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欢:半世浮生话鸡缘
半世浮生话鸡缘
文/徐欢
今年是丁酉鸡年，也是我的本命年。
打开手机、电视，雄纠纠气昂昂的各色鸡等强悍霸屏，或一飞冲天、凌空而舞，或引吭高歌、添喜纳福。它们有的五彩斑斓、翎羽高翘，雄宏之势尤胜凤凰重生，有的浑厚滚圆、气质憨然，温婉贤淑，端庄之气恰似妙龄妇人。我不禁私下窃喜：瞧瞧咱这鸡，要歌喉有歌喉，要颜值有颜值，要风姿有风姿，那刚刚过去的泼猴怎敢比拟？就算孙猴子耍上一通金箍棒也再难成为看点，要知道这可是个“看脸的时代”！无论是白石老人那两只在花丛下觅食的硕大柴鸡，还是唐寅画笔下生猛雪白的公鸡，再度被人们陈列出来似乎又增添了几多韵致，也更加艺术范儿十足地威风凛凛起来。
要说还真沾了鸡属相的光，我的卦相上分明写着“面容姣好、神采奕奕”之类的褒奖语。不管属实否，但总会让人望文生义，喜出望外。尽管汉语中有许多与鸡有关的成语多为贬义，可也无妨人与鸡的息息相连。人类对鸡价值的觊觎是从远古时代留下的习惯，其实也无所谓是善是恶，是对是错。一切皆因密切耳。
本来对于我来说，鸡无非就是生活中的一种家禽，生肖中的一个属相。可现代媒体的发达，在年节里，群鸡在我的视线内日日欢腾，使我不免遐思，竟陡增感慨。于我而言，丁酉鸡恰好承前启后。过去的时日里，我历经了四个鸡年，已然接近知天之命；在以后的岁月中，雄鸡再高歌两次，我则古稀已过，耄耋不远矣。我直叹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人生转瞬即逝。悠悠时光看似漫长,不过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其实，每个人在岁月里不过就是个被时光捉弄的小丑，在忽明忽暗，忽阴忽晴的日子里捉迷藏、变魔术罢了。本命年如时间的节点，在一个闪着光亮的壁垒上，招呼着你的生命之船驶向下一个港口。那航道上有礁石，有险滩，有鳄鱼，有臣鲨，忽然搁浅是理所当然。可对生命的留恋似乎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他们在未可知的轨迹里挣扎着，摸索着，执着着，绽放着。在被十二打开的时间段里辉煌着、延续着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直到“句号”哪一天突然降临，大家便或眷恋或安然地消逝在浩渺的时空里，如一缕缥缈的青烟悄然消散。
我亦如此！
有朋友说本命年应讨个吉利，添个彩头，用红色装点一下。在过去的鸡年里，生命的蓬勃，令我无视环境，无视境遇，无视宿命，自我而唯物。他人的许多崇奉只作笑谈。而今忽失自信，生命的源泉似乎也变得孱弱而卑缩了。一时间把希望寄托于各种物象，在本命年来临之际，红色的闪亮似乎是我生命力重新振作的救命稻草。红裤叉、红背心、红毛衣、红裙子、红外套，五红俱全。这样一副红红火火的装扮，足够与“雄鸡一唱天下白”，威风十足的鸡属相匹配而行了。
其实生命无需装点，虚张声势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卑弱与虚空罢了。在生命的前半程里，无论是怎样的素朴与赤贫，我还是信心满怀，充满梦想的。生命的葱茏是无论何种挫折也难以摧垮的。如果细数过去的几次本命，那还真的是一树花开的绚烂，生命之花奇丽而繁华。
我是三月之鸡。从前拮据的日子里，只要过了年，鸡的日子似乎就从容起来了。母鸡留着下蛋，自然得到的奉养充配些，而躲过春节宰杀的公鸡，自然是得到主人的偏爱无性命之忧了。在许多年前一个晨色熹微的鸡年早晨，在红公鸡的几声长鸣中，我出生了。清脆的啼哭宣告着一个女孩的诞生，盼儿子的爹在火红的灶膛前哭了。火苗倒扑出来，爹赤红的脸膛泪眼婆娑，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让他内心翻滚着无法诉说的失落感。年节时为了讨喜而留下的大红公鸡也没给他带来称心如意。但爹是个慈祥善良的人，收拾好沮丧的心情，依然把百分之百的爱给予我。虽然我刚出生时丑陋异常，但他还是每天抱在怀里左疼右爱。当时他并没想过这个搭错车的女儿日后对他的供养与敬爱。我这个鸡年出生的女娃也自然与鸡结缘了。
下一轮鸡年，我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女。我不再奇丑，而出落成温婉美丽的小姑娘。爹照例给我留了一只公鸡，等我过生日时吃。欣喜的是这一年鸡头会留给我，而不再给他们偏爱的儿子。爹说本命年吃鸡头女孩会越长越漂亮。不管真假，长漂亮我还是愿意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留下的四只母鸡。我只要听见它们“疙疙瘩，疙疙瘩”的叫声，就会心花怒放起来。我赶紧爬上草垛，从草窠里取出一个温热的鸡蛋，轻轻地放到小瓷罐里，因为妈妈说卖了鸡蛋要给我扯三尺花布，做一件新衣服为我庆祝本命年呢。家里虽然穷些，可温暖的亲情一点都不会少。我沐浴着阳光，沐浴着爱，度过了懵懂的少年时代。这一轮岁月，淀定了我活泼快乐的性格基调，让我成为一个乐观向上的人。感恩父母，感恩他们在苦难中的爱！
小时候的时光是快乐的，也是漫长的。我们在父母的呵护下漫不经心地长大，好像这世界无需思索与忧虑。而当自己分门立户后就不同了。第三个本命年，我的日子悲催而孤单。为了心中理想的爱情，忽视了其它而固执地选择了男人后才惊愕地发现一切都这么艰难。看着宽敞的，或窄小的巷子里，一个高大的或者小巧的门楼子，我会悲惨地意识到那样一方空间永远不可能属于我。因为挣到的工资不吃不喝十年也买不到个房犄角。我就像水中浮萍，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中躅躅独行。这个青春激荡的本命年，莫名地注入了人生的悲凉与无奈。除夕之夜，爆竹声中，我和家人孤独地徘徊在单位大院中，看枯树丫叉，听废弃的佛殿的无声低语，我也好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人。听不到人声，听不到佛语，也听不到从前那发自内心的欢笑。一群群鸟儿被炮声惊得上翻飞，灰色的烟雾中，他们东躲西窜，不知家在何方。一缕缕痛苦爬上心头，蚀骨的凄凉添满胸膛。手抚腹中的胎儿，泪水悄悄地流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他将来的家在何方。那个时刻，我不知我对感情的执念是对还是错，跟着感觉走而忽视生活条件是不是已然铸成了人生大错。这个本命年我倍受煎熬，心中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我并未完全成熟的心智难以承受。从此，我不再喜欢过年！
不喜欢的年还是岁岁如期而至，到下一个鸡年时我已过而立，直奔不惑。原来留恋青春，认为廉颇老矣的想法大错而特错。这一轮本命，才是人生最绚烂，最丰富，收获最盛的时期。走过那么多岁月才知道原来生活境遇并非一尘不变，并不是工资的叠加去累积个人资产。我所仰慕的街门楼子通过我的智慧、勤劳和奋斗，没用几年居然巍然屹立在一条宽敞的街巷。我如沐春雨般将根扎到了这片泥土，内心逐渐踏实下来。我深切地感受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全部内蕴。人世沧桑，起起伏伏，有那么多不可预知的祸福等着你。我不再是小女孩的心态，而变成了一个成熟女性，为了生活得更加幸福，在这个世界中斗智斗勇，披荆斩棘。这就是奋斗！生活资本增加的同时，人生阅历也跟着丰富起来，它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人的脸上。看看爬上皱纹的眼角，心中不免苍凉，可女性成熟的气韵依然使我光彩照人。我变得越来越自信而傲然。在每个年里，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已学会用品质来包装自己，决不辜负神采奕奕的鸡属相的点化，与靓丽同行！
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你的拥有也会给你带来灾难。当我在中年的激流中搏击，站到人生的浪尖上时，不幸突然降临。在医院的手术室门外，我看到里面刀剪交错，身着蓝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护士神情肃然，匆忙中在拯救患者的生命。我想下一个就是我，在手术台上，人人都是待宰的羔羊，生命交到了别人的手中，生死一线。我没有害怕，也没有痛苦，几十年的磨砺我的意志力能承载一切，我坦然等待那决定命运的时刻。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当医生的呼唤声音渐大，我的灵魂从远处飘回到躯体时，手术结束了，我似乎是到遥远的天国畅游了一番。睁眼看看四周雪白的墙壁，聚光灯暗影里医护人晃动的苍白的脸，一切好像很新鲜，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空旷感。我知道，这是我涅槃重生的新起点。在第五个本命鸡来临之前，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穿越了一次魔灵谷，幻化成仙了。是不是得感谢生命的别样馈赠？
佛家讲人生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在第五个本命来临之时，人生历经却数重新起航时，我的内心竟变得那样清明。我眼中的日子无非是云淡风清，不过是日升日落般的泰然罢了。
除夕之夜，灯格外地红，炮格外地响，人们的笑脸格外盈人。穿了大红的衣服走出门去，绚烂的烟花照亮天空，也映红了每个人的面颊。我和儿女嬉戏着，打闹着，快乐与幸福在笑声中回旋。我想，下一个本命年会怎样呢？我是不是已皱纹满脸，牙龄脱落呢？管它呢！反正人生的小船在尘世的汪洋大海里颠簸，笑亦行，哭亦行，乐亦行，忧亦行。随遇而安吧！
作者简介：
徐欢，蔚县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小学语文教师，成绩突出。多篇教育文章发表国家级刊物。人生信条是：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工作之余，爱好写作，从零起步，追求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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