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利:此贼非彼贼
此贼非彼贼（小说）
文/吴永利
太阳还没起床，冯家庄村就被一件突发事件搅得沸沸扬扬，冯老汉家的两头壮年毛驴丢了，只给他剩下一个刚出生不过十天的小驴驹。一时间，街头巷尾，人人议论，养驴人家更是人心惶惶。
冯老汉蹲在自家街门口，闷着头吸旱烟，他老婆坐在院子里嚎哭。驴对于一户庄户人家来说，不仅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更是不可或缺的劳动工具兼亲密伙伴。
冯老汉周围已经聚集了十多个村人，他们七嘴八舌，提供线索，查看现场，出谋划策。驴圈临街的一面墙被挖了一个一米多高的洞，显而易见，驴被偷驴贼从洞中牵走了。细心的村民“算破天”刘立，经过仔细查看现场，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墙洞边缘整齐，绝不是斧头、铁锹等粗笨工具能完成的，应该是切割机之类的高科技工具所为。
二、这么大动静，冯老汉家的大黑狗连叫都没叫一声，肯定是被喂了掺了药的食物，这足以证明偷驴贼偷技娴熟，肯定是惯犯。
三、根据周围的痕迹判断，驴子应该是车运走的。至于驴子是怎样被抬上车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还不简单，”大后生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运驴时，‘哗啦’一声，车箱上就自动搭到地上一块钢板之类的东西，和车组成一个斜坡，这样一人拉一人赶，驴子就乖乖上车了，然后，又‘哗啦’一声，钢板自动收起。”大后生说得绘声绘色。
“你看到了？”
“我倒是没看到，不过三里五村丢了好几头驴了，有人看到过。”
“还是报警吧，这么大目标，一调监控，准能找到——那监控抓违章一拍一个准。”
冯老汉的老婆一听这话，止住了哭号，“他爹，你去县城跑一趟，咱报警。”
冯老汉“吧嗒吧嗒”吸两口旱烟，低着头不做声。
“你倒是说话呀，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冯老汉的老婆又嚎哭起来。
“嚎、嚎，就知道嚎，臭娘们，你懂个屁！警察局是你家开的？报警，那得给人家出警费，破不了案，白花钱。”冯老汉狠狠一甩烟袋，“咱派出人马，自己找，十有八九进驴肉店啦，根据驴皮能认出咱的驴，顺藤摸瓜就能抓到偷驴贼。你也别嚎啦，快去打听打听三里五村哪里卖牛奶，得喂活这个小的，不能断了根儿。”
找驴的队伍浩浩荡荡，几天后，便偃旗息鼓了。驴肉店老板的笑脸可不是给找驴人准备的，一听不是来买驴肉的，立刻拉成一张驴脸，找驴的不是被冷在一边就是被轰出门，别说是驴皮，连根驴毛也没看到。丢驴事件就像投到水中的一块大石头，虽然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但很快就风平浪静了，毕竟人们都各有各的营生，日子还得继续，连冯老汉家的那头小毛驴，也渐渐忘了生母，只把冯老汉老婆当亲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中午，平静的村庄再次沸腾，新的恐慌又一次袭击了每一户养驴人家。李二蛋家的毛驴丢了。这贼也忒胆大了，光天化日也敢下手？夏天天长，村民中午大都要歇晌（午休），李二蛋的毛驴就拴在大门口。有村民看到一辆白色可疑车辆，出村不过二十多分钟。李二蛋一边打电话报警，希望警察沿路堵截追回自家的毛驴，一边召集三朋四友分头去找。冯老汉一听，自觉加入寻驴队伍，巴望着抓住偷驴贼，自家的驴案也能牵扯出来。折腾了几天，四处追踪的偷驴车开始还有点线索，后来就如白花花的太阳地里的水洼子，干得连痕迹都没了。警察倒是来了两三回，每次都是询问一番，记录一番。李二蛋每次都好茶好烟招待，好话说了一箩筐。警察拿了出警费，打着官腔，说会尽全力破案。李二蛋隔三差五去城里警察局打听消息，次次失望而归。冯老汉老婆这才觉出丈夫不报警的明智，看看李二蛋，报了警，驴没找到，白白花了几百元出警费不说，天天进城耽误功夫，庄稼也荒了不少。村民倒是都学精了，白天走到哪里把驴拉到哪里，保证不出视线。中午休息把驴拴在院子里窗台下，时不时睡眼朦胧地爬起来眊一眊。
消停了几个月，偷驴事件又猖狂起来，三里五村不时传来丢驴的消息。大都是夜晚作案，院墙低的，直接跳进院子，从里边弄开街门拉走驴；院墙高的，在驴圈墙上打个洞拉走驴。
“算破天”刘立召集几个养驴户，召开秘密会议。
“这几个偷驴贼屡屡得手，咱们村消停了几个月了，我想该他们出手的时候了，咱们不能靠警察，咱们轮流下夜，把这贼抓了，为民除害。”
大家群起拥护，庄户人觉头（睡眠）好，每天夜里起好几次照看驴，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再说，就算你起好几次也不能保证能防贼啊。全村养驴户联合起来，真是一个好办法。于是，大家又商讨好了具体策略，人人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很有些抗日战争时期的英雄气概。
这天夜晚，轮到李二蛋和大后生下夜。月黑风高，怎么看都像歹徒出没的情景。
“大后生，今儿说不定偷驴贼要光顾我们村，咱可得警觉点。”
“叔，放心，保证他们有来无回。”
“大后生，你说咱要真的抓住了偷驴贼，咱原来丢的驴是不是都得赔偿？”
“那还用说吗，叔，咱抓住偷驴贼，先臭揍他一顿出出气，再交给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大刑一用，不怕他不招，别说咱村，三里五村的丢驴户都跟着沾光。”
“那咱不成英雄了吗，”李二蛋嘿嘿干笑了两声，突然停住，问，“你说警察能用刑吗？万一偷驴贼不承认怎么办？”
“就算不能用刑，可以判刑呀，一说判刑，那贼还不得认怂，啥都得承认。”
……
后半夜，李二蛋和大后生有些困了，眼瞅着贼也没来，都有点泄气，正商量着轮流回家眯会儿。突然，二人的眼睛直了，他们看到一辆汽车忽闪着两只鬼灯笼一样的眼睛，直奔他们村来了。二人连忙藏好身子，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握紧铁锹把，每根神经都兴奋了起来。车在离村半里多的地方停了下来，灭了火，从车上走下两个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李二蛋示意大后生去叫人，自己悄悄跟上两个人。只见两人来到了村子最边一排冯海家外边——冯海家可是养着两头毛驴的，看来真是偷驴贼，早就踅摸好了下手的对象——一人隔着高高的院墙“嗖”地扔进一包什么东西，冯海家的狗刚“汪汪”了两声，就不叫了。然后他们拿出了什么东西，开始在驴圈墙上工作。有闷声的土块被割裂的声音传来——果然是高科技产品。李二蛋正在琢磨那到底是个什么先进产品，却见他们停了手，一人试了试，一块土坯被拿了下来。李二蛋的心揪得紧紧的，满手心都是汗。这时，突然一道亮光，是大后生带着人来了，大后生一边大喊“偷驴了，抓贼啊！”一边直冲了过来。两个贼一看，拔腿就跑，李二蛋从黑暗中猛地蹿了出来，举起铁锹，劈头打去。这时，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后生都手握家伙，围拢了过来。两个偷驴贼只有抱头鼠窜的份了，场面一片混乱。不一会儿，两个贼被五花大绑。几家丢了驴的，纷纷上前，拳打脚踢，要他们赔自家的毛驴。两个偷驴贼开始还嘴硬，说今儿是头一次，后来就有些招架不住了，眼看就要承认一切，千钧一发之际，几辆警车叫嚣着冲进了村庄。村民们一看警察叔叔来了，都停了手。为首的一个大高个警察对他们私设“刑场”甚为不满，批评教育了一番后，又说要带走两名驴犯，好好审问，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村民们一个个扬眉吐气，都好像是杀敌归来的大英雄，连走路都呼呼生风。几户丢驴的更是满心欢喜，只等某天警察叔叔收缴了赃款，通知他们领钱，即使不能挽回全部损失，一半总是有的吧。
没想到，这一等便没了下文。
冯老汉他们几个丢了驴的等不及了，只好亲自进城去警察局问，开始只是推说让再等等，后来就干脆见不到正经管事人了。再后来，听说那两个偷驴贼已经安然回家了。冯老汉他们几个气不过，又找到了警察局，这次倒是见到一个上次来村带走驴犯的警察，就是那个大高个，颧骨高凸，两腮没肉，带着大檐帽，只见他威严地一挥手，等众人都安静下来，才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别激动，经我们调查，那两人偷驴事实没有形成，反被你们打了一顿——你们私自打人是触犯法律的，不过考虑到大家因为丢驴情绪激动，所以也就不追究了。至于你们几家丢驴的，我们已经立案，将会全力侦破。”
闹了天半，此贼非彼贼呀。早知道就不报警了，对了，那天，到底是谁报的警？
作者简介：
吴永利，女，张家口市作协会员。中学语文教师，现任教于张家口市万全区第二初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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