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建国：白乐之殇
白乐之殇
作者：任建国
白乐。这是什么意思呢？从字面上看，这个说法好像是白白的高兴欢乐了一场，借用一句古老而通俗的歇后语就是：做梦娶媳妇——白高兴。还有是：狗咬水泡（尿泡）——瞎喜欢。如果是这种认为法的话，不用说，那你肯定是外地人了，因为你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蔚县的土著们则不这样认为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地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举目可望能身临其境的一方热土，还是一个古老的阡陌辐辏四乡八野的集镇。虽然，白乐这个名字有点不雅，有点猥琐，有点搞笑，也没有诸如暖泉、桃花、黄梅等那般的富有诗情画意，可几百年来，她还是在一代代人的疑惑和嘲笑中，给栖息于她胸怀和臂弯里的子民们带来了温馨安宁的庇护。
对于白乐的前世今生、掌故传说、民俗风情、人文景观等，我写了很多，在省级和国家级报刊和网络上发表了不少，其目的和初衷有二，分为虚实。虚者为：虚幻。幻想通过这些文章来扩大白乐的知名度，让世人知道，在塞外，在“燕云十六州”之一的蔚州，有这么一个名字俗气不雅，而历史久远的风情小镇。实者为：实惠。文章发表后能得到三瓜两枣的稿费收入，丰富一下餐桌上的内容，让寡淡的一日三餐多了几许的油腥，时常打打牙祭，也就不亦乐乎了。而对于那个虚幻的目的，做为生于斯长于斯，或许还要终老于斯的没职没权也没钱的一介布衣百姓来说，能为故里桑梓的富庶尽一份心意的行为，也只有这些了。虽然，白乐的乡亲们，还有主政一方的官吏们并不知情和领情，但这并不影响我还要一以贯之地继续作为下去，也许，这就是我迂腐性情使然吧。
白乐，这个肇始于元末，兴建于明清，繁荣热闹于民国，颓废于近代，尴尬沉默于当代的古老集镇，一代勇武燕王永乐皇帝曾经驻跸过，并赠诗文赞赏过，还使这里衍生出一种远近闻名的蔚县风味小吃——花椒饼子。这一切，都与那个威震塞外，横扫鞑靼如卷席的燕王，有着千丝万缕割舍不断的牵连，以至于时至今日，谈起白乐这个地方来，燕王扫北是个永远也绕不开的话题。
白乐，原名称之为白乐站。在广袤的蔚县大地，以站命名的地方有好几个，如：下站、鸳鸯站……那都是古代设驿站的地方。是驿站，那就有驿丞、驿丁和驿马等一应俱全的装备设施，也能吸引一些居民到这里繁衍生息。而最后能形成蔚县传统八大集镇之一，辐辏方圆左右村寨庄堡的，只有白乐这个地方。所以，现在翻阅史料志书时，看到的是白乐站的记载。既然是一个集镇，那自然是云集了三教九流众生百态，滋生了五行八作的烟火气色，这白乐也不例外，特别是在（京张铁路和下（花园）广（山西广灵）公路未开通以前，是白乐站最为繁华热闹的时期，要不然，也形不成“五堡六巷七道关”的建筑格局。一般的城池也好，村堡也罢，要建关设道，最多也不过是东南西北是个方位，比如蔚县城，也才有东南西三个关。白乐站却有七个关，而且还是没有西关和南关。七道关中，尤其是石人关和肉房关，更是有着美丽动听的传说故事，衬托着这里的神秘和奇异。在这“五堡六巷七道关”中，那也是和别处的城池庄堡一样，鳞次栉比，错错落落的散布着诸如铁锤叮当火星四溅的铁匠铺，气雾弥漫烟熏火燎的豆腐坊，香气四溢的饸饹摊，时尚鲜艳的成衣局，指点迷津左右运势的算卦摊，惊悚阴森的棺材铺……有烟火气的地方，梵呗之音往往不会缺席，所以白乐站也是佛事频频香火旺盛，白乐站的“五堡六巷七道关”里，正关的路北有白观音寺，路南有龙王庙，东关里面有地藏寺（阎王殿），东关外有普寿寺（小五台山中台下院），南堡有三义祠（也称老爷庙，如今重建称为证通寺），南巷有泰山庙（也叫奶奶庙），楼家堡有真武庙……有村必有寺庙，有寺庙必有戏楼（戏台），这是当今蔚县人对外炫耀的话题，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戏台建成后，几百年来锣鼓喧天，余音绕梁，在这里演绎了唐王训教过银屏女，秦英打死过詹太师，包公断过香莲案，陈世美喜新厌旧攀皇亲，佘太君要彩礼恼煞宋王，杨四郎坐宫苑想老母倍感凄凉。这戏台上，曹玉莲走过雪山，王宝钏算过粮，杨二郎劈山救过母，鞭打芦花更是让人哭的泪流成行……那真是：“学君臣学父子学夫妇学朋友汇千古忠孝节义重重演出漫道逢场作戏；或富贵或贫贱或喜怒或哀乐将一时离合悲欢细细看来管教拍案惊奇”。让一方百姓看了台上的悲喜忠奸而启迪了慧根，进而从善如流嫉恶如仇。
当然不止这些。几百年来的积淀，白乐的乐队（鼓匠，吹鼓手）和社火远近闻名，那社火中的船灯（跑旱船）全县有名，并且还滋生了一句全县人都知道的歇后语：白乐的船灯——过去了。
还有那“白乐的鼓匠——‘妙手回春’”的传说，更是神奇迷人。说的是在清朝末年，白乐站里一个中医，因吸食鸦片上了瘾，将家产都卖光了，沦落成了一个乞丐，因为没有居住的地方，就住在了鼓匠房里。这天他到白乐一家有名医生赵文实家门上去乞讨，正逢大德庄康家用轿车来请这医生去看病，他在要饭的时候听了来人介绍病人的病症，记了下来。原来是有名的财主大德庄康家说少东家得了重病，请遍了县内的名医也没治好，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这回打听说白乐的赵文实医术高明，就来请了。可两天后赵文实回来了，那康家的少东家还是没治好。于是这个大烟鬼子就到康家说自己会看少东家的病。那康家老爷一看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就说你想吃饭我管你吃饱，就别在这里起哄了。大烟鬼子说我不是来起哄的，我要看好少东家的病，你只管我饱饱吃几枪大烟就行。康家老爷心想不妨试试看。就让他给少东家把脉。大烟鬼子把脉后开了药方，让人去药房抓药，并嘱咐要一味药一个包。当药抓回来后，他说别人掌握不了煎药的火候，要自己亲手煎药。原来是，他在来的时候在野地里针对听到的病人的症状，采了两味新鲜草药揣在了怀里，在煎药时趁人不备放到药壶里了。少东家吃了他的药后，第二天就见效好清了。于是，康家老爷也不食言，让他在家里饱饱地吃了三天大烟，给了他一些银钱，还赠送给他一块“妙手回春”的匾额，又用轿车把他送回到白乐。到白乐以后，因为他没有家，只好将这块‘妙手回春’匾挂在鼓匠房里，于是，白乐的鼓匠——妙手回春就远近闻名。这说明，白乐的文化是多么的深厚。
再后来，就是到了解放以后的五十年代，白乐镇建有文化站、文化馆、文工团等群众文化组织，白乐镇的群众文化工作曾出席过全国群英会，受到党和国家的表彰奖励。1958年张家口地区文联《长城文艺》和《张家口日报》编辑部，对白乐公社的文化活动曾出版过专辑。
白乐深厚的文化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时序旋转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在大割文化命脉的年月里，白乐的执政者们本着不破不立大破大立破旧立新的精神，头脑一热做出了一个愚蠢而遗臭万年的决定，那就是：拆掉白乐镇范围内所有的古戏台，在镇内新建一个剧场，这就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白乐公社（镇）有名的“四大东风”建筑，分别是：东风路，东风桥，东风剧场，大渡槽。要知道，这个东风剧场的建成，是以拆毁了十九个古老戏台为代价换来的，全公社（镇）二十二个村（大队），只有东凡庄村、和天疃的南堡、北堡大队（村）干部以戏台是村里仓库为借口，躲过一劫（不过因为年久失修，现在也破败不堪了），而北柳枝水村的戏台，还是穿心戏楼，那是和宋家庄的穿心戏楼一样的，在那座戏台未拆毁以前，北柳枝水村还有一别名，叫台子底（底字的读音要读成die），可惜，就是在那时被毁了。如此看来，白乐人干革命还是很坚决彻底的。这座东风剧场建成后，倒也红火热闹过好多年。这里先后上演了杨子荣智取威虎山，阿庆嫂智斗刁德一，铁梅高举红灯智送密电码，喜儿由人变成‘鬼’，又由“鬼”变成了人；这个东风剧场还上演过蔚县晋剧团的现代斗私批修小戏《渡口》、《划线》；老虎头煤矿蔚剧团的《何文秀算卦》、《武大郎卖饼》、《少国公》；张家口地区话剧团的《风华正茂》、《八一风暴》……不过，更多的时候这里是做为开“万人大会”和公捕大会的会场来使用的。
然而，还是然而。到了九十年代末和新世纪初，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这座以十几座古老戏台为骨架的东风剧场，也难逃商业开发的噩运，被一方执政者卖掉肢解，成了商贾们的门店铺面，自此，偌大个白乐，堂堂的首批建制镇，有着几百年深厚文化底蕴驿站集镇，竟然连个文化娱乐场所也没有了，不是悲哀胜似悲哀啊！而更加悲哀的是，现在的白乐各村，不用说有个保存完好的堡门了，就是一个完整的砖瓦四合院也是极少见的了。当然，原因是多种的，但悲哀是肯定的。前不久，国家住建部等几个部门公布了第四批全国传统古村落名录，蔚县有二十八个村子入选，都是西乡的暖泉、南留庄、涌泉庄、宋家庄等。不知东乡的人们看了那样的消息怎么想，特别是白乐的人们，不管你是现在还居住在白乐，还是出生在白乐现在工作和生活在外乡他地，但你的根总归是白乐的，因为你的祖宗先人的魂灵还在白乐。虽然我的祖宗不是白乐的，但我出生、成长，而且现在还生活在白乐，所以，我看了那些古村落保护完好的消息后，再看看白乐的现状，在觉得遗憾的同时，是无尽的尴尬，所以，这也是白乐的尴尬。
白乐红火过吗？热闹过吗？答案是肯定的。现在怎么样？不说也罢。要说，也只能是：此一时彼一时。不过，要抒发感情的话，用东坡居士《赤壁怀古》一词里的下半阕来形容，倒也很恰当。那就是：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作者简介：
任建国 笔名：渔舟人、渔舟才子、仁在江湖。男 上个世纪50年代末出生于蔚县白乐镇，自1982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已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民间文学等作品30余万字，有多篇（首）作品入选各种选本和作品集。现为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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