停顿在一隅,听扇车的呼呼声次第想起,任凭秋呆子把躯体上包裹着稼禾的甘和粮食的醇渗入脏腑,那是一种释放之后的悠然、闲适和愉悦,那是一种收获之后的知足、自足和满足。天高云淡,月白风清,场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碌碡在村人们丰稔的年头里,继续与蝼蛄的嘹嘹声和蟋蟀的吱吱声相伴。

冬天来临,西北风从西伯利亚一路杀将过来,大地一片肃杀。几枚瑟缩的杨叶簌簌地落在碌碡上,还未及温热碌碡冰冷的身躯,便滑落到地上。场面上堆放着或金黄或土黄或黑灰的秸秆,两三头小毛驴低着头悠闲地咀嚼着寒冷的时光。秸秆越来越少,村人用来生火做饭,烧炕取暖,度过一个个难捱的冬日。飞雪染白了大地,村子白了,场面白了,碌碡上也落满了雪花,莹莹的,绒绒的。那是一种历练后美丽的孤单,还是淡然中孤单坚守的美丽?几只淘气的麻雀从萧索的枝头上跳下来,在碌碡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飞到地面上蹦跳着东啄两下,西啄两下,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留给碌碡的,是几泡稀溏的鸟屎,从洁白的雪面上渗下去。不过,我始终深信,粮食的醇厚早已沁入碌碡的内核,鸟屎只不过是麻雀和碌碡玩的一个恶作剧。

岁月流转,四季更迭,是时光把碌碡雕成了大地上最勤劳朴实的乡村符号吗?

村人扮演着场面上最主要的角色,穿梭在碌碡、扇车、筢子、簸箕等一应笨重、古朴但熟稔的农具之间。但说老实话,世代在田野上耕作的农人,大都不想让孩子和自己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靠欺负土坷垃过活,热闹的场面只是我们童年生活的一个小小的必经的点缀,尽管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靠考学、经商、打工等途径得到想要的生活。对于我而言,我不曾是这块场面上的主角,好像从来也没想着要成为这样的一个主角。确切地说,我连一个配角也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个打酱油的,只在无语的碌碡上挑水歇过脚,放秋假时帮母亲下过谷穗,和童年的玩伴疯玩过在如今孩子们眼里近乎陌生的滚铁圈、摔四角、顶牛、捉迷藏等小儿科游戏。像是电影里的路人甲、路人乙,连一句像样的台词都没有说,就从大银幕上一闪而过。不过,我对碌碡是怀有好感的,我也始终对场面上的那些身份卑微的主角们充满敬意,他们是深扎在广袤大地上的纷纭之根。

我必须得承认,这么多年混迹于钢筋水泥的丛林,穿行在熙攘时尚的人潮,在某一个时间的节点,在某一个空间的角落,我会突发奇想,有时候做一个澹然的人该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快乐,就像这场面上宠辱不惊的碌碡。

远道而来的阳光斜照着炊烟袅袅升起的村子,也照在碌碡静卧的场面上。我只是偶尔回到村子,但熟悉而又显陌生的目光每次都会与碌碡相逢。我独自伫立在空旷的场面上,看那碌碡的一侧生出一片儿半圆形的影子,而我身后的影子要远比碌碡的影子长得多。那是否说明,我对这里的记忆和思念也更长一些呢?

灵魂的返璞归真,当是一件极尽奢望的事情吧。望着静卧的碌碡,我竟自有些迷惘。

确切地说,我已经走出了生我养我的村子。碌碡依旧安静地待在那个硕大的场面上,面对着残破的堡门,憨态可掬,从无怨怼。时代的车轮滚滚前行,不曾有片刻的停歇,有朝一日,碌碡终将进入历史的博物馆,成为人类农耕文明恒久的图腾记忆。这样看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碌碡之于农人、村子乃至乡土,或许更具内涵和意义。




作者简介:

张海峰,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新华副刊》《中国国土资源报》《中国旅游报》《大地文学》《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散文风》《当代散文》《辽河》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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