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树:梦"美人儿”
梦"美人儿”
文/长青树
首先我的声明，"美人儿”是一条狗。否则，好事之君还以为我若大岁数做春梦，玩老不正经呢。
来北京也有些日子啦，一般不梦，即便梦，醒来也忘了，没有什么东西能留在记忆中。昨天可能在大街上看见老太太们的狗，日有所见，夜有所思？没有的事啊。这几天，因为天天做饭哄孩子，日子有些枯燥而已，和"美人儿"没什么关糸呀？不过也说不准，也许"美人儿”这几天想我了，这是极有可能的。
"美人儿”是2008年7月中旬，我在农村搞"迎奥运，保平安"的时侯，捡来的一条流浪狗。它长的不好看，很丑，但丑的很任端详，细品下来，又发现它很美，美的可爱。
收留"美人儿”那天，大概在7月13日上午八点左右，正是一天酷热的开始。
我蹲点的村子，是个典型的黄土高坡。村西就是一望无际的干坡头，村东一片滩地，有一条我们当地的母亲河——壶流河，离村大约也有五六里地的样子，河的对岸又是丘岭丛丛的黄土坡。这地方穷苦，年青人都在外地打工。井水苦涩，民风淳朴，实在的说，根本没有可爱之处，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我7月10日到村报到，为了使自己不致于陷入农村工作的鸡毛蒜皮之中，我首先要求村干部把全村分片，党员接片包户，村干部包片，村主任、书记包村，我只管村书记一个人，每天听他汇报就行。这样在村子里，我就无拘无束的自由了。
7月13日，早饭后，天空晴朗，没有风，只是闷热难奈。我拿了只马扎和折扇，端着水杯，坐在村委会门口对面老杨婆的大门洞里。这儿每天有一伙老娘儿们和小媳妇，在玩牌或聊闲天儿，是个比较热闹的纳凉处。我出去的比较早，门洞里还没有什么人。这时，顺着门前南北走向的大道，从南往北跑过一条小狗，毛色黑灰，跑得很急，象追寻着什么。跑到村北头，片刻间又返回来跑到村南头，不久又返回跑到村北头，一会儿又返回来，样子很是焦急。我闲的无事，叫住了它。还行，站住了，摇着尾巴，眼里有一种让人永远都不能忘怀的眼神。那是一种期待、希望、感激、高兴、委屈、无奈、乞怜还是什么，我说不清楚的，令人刻骨铭记的眼神。我本能的想抻手摸摸它，它没有退缩，摇着尾巴，抻出舌头舔我的手。啊，我从城里来到这荒村，四无邻邦，举目无亲，内心的孤独可想而知。一瞬间，我决定，这只狗只要跟我走，我就收养它。如果它有主人，我也要用我美好的食物把它留下来。我站起身子，对它说:"跟我走吧，我有好吃的”。我向我的住处走去。它乖乖的跟着，在我身边没有撒欢，向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跟在家长后面，等着回家挨批一样。
回到宿舍，我把一根火腿肠剥开喂它，它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给我做饭的老王头，见我领回条狗，便问:"哪儿来的狗”？我说:"拾的”。老王见我喂它，对我说:"还有昨天一颗煮鸡蛋，也喂它吧”。我又喂了它颗鸡蛋，它又吃了。老王对我说:"这小狗饿坏了，不要多喂”。我点头应着，端详着我一生唯一的一只小狗。这家伙个儿不大，总长不过一尺八半，身体修长，四肢较短，脖子细而长，还有一片白毛，背上黑绒绒的毛儿里，长着几根发白的硬毛。白肚皮，白爪，白尾稍。白嘴头粗而短，还裹着一圈厚厚的炸炸胡须，两只黑色的耳朵，又大又圆。老王看了看它说:"这狗难看”。我问:"这是个啥品种”？老王的孩子在北京打工，他本人年青的时侯又走南闯北，在村里也算有见识的人。"没见过这样儿的狗。嘴头尖的是狐狸犬。这狗的大圆耳朵和嘴头有点象熊猫，大概是狗和熊猫估捣出来的新品种吧”！"熊猫犬”？！我乐了。在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竟遇到熊猫犬？！
我领着它，又到了老杨婆的门洞里，此刻，门洞里已有了不少的女人们和孩子。老杨婆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四方大脸，满头白发，非常慈祥，又非常热心，见我领着只小狗，便问:"从哪儿弄了条小狗”？我说:"拾的”。老杨婆说:"这不是咱村的狗”。一伙女人们也说没见过村子里谁家有这样的狗。这时村北头的三婶过来了，说:"这小狗，在南面的玉米地里，我一连碰到三天。今儿早上，我戏它，它跟着我进了村。我家里有狗，不敢要它。我后来藏起来，好不容易才把它甩开。它没有主家”。三婶说:"这狗太丑”。"赶快扔了吧”。人们说。我不管这些，我说:"你们看它丑，我看它象个美人儿”。"美人儿”？！人们一阵哄笑，女人们、孩子们，还有后来的老头们都笑了。老杨婆对它喊了声"美人儿”！它竟摇着尾巴，颠儿颠儿的跑过去，人们又是一阵笑。"它知道它叫美人儿"。于是人们这个也喊"美人儿”，那个也喊"美人儿”，一时间，好象它真是一个美人儿。人们抚摸着它，它摇着尾巴，在人们的欢笑中撒着欢儿。老杨叔一把抱过美人儿看了看说:"是只母狗。不知道叫声咋样"。说着用手在它头上拍了一下。"汪，汪”它立即大叫起来，底气十足，声音非常洪亮。人们又是一阵大笑。随后，老杨婆从家里拿出了一把梳子，给它梳理了毛儿。这会儿人们竟然说这狗不难看，有的说喜欢这狗的眼睛，有的说喜欢这狗的耳朵。但我知道，人们都有个认识过程。狗不像人，人半年还不能够互相了解清楚，而狗有半天就能认识清楚。从那天，那一时间，"美人儿”也就成了它唯一的名字。
此后的几天里，"美人儿"跟我形影不离。早晨我在坡头上闲遛，它在一边追着喜鹊玩儿。晚上我在宿舍外的柳树下纳凉，它也在一边守着。好几亩大的荒院(原来是一处小学校)，就我一个人住，有"美人儿”守着，给人一种瓜地棚子里老翁看瓜的感觉。我知道，这狗和我有了感情。
"美人儿”发生事故，是在我收留它后的第四天清晨。那是个让我至今悔恨无比的日子。
那天早上，刚过五点，我便领着美人儿出去遛弯儿。一路上我心情格外好，"美人儿”也活奔乱跳的。在回到村里时，"美人儿”和村子里的一伙小狗闹着玩儿，到了老杨婆的门口了，离我的住处只有几步之遥，我头里走了，任它在后面跟小狗们玩儿。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狗叫声，我回过身来，看见一辆红色的桑塔那轿车停在了路中央，"美人儿"躺在路边，浑身是血，不断发出哀鸣。我嘴里叫着"美人儿”的名字，跑了过去。司机下了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美人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农村我毕竟是县里派来的下乡干部，素质还是有的。我挥了挥手，对司机说:"你走吧。开车慢一点，这要是个小孩子，你这祸就闯大了”。司机说些什么感激话，我已不在乎了，我赶紧看我的"美人儿”伤得怎么样了。
"美人儿”残了。一只后腿的爪子被碾没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从断处往上，整个身子的皮都被扯没了，红赤赤的，血淋淋的，惨不忍睹……我嘴里喊着"美人儿”，它已没有气力应我，只是一阵阵的发抖，剩下生命的最后一息……，我抱着"美人儿”回到宿舍，在床下補了几張新报纸，把它放好，取出一根这几天它最爱吃的火腿肠，剥好掰成好几截，又端了一碗水，放在它的身边。它无力的摇了一下尾巴，眼神是那样的感激和无奈。它缓缓的闭上了眼晴。我一阵鼻子发酸，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我呜咽着说:"咱俩如有缘份，你就活下来，听到了吗？你这臭狗”。我悔恨的拍着自己的头，要是我早点儿喊它回来，也不致于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它才刚刚找到一个爱它的主人啊。后来我又喃喃叨叨的说了些什么，我已记不住了……
一连两天，"美人儿”不吃不喝，每次看见我，它都无力的摇一下尾巴，就又睡去了。早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的去遛着弯，再也没有赔伴我的狗狗了。每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我在西边的黄土梁上，找了一块最平整向阳的地方，用树枝端端正正的写下了我最赤诚的祈祷:"佛祖，请保佑美人儿康复吧。阿弥陀佛”。每个字都有脸盆大，笔画很深，以至后来二十多天，还在那儿能清楚的看见。
老杨婆和乡亲们都听说了此事，但毕竟是条狗，引不起人们的重视。她们唠叨的都是要我向司机要一百元钱作为赔偿。我告诉她们:"一百元钱能使美人儿的腿还是原来那样吗”？
第二天晚上，我听到了床下"美人儿”喝水的声音，但碗里的水和食物根本没动。一连几次，我才发现它在舔自己的伤口。第三天傍晚，我在院子里树下乘凉，眼角一条黑影闪了一下，定睛一看，是"美人儿”，三条腿着地，从房子里一拐一拐的出来了，它在西边二十多米的墙跟下，尿了一泡，看了一眼我，摇了摇尾巴，又回到了床下。一下子，我好激动，赶紧回房，换了一根新火腿肠喂它，它只吃了一小截，又换了碗水放在它面前，它也没喝，眼神还是那样让我感动，它摇了摇尾巴，又闭眼睡了。它活过来啦，我感叹它的生命顽强，以至于后来，每每遇到挫折，我都要想起它来。
第二天一大早，乡亲们听说"美人儿"活过来了，都很高兴。老杨婆专门叫来了村子里放羊的老羊倌老高，看看能不能为"美人儿”接骨。老高看了后说:"这狗残废了，死不了。其它都没什么，只是腿短了一截，永远是个三条腿了"。他告诉我，要给它消消炎最好。我找到了村里的半农半医，他说有过了期的青霉素，给了我一瓶。拿回去，我又想，狗不能作皮试，万一过敏咋办？不行，当即立断，利用下乡干部的身份拦车，跑到三十里外的镇上买了两瓶云南白药和一些棉签，我已顾不上违犯下乡纪律，不准脱岗等等，反正我的"美人儿"活了。因为我收留"美人儿”的缘故，乡亲们都很尊敬我，使我在村里的各项工作都很顺利。乡亲们说我心眼好、善良，能活大岁数，当然这都是后话。
二十多天后，"美人儿”拐着一条残腿能坚持跟我遛弯了。直到三个月下乡结束时，它的腿上还有一截没有愈合，只有红赤赤的细肉皮，没有一根毛儿。告别乡亲们回县城时，乡亲们逗我说:"把狗扔了吧，残疾狗有啥养头”？我摇一摇头，"不，我舍不得”。乡亲们笑了，我也笑了。
"美人儿”现在还在我家，只是比刚从村里回城时富态多了，个儿长的略大了些，三条腿走路，一颠儿一颠儿的，屁股也随之扭了起来，特别那腰部，真有点杨柳细腰的样子，左右摇摆，两个大圆耳朵，直直的竖立着，昂首挺胸，真是风韵犹存，风情万钟，每到发情时，那是满街男狗帅哥追求的目标。眼下的它，已是生了好几个孩子的妈妈了。在整个街道，它比我出名，也许名子奇特，人人都知道它叫"美人儿”。我住的周围没有"美人儿"这样的狗。人们依然嫌它长的丑。然而它却吸引了好多爱好养狗的人。他们都好奇它的奇特长像，特别是那双可爱的眼睛和那对圆圆的大耳朵，很是引人注目。他们常常问我:"这狗是什么品种”？我总是自豪的告诉他们:"熊猫犬"。但是从去年冬季，我发现它有些懒了，不好动，想吃好的。我说它腐败了，妻说它跟我学的。
是呀，有权势的人利用职权谋私利就是腐败。穷苦人的腐败就象"美人儿"一样，不想劳动，只想吃好的。最近来北京回数多了，看到了许多在北京打拼的学生、农民工，还有小贩等，这些弱势群体，他们象"美人儿”当初一样无奈，需要帮助。要不回到咱乡下，我再找一块平整的土地，对着灿烂的阳光，写上足够八个洗脸盆大的字——"苍天，保佑那些在北京打拼的人吧”！这样是不是能起点作用？
真的，"美人儿”一定想我了，否则，我不会梦到它。
作者简介：
长青树，本名赵新成，自由写作者。喜欢溜达，远近皆宜，顺便写点游记，记录人生旅途之经历，留存生活美好之回忆。现供职于蔚县粮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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