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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峰:炊烟入梦

2017-03-09 张海峰 雪绒花原创文学

炊烟入梦

文/张海峰


袅袅地,炊烟升起来了。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淡然、宁静、温馨,陶渊明为我们营造的乡野小村诗意恬恬,那一缕炊烟从魏晋一直悠悠地飘到今天。

炊烟升起的地方,就有人家。或多或少的人家,构成了或大或小的村落。

村子里,哪条巷子飘着的炊烟浓郁,哪条巷子里住的人家就多。相反,哪条巷子飘着的炊烟稀疏,哪条巷子里住的人家就少。

村人常说:人烟,人烟,烟不离人,人不离烟。炊烟,总是提前邀约好似的以相对固定的时间升起在每个村子的上方。时间和空间的巧妙结合,于一方水土上空呈现出生命的表征和律动的气韵。

飘扬的炊烟,在村人眼里,不过是脚下这片丘陵地带每个平常日子里再寻常不过的一部分。柴米油盐酱醋茶,生存和生活让炊烟不断从屋顶升起,在村子上空飘荡,散去;再飘荡,再散去,绵延不绝。

准确地说,炊烟是从母亲的手中开始的。像是约定俗成,每天睡得最迟的母亲总是家里最早起炕的一个人。天不亮,母亲就点燃了生火柴,为还在熟睡中的孩子们做早饭。她坐在堂屋锅台前的小板凳上,一手适时往灶里添些柴禾,一手来回拉动那把已经拉了好多年的摸上去滑溜溜的韛杆。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映红了灶膛,也映红了母亲饱经沧桑的脸。均匀的力道,使得锅里清亮的泉水和金黄的小米在高温的焖煮下,“咕嘟嘟”地鸣唱着融会在一起,散发出一股股香甜的气味。高温燃烧产生的烟气,顺着向上延伸的烟道一股脑儿地通过屋顶的烟囱排出,上升,弥散。几乎就在相同的时间,村巷里每一家的烟囱上都悄无声息地升起一缕缕炊烟,或青或黑,或浓或淡,隔空轻语,互致早安。初时,尚能分辨出哪一缕炊烟是哪一家的,随着炊烟的继续升腾和弥漫,云雾般连接在一起,聚在村子上方久久不会散去,再来辨别炊烟何属,已无可能。无风的清晨,远远地望,巍峨的小五台山脚下,或灰或白地缥缈着一层绵密的烟云,云依着山,山抱着云,窃窃私语状,像春天里一夜间漫山遍野开放的杏花,素净、优雅、缠绵。

相比早晨和晌午,晚上升起的炊烟更随意。孩子们不需上晚课,大人们还得在田里侍弄庄稼,做饭时间自然要迟些。下午放了学往家走,老远看见自家的房顶上有炊烟苒苒升起,我心里总会特别高兴。没有的话,就把瘪瘪的书包随手扔在大炕上,着急忙慌地从大铁锅里掰一块锅巴,更多的时候是寻着糕盆子,铲一块硬撅撅的冷黄糕,抹上一层黄酱,狼吞虎咽地填充早已咕噜乱叫的肠胃。边吃边奔出家门,巷子里一帮小小子们凑到一起,有时也叫上几个贪玩的小丫头,像小鸟般自由飞翔,麦秸垛、场面、野地里、堡墙上,尽情地疯玩起来。天色擦黑,喜鹊、燕子和麻雀都叽喳着飞回巢穴。羊群夹裹着尘土踏踏地回到村子各家的羊圈。大人们在白月亮、黄月亮抑或红月亮的一再催促下扛着锄头陆续归来,各家土坯房或砖房的屋顶上相继升起缕缕炊烟。炊烟夹杂着山药熬糊糊的香味融入夜色,缭绕、纠缠,混沌成一片。母亲长长的叫唤声穿过炊烟响起在村子的上空,那是在召唤她的小鸟们赶紧归来。

冬日里,母亲把做饭的阵地从堂屋转移到里屋,里屋同样砌有一个大锅台。母亲,极少的情况下是父亲,先从院子里抱来一抱玉米秆或葵花秆,有时则是一些干树枝、玉米茬子或枯树叶子,点着了塞进炕洞,烧热大炕,温暖冷冰冰的屋子,然后再动手做饭。盘得好的土炕,烟道设置科学,布局合理,炊烟流通顺畅,土炕热得快,热得均匀,一家人暖暖和和的。被窝里,孩子们蜷缩的身体也可以伸展开了,越发不想起来。“再不起来,上学就要迟到了!”母亲边张罗饭菜,边重复着一遍遍的催促,有时候甚至是严厉的呵斥,我们兄妹只好在烟气氤氲中睡眼惺忪地起了炕。

西北风时常盘踞在屋顶上空捣乱,“嗖嗖”地嘶叫着把冒出的炊烟撕扯得七零八落,再盘旋着卷起来硬生生地从烟囱倒灌进去。这个时候,屋内的炕沿帮、炕缝、炕席底就会不断涌出烟来,混入锅里嗤嗤冒出的雾气中,转眼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呛得母亲不住地咳嗽,一把把抹眼泪。不过,这倒省却了母亲的催促,孩子们很快就忍受不了折磨,迅速爬出被窝穿好衣服跳下大炕。看到这一幕,那些故意和村人作对的朔风,该是露出了狰狞的坏笑吧?

我也曾学着母亲的样子生火拉韛,想着多少能帮上母亲个忙。好不容易看到烟囱上徐徐冒出炊烟,而自己的脸上、额头、鼻尖却粘满了一坨坨黑,有一次竟然被灶口突然喷出的麦秸火苗燎到了头发和眉毛,烟熏火燎让我狼狈不堪,滑稽得像个马戏团串场的小丑,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飞走的鸟儿不再回来,杨柳树的树杈上只留下了破败的巢穴。离开家乡多年,再次踏上乡村的土地,村子的一些院落已经没有人居住,日渐衰败,好多房屋几近倒塌。残垣断壁间,引人注目的是依然挺立在墙上的烟囱,粗糙的,精致的,大方的,秀气的,不一而足。裸露在外的黝黑烟道浸润着岁月的熏蒸,曾经飘荡着温馨气息的炊烟不再,徒增几许生活的感伤。

好在,村子上空还有炊烟继续从容地升起。有了炊烟,就有了生气,就有了地气,村子也就还活在大地上。

炊烟是漂泊者的美丽乡愁。离开村子的人,也离开了炊烟。炊烟不在眼前升腾了,可大多数人忘不了炊烟,好多个异乡他途的梦里,炊烟袅袅娜娜地走进他们的心扉,温柔细语,不用线牵,却萦绕不去。望见了炊烟,望见了堡门,也就望见了熟悉的家园。

我曾经特别憎恶炕沿上呛人的炊烟,想着有朝一日尽快逃离那一片令人诅咒的烟雾。从戎后,我在千里之外的村落也看到了炊烟,不过,那是别人的炊烟,不是我的炊烟。地理意义上的距离还可以更远,但不论我在多远的地方行走,心都始终走不出乡村的视野。无数次遥望与回想,我总是莫名地希望看到蔚萝大地上壶流河畔那一缕正在扶摇直上的炊烟。




作者简介:

张海峰,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新华副刊》《中国国土资源报》《中国旅游报》《大地文学》《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散文风》《当代散文》《辽河》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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