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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欢:王振和他的那些家庙

2017-04-06 徐欢 雪绒花原创文学

王振和他的那些家庙

文/徐欢


     在蔚县,有一个在历史上地位非常显赫的人物,他就是王振。可尴尬的是他是历史上一个不光彩的群体——太监中的一员。明朝时期重用太监,尤其是永乐皇帝朱棣,他在“靖难之役”后疑心日重,遂建立起庞大的太监特务机构“东厂”和“西厂”。一时间自宫入宫当太监,成了当时最时髦、上升空间最大、最有前景的职位。在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下,应运而生出许多“知名”太监,王振就是其中一位。几百年后的今天,当一切过往灰飞烟灭,那些曾经因为权势冲天和私欲而被侵吞的天下财富,仍以建筑和文化的形式存留在人间成为全人类的财富。玉泉寺、灵岩寺、北京智化寺就是王振的家庙。如今,他们以独特的姿态,为后人讲述着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这个人物的故事。

 

一、说说王振

天是麻灰色的,大团大团的黑云从西边的山后奔涌出来,迅速向东边的广阔天际漫延。其实是有太阳的,赤白的太阳躲在乌云的后面,给山上方的云团镶上了一道金亮的边儿。这情景更让人觉着诡异。这秋日傍晚的天空让人惶恐不安。莫不是有什么异数降临?

此时,正是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的八月十八日,明英宗朱祈镇亲征瓦剌未果怆惶回师的途中。也是天公不作美,自八月初明军二十万大军从居庸关出来,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到大同的当日夜间暴雨骤降。回师至双寨儿扎营,又一团黑云卷来,倾刻间雷电交加,彻夜不止。这样的鬼天气怎不教人惊疑慌张。

此刻,从大同通往北京的燕云古道上,旌旗拂动,沙沙的脚步声疾!身着铠甲的将士们个个脸色铁青,目光中流露着难以掩饰的焦躁。他们足下的皂靴已糊满了泥巴,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

先锋一过,数千铁甲禁卫,手执长戟铁镗等兵器肃目而行。代表着天子出征的龙旗张牙舞爪,迎风飘扬,龙旗下,年轻的英宗穿着厚重美观的金色铠甲,脸绷得紧紧的,此时已没有威严的肃杀之气,数千仪仗大军此时像霜打的茄子,也失去了平日的威武。

而此时正值金秋,燕云古道在此处是一条几十米宽的涧沟。在这云光扑朔的傍晚时分,两边的树木仿佛也屏声敛气,干涩的枝叶并不拂动。满坡的芨芨草,只是拉长了茎叶不知所措地默立着。其实路边还开着许多艳丽的格桑和喇叭花,可它们在这支神秘庞大军队的步履的急促声中,惊得恨不得隐去身形。北坡上是一个村庄。土夯的堡墙从东边高耸的堡门一直随地势蜿蜒向西。而紧挨堡门的出西门外路边崖下是一处寺庙,寺庙并不太大,但那正殿庑殿顶却霸气地凛冽着威严。庑殿顶坡度较为平缓,而此时却黑云压顶。庙内已亮起点点灯火,此时庙内并无诵经声,一片静寂。只有在这佛光之地,才让人感到些许安宁与平和。

这时,一名五十余岁的太监一扬手,大军得令停了下来。这太监脸微长,体瘦硕,面皮青白,神色严苛。他催马到英宗辇前一阵耳语。英宗抬起头望望那堡门,又把目光移至那尊荣无比的庑殿顶角檐上,微微点了点头。那太监低眉弓背退后,又一扬手,大军重新出发。大队人马宛如一条长龙向南面的太行山脉行进。

此夜并不扎营,明军二十万大军连夜穿飞狐,过紫荆,迤逦直奔京都而去……

那大太监就是王振,蔚州卜庄北堡人。那村庄便是卜北堡。那寺庙即是玉泉寺,是如今散落在沟涧之上的一处破败的明代遗迹。

看到这里,有人要问了,这是真的吗?我告诉你,这不是真的!这是我根据一些资料和民间传说的复原情节,纯属虚构。

大多数史料说王振不知犯了哪根神经,在这危急关头邀英宗到他家乡蔚州去看看,好光耀门第。走了四十里,王振担心大队人马会踏伤庄稼,便改变主意向东前进。大军经宣府,三十日到达土木堡。也有学者说此说法纯属造谣,根据地图明军若抄近路回师欲从紫荆关退兵,恰好要从蔚州经过。而明军为什么最终会东进到土木堡,只有天知道。试想,在那样紧迫的情况下,在朝多年,权倾朝野的王振哪能那么不分轻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他再爱家乡也用不着这种弱智的方式。何况农历八月十八,蔚州的庄稼也收得差不多了。王振能够成为明朝第一个专权的大太监,绝不是童话里的那颗神奇的魔豆,突然从地里冒出来就升天了,也绝不是靠点小聪明就能够把持朝政的。可历史有时候就是从时间遂道里流过来的一条浑浊的河流,真假对错,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呢?

不管什么原因,历史的真实是大军经宣府(最终选择了走阳原县境,大致为现在的宣大高速所经路段),三十日到达土木堡。那一日午后,残阳如血,两军厮杀在小小的土木堡,喊杀声震撼天地,响彻山谷。不知道过了多久,喊杀声渐渐平息,一切归于平静。英宗被俘,相传王振被愤怒的护卫樊忠打死。这就是“土木堡之变”。这一战,被史家视为明王朝走向衰败的转折点。

我之所以做这样的假设是因为我从心底在怀疑:历史上的真实情况真的是史料上记述的这样吗?其实王振最严重的罪行就是挟持了英宗亲征而惨败,王振即成为千古罪人。这样严重的事态,总是要有人承担后果的。史官总不能把过错记到皇帝头上,那么这么多年来让朝臣不快、反感、痛恨的王振就是不二人选。王振已死,就是活着,失去了英宗这棵大树也没有人再畏惧他。“论十恶莫加其罪,虽万死犹有余辜,天地不容,神人共怒。”史书如是说。历史,历来是成王败寇。假如这亲征胜了呢?假如大军走了燕云古道顺利回京了呢?这历史恐怕又会改写。自永乐、宣德两朝都有皇帝亲征的先例,英宗英武,御敌亲征而归,恐怕此次亲征就没王振什么事,那也就没王振威逼皇帝之说,更别说“光荣”地载入史册了。那王振在历史上的地位也就没这么“显赫”了吧?

王振就是在对的时间里做了错事的太监。太监历来被人大骂特骂,更何况他要承担的责任是差点亡国。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王朝忽起忽灭,王振就是历史一页中的蚊子血,殷红刺眼。所有的骂名已遗落在尘埃,王振,这个权庵,已被历史牢牢地钉在了耻辱柱上。

做为蔚州人,王振也被请进了新建的蔚州博物馆内。他是中国历史上宦官弄权祸国的标志性人物,被浓墨重彩地载入了史册。做为蔚萝人物的第一人,无论功德和大义都无法与后来的蔚州名臣魏象枢、李周望等人相比,可他毕竟是一个真实的历史存在。在蔚州,家乡人仍给他留下了一席之地。

王振如何进入明宫也有许多说法。一种说“王振早年读过书,下过考场,始由儒士为教官,九年无功当谪戌。”最终选择了自阉入宫。而至今尚且竖立北京智化寺内的《敕赐智化寺报恩之碑》上,刻有王振的一份自述材料,说他幼年进宫,得到永乐皇帝的眷爱,有了读书的机会。这两种说法各引经据典,不能明辨。可他发迹的过程倒非常明了:永乐朝入宫,为太子(仁宗)器重,仁宗时擢升司礼监太监。侍奉英宗,得到英宗的宠幸,从此独揽大权。

明英宗时期中枢辅政形态是(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的制度。王振为皇帝代笔,是制度上的认可。不能不说王振的擅权从恶、结党营私、干涉朝政是封建体制奠定的基础。任何事物的出现有因就有果,在这种政治制度下,明朝的“阉患”就不可避免。没有王振,还有张振李振,后朝的刘瑾魏忠贤就是很典型的实例。

任何历史物或事件都不能拋开所处的环境去孤立地看待。王振坏到什么程度,还真不好说。土木堡之变的受害者英宗朱祈镇,被俘一年,被景泰帝软禁八年,夺门之变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替王振平反。在北京智化寺为王振竖像、立碑、立祠赐额。直到清乾隆年间沈庭芳出于对宦官祸政的憎恨,奏请皇上仆毁塑像,拉倒石碑。如果说土木堡之役时英宗还年轻不黯事,那九年后他历经磨难后的行为又作何解释呢?总不能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二百五,糊涂蛋吧。

冯梦龙有语曰:“君子之智,亦有一短。小人之智,亦有一长。”后朝中也有书籍记载王振美事,大概说他对皇帝忠心尽职,做事严谨有律,遇事有决断等等。可这小小的光点怎能照亮那黎黑的天空?无论如何,他就是永远萦绕在土木堡上空那不光彩的阴魂。几百年后的今天,历史的纠结和愤恨已随风而去。王振留在人间的几座家庙却在岁月中变成了古迹,时时让后人惊觉:啊,历史上还有这样一个人!蔚州的土地上还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因为王振毕竟是记入史册的为数不多的蔚县人,和他相关的几处遗迹我还真是饶有兴趣地一一游览了一番。

 

二、王振老家卜北堡

卜北堡,原名薄家村。位于县城西北几公里处,现属涌泉庄乡。是蔚县众多村堡中一颗耀眼的明珠。《蔚州志》记载,这里是王振的老家。

带着好奇,带着探幽访古的情怀走进卜北堡的时候正是初秋午后。赤烈的斜阳把一片金色撒在这个古老的村庄的角角落落。村口路边的一处老房的山墙呈现出戈壁上沙的赤黄色,古朴的灰色猫头铜瓦像是排列整齐的叶片镶嵌在弧形的卷棚式屋檐上。中间那菱形的碎花雕饰精细而流畅,使人一下子像是进入了远古的空间。屋顶上空黑灰色的云块翻滚蠕动,霎时让人觉得那是历史风云的莫测变幻。这个村堡因为有王振老家之说,也愈发神秘。

村口的凉亭里,村民们正在乘凉,他们或安然静默,或笑容可掬。好像他们本身的淳朴气息一直就从遥远的时间里流淌到现在。他们目光惊诧,我们的到来,在他们眼里尤如看见了天外来客。莫不是我一袭大红长裤,衣袂飘飘被当作古代仕女款款而来?恍惚间我真不知谁感染了谁,一切都变得朦胧而缥缈了,我仿佛真的穿越到了遥远的时空中去了。五百多年前,王振会不会就是凉亭里那个留着煤铲头的小男孩们模样?见了不速之客,笑问客从何处来呢?是的,谁的童年不是天真烂漫呢?

朝西望去,一座雄壮挺拨的古门楼巍然矗立,门楣上写着“卜庄北堡”是个行楷大字。这个通体砖夯的堡门下半部已被岁月的风雨侵蚀的如灰黑色冰凌状,参差不平。而上半部基本完好砖面平滑,颜色赤黄。据说这卜庄堡门也是明朝的建筑,五百多年岁月的风化,它看起来早已斑驳了,漫患了。而那雄壮威严仍在,如一位严谨的老者,肃穆在这秋日的抹金的斜阳中。当年,一心想出人头地的王振,就是从这个堡门前,背着一袋行囊,揣着满怀的野心,踏着脚下的黄土,走向了他心目中的通途大邑,去完成他推进或阻碍历史进程的使命。这里,是他的人生起点么?

玉泉寺位于堡门内侧,破败的墙壁上依稀可见清代遗留下的壁画,而门楣上的彩绘只剩下蓝的,绿的,红色的碎屑,隐约可在脑中拼接出几枝青松图案,好像透过这残破向人们讲述当年的繁华盛况。大雄宝殿的屋顶好几处已然凹陷,而单檐庑殿式的皇家风姿仍以庄严恢宏的气势向人们展示着无上的威仪。遥想当年,王振奏请英宗在他的村堡敕建家庙,自此这燕云古道旁便钟磬齐鸣,古佛青灯。僧侣们的悠远空灵的诵经声便回荡在这幽幽旷野,抚平这一方百姓艰辛苦难的心理重荷。当四面八方的人们带着满怀的虔诚来到这里时,用真心领悟佛的真谛,许下一生的心愿,祁求佛的庇佑,沾几滴佛的雨露,用朝圣的心获取到心灵的宁静。佛法无边,恩泽万民。这大概也是王振之心愿,他还是爱自己的家乡父老的。他确实也为家乡留下了心灵寄托的载体。如今,整个玉泉寺已是断壁残亘,空旷的院落杂草丛生,屋脊雕砖零落。椽子有不少腐朽破损,梁架也有部分裸露,且新修的墙与古老的屋顶很不搭调,只有这庑殿顶是唯一显出等级和气势之处。这破旧的庑殿顶在初秋下午的赤红色阳光里,隐隐透露出一丝悲凉。院内一丛格桑花孤零零地开放着,成为这寺内唯一的亮色。西边跨院内,一个灰衣灰袍的僧人正挑着水桶下了台阶,向低洼处古道边的水井走去。那灰色的背影像湮灭在历史中的一个符号,引发着人的思古幽情。

村前的燕云古道现在是一片从东到西的低洼的庄稼地。沟涧两旁间或有几株荗密的大树,此时还是一簇簇浓绿。田里的玉米叶子已有些发黄,从我们眼前一直向西绵延到远方。恍惚间仿佛觉得那是五百多年前披挂铠甲的士兵。沟涧上的堡墙,只剩下一根土笋似的独柱,诉说着五百多年前的故事,告诉人们那早已成了一种过往。

在历史的巨轮上是人推动了历史,还是历史造就了人?如若没有王振,大明王朝会推迟它的覆灭吗?王振的奸是钉在历史上的楔子,它留给后人的是一个人怎样在世间行走的思考。

而传说中的王振故居就座落在玉泉寺的西面。这是一座四合院,这所宅院有门楼一座、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内条砖铺地,土坯山墙,是一座典型的明代早期建筑。当我们推门而入,一对老夫妻笑脸相迎。与他们满是皱纹的面颜相匹配的是快要坍塌的老房。正房已无人居住,变成了真正的危房。院内杂乱破落,满地的玉米棒子一片金黄。抬头望,满屋顶的瓦松参差丛生。这一切都在表明这所宅院年代的久远。

王振故居前是一条土路,一直通向村西的真武庙。小小的庙宇绝世而独立在秋日的碧空下。我伸出手臂,只能在镜头的角度变换下,摸到那残庙的前檐。天是那样的蓝,云是那样的白,我无论怎样跳跃都触不可及。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天和云也是这样的吗?一队大雁飞过的长空也是这样的无痕吗?望着南飞的大雁,儿时的王振是不是忽然勃发了出人头地的野心呢?

 

三、王振家庙——灵岩寺

灵岩寺位于蔚州古城萝川影剧院西侧100路北,为蔚州名刹之一。记载该寺在元末毁,明正统六年(1441)司礼监大太监王振向英宗敕赐重建。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光临灵岩寺了。游览了北京的智化寺,使我不由得想重新感受一下家乡的同一风格的建筑。

暮色中的灵岩寺肃穆庄严却并不清静。后期修缮的工人大声谈笑着拿着工具在寺中穿棱。后院中木器厂的电锯声隆隆作响。让人觉得这不是寺庙,而是市井闹市中的一处深院。

寺内现存的古建筑只剩天王殿和大雄宝殿了。这两座大殿与智化寺的建筑风格一模一样。凛然霸气的歇山、庑殿式屋顶,封脊的昂扬狰狞的兽头和高高翘起的冲天飞檐无不在提醒游客这是明朝司礼太监王振的家庙。这是规制等级极高的明代建筑。想当年他把建朝阳门的建筑材料私自转运,在北京皇家重地建了规模宏大的智化寺,一定也把上好的材科运回了他的家乡,在蔚州城内修建了灵岩寺。

关于灵岩寺名称的由来已无从考证。忽然想到老北京人谈到到智化寺焚香非常灵验,莫不是这“灵岩”是“灵验”一词的谐音?他可能是希望皇恩的浩荡和佛主一起庇佑家乡年年风调雨顺,岁岁福寿延绵吧。

历史已融入时光的长河,记忆也在几百年的岁月中风干,留给后人的只剩下这两座气势恢宏的宫殿。所幸,它们还像两座巍然而立的巨人屹立在人们的视线中。虽然他们的身躯外表早已斑驳,但它们的骨骼依然硬朗。相比北京智化寺的殿堂,我感觉遗留在蔚州的这两座建筑形态更巍峨更泰然,底蕴更浑厚更真诚。是这乡间淳朴的情韵氧化了这寺庙的风骨,还是王振当时对家乡的特别眷顾,用料更加精良?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吧。

抚摸着裂了碎缝的灰黄的木质门窗,踏着殿内磨得十分光滑的幽灰色的方砖,抬头看着黄昏时分已模糊的殿顶的天花和藻井,它们都呈现出几百年风雨侵蚀的苍桑,同时又以无雕饰的纯天然的面目展示着历史的真实存在。也不知家庙落成后王振是否在众僧的梵语诵经声中,缓步踏入这殿中跪拜祈福?如若有,他在祈求什么?

当我独自进入大雄宝殿的时候天已将黑。只有微弱的光晕透过那三交四碗的菱形格窗的狭小孔隙。空旷的殿内昏暗幽黑。屋内四周的天花象灰色的积木一样,搭成漂亮的层叠错落的立体图形。脱了彩的藻井更是以精美繁复却不失素雅之美向我展示着古代工艺的豪华与精细。八根金柱粗壮得一个人抱不过来。细细看去网状的保护层和皮粉色的外皮已脱落成丝丝缕缕。岁月的痕迹一直从地面爬到屋顶,与如穹窿般的屋顶构建出一个撼人心魄远古空间。整个大殿三百多平米,空旷阴森得让人脊背发凉。我忽然感觉到像是在和古人对话,我触摸到了这古老建筑的脉搏心跳和气韵。它一定是主人思绪的飞扬或是于世间未尽的衷肠的倾诉。那么这倾诉是善是恶?是悔是悟?一个声名狼藉的历史人物的行走之路是源于私利还是身不由己?这恐怕也是王振生前曾经的迷茫吧。

现在重新修建的灵岩寺规模并不大,只有两进院落。后院树木尚还葱郁,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闹中取静,在独享一份自由自在。曾经,这里一定是一处幽静肃宁之地,寺里梆声清脆,众僧轻吟,青烟燎绕,香客虔诚。王振身在京都,把一处清雅的寺庙留在家乡,他在企盼什么?

如今,政府大力发展旅游,开发历史文化,灵岩寺的幸存成了王振留给家乡的最好礼物。许多事物在时空上的错位,却成就了它的另一种价值。当世人还在着眼于它本身的故事时,它其实已然在向后人传递着更加有价值的信息。当人们忽然获取到这种传递,那么过去的对错,历史的真伪还会那么重要吗?

 

四、王振家庙——北京智化寺

智化寺,位于北京市东城区禄米仓东口路北。明初司礼监太监王振于正统八年(1443)仿唐宋“伽蓝七堂”规制而建,初为家庙,后赐名“报恩智化寺”。“土木之变”王振诛族。英宗复位后,天顺元年(1457)在寺内为王振立“旌忠祠”,塑像祭祀。

北京的秋天好像比蔚县要来的晚。马路两旁的树木还葱郁苍翠。信步走出协和医院,一路向南(其实是北,我转向,看地图反着走才对),直到金宝街。宽阔的东西向大街,车辆穿梭。两边高楼林立,这里是京城的繁华流金之地。两边都是高档商铺,会所,远非我们普通人能涉足的区域。我要找的是这条街附近的智化寺。同样,这智化寺方圆二万多平米,在五百年前同样是达官贵人出没的宝地,这里似乎真是风水宝地,虎锯龙盘,古今莫辨。

我还不笨。几经询问,准确地找到了智化寺的所在街道——禄米仓胡同。像北京老城区的其它胡同一样,这个东西向的胡同两边树木林立,或旁逸斜出,或遵劲直上,绿意葱茏。十多米宽的胡同两边,多是青砖瓦房,也有矮楼独屋,都被开发为小商店或饭馆。一直东行,询问,再次体回了北京居民的皇城根的高傲,但在胡同的最深处,还是如愿见到了智化寺的真容。

山门用的是青灰色的长砖,上有英宗钦赐的汉白玉横匾“敕赐智化寺”,智化寺山门样式普通,但“敕赐”二字足以昭示它身份的贵重。山门两边是红色青顶的围墙,显得尊贵而古朴。

一到寺庙,心生亲切,因为它是大太监王振的家庙。王振乃蔚县人,我想,假使穿越到他那个时代,有家乡人来访,他一定会有求必应的。山不亲水亲,水不亲人亲。喝同一脉壶流水,饮同一眼玉泉,怎么说,骨子里流动的都是同一源活水,息息相连。如果在蔚县还在怨嗔他在历史上的骂名,而此刻内心深处却有另一种情愫在滋长。

听这里的人讲,这个王振可不得了。明英宗时权倾朝野。他的这家庙当时占地二万多平方米,东边紧邻朝阳门。目前东西两路已荡然无存,中轴线上的主体建筑保存基本完整,共四进院落。寺内自山门开始依次为钟鼓楼、智化门、智化殿、大智殿、藏殿、如来殿、大悲堂等。当初明庭正在北京兴建都城。他利用权势,假公济私,把修建朝阳门最好的材料都用来修家庙了。工作人员还说,寺中好多地方都是昂贵的金丝楠木建造的。他在历史上的评价留给历史去考证,在当今现实的意义是,他留给了后人一大笔财富。从建筑,考古,研究明史,佛教,古乐等许多方面,都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活生生的资料。

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西边藏殿的转轮藏、佛乐和万佛阁里的小金佛。转轮藏为木构八角形,下设汉白玉须弥座。藏橱上的浮雕金翅鸟、龙女、神仙、狮兽等图案,构图丛密严谨,颇具匠心,也是极为精美的艺术品。我悄悄拉开一个小抽屉,一股古木的清香味扑鼻而来。现在里面是空的,原来是用来保存经书的,具有浓烈的宗教色彩。智化寺的佛乐,曲调空灵神秘,古朴典雅,堪称“中国古典音乐的活化石”。工作人员告诉我,每当周四庙里的乐师会在前院表演,而且不收门票,现在只能欣赏智化殿内的视频。智化殿内终日清音袅袅,古乐叮咚之声如天籁之音。如来殿最为精美,是两层楼阁,供奉如来佛像。殿为上下两层,四面墙壁上除有门窗地方饰满佛龛,龛内置小漆金佛造像,相传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尊,因此又得名万佛阁。这些小佛个个生动逼真,金光闪闪,可身上的污渍斑斑,更能让人感受到它们的珍贵。除此之外还有用料独特的黑硫璃瓦顶,素雅清新的装饰彩绘,精美的斗八藻井,无不显示着这寺庙主人地位的特殊与显赫。

一上午的游览,询问,我对这位有争议的蔚洲又有了新的认识和体悟。任何历史人物或事件,都不应该孤立地去看待,去评价。而要把它放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去评判,还要看他在时间推移的过程中所产生的社会价值。从这个角度讲,王振就是一个历史存在,能存在的就是一定时期内合理的。最其码是当时的社会维度给了他滋润的土壤。

有老北京人告诉我,在寺庙做道场的日子,来这里祈福是非常灵验的。当他们听说我是王振老乡时,他们竟面露欣喜,和我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关于寺庙,关于王振的传说和过往历史。我真的感念老北京们的宽容和大度,雍华和鉴赏。那王振在遥远的时间国度里,是不是也心存恩泽,在庇护这一方百姓呢?要不何来灵验之说?

回程途中,坐在车里,仿佛还留连在那清幽豪气的建筑中。窗外,天阴沉沉的,一会儿下起了大雨。雨水啪啪打在车窗上,汇成一条条小水流,水珠像蝌蚪一样,向后游去,好像在江河中徜徉。蒙眬中还以为是寺中古乐如流水的清音。

是啊,我们哪个人不是这时间汪洋中的一滴水呢?有人卑微地活着,有人傲岸地活着,有人不屈地活着。王振就是那滴自己要光彩地在人世间活着,奋力挣扎时搅动了一潭深水的另类水滴。它聚集了一切能量与聪明,真的搅动了一个时代——历经三代明朝皇帝兴衰的历史见证人,同时也在流光溢彩之后葬送了自己。

这同样是历史的选择。

后记

 

查阅历史书籍,曾几次差点放弃了写写王振的念头。在许多史书中,王振就是板上钉钉的历史的罪人。看到他那么祸国殃民,我真感到羞耻。可我又不甘心。任何一件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合理性。王振能够搅动一个朝代的存亡也远非他一己之力,一己之私就能实现。一定会有更深层次的社会,政治,制度的综合构建和推动。所幸还能在一些书中看到另类的观点。他们也从各中文献的针码中找到了一些依据,从史书记载中找到了一些自相矛盾的悖论,依据人的共性思维去客观地推想一些可能存在的实际情形,还原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可历史就是个捉迷藏的孩子,它永远藏匿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扑朔迷离。我们只好随着自已的情志去做推测和猜想。历史还是一个技艺高超的变脸艺人,千姿百态,千变万化,史读的越多,越不相信历史。

相反,这些遗留在人间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建筑,会忽然让人有了莫名的兴奋感。我们在内心悄悄地感谢这些存在。它们让我们仿佛穿越了时间遂道,与古人在真诚的对话,让我们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什么叫做正在活着,也让我们真真切切疑惑着“价值”这两个字的真正内涵。什么是永存的?是精神还是物质?精神让我们找到生命的魂魄,而权力馈赠给人世间的各种形式的存留则从多个角度引发了人们无尽的思考。或许,这就是文物的魅力与存在的意义。王振能在那个时期内把持王朝的经济命脉,以庙宇的方式将财富在世间留存,也大概是在寻求佛主的庇佑,寻找心灵的出口吧。

一篇小文,是想让蔚县人了解一下自己土地上的一位历史人物,别无他耳。


作者简介

      徐欢,蔚县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小学语文教师,成绩突出。多篇教育文章发表国家级刊物。人生信条是: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工作之余,爱好写作,从零起步,追求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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