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耿森荣:夏日里的行走

2017-04-09 耿森荣 雪绒花原创文学

夏日里的行走

文/耿森荣


很多时候,我能把辛庄工区的孤楼想象成一座庙。庙的四周,就是平缓的坡地和参差的沟渠勾连错落的田野,一个极清净也极荒蛮的所在。沙蔚铁路正线,一条单薄的货运单行线从东至西,用自己僵硬的躯体齐茬茬地将这荒野无情地分割;同时也以桥涵的形式,跨过一道道源自小五台山的无序的无名的沙河,然后落荒而逃。

孤楼,就孤零零地枯坐在铁路的旁边,默默地注视着黑黢黢的列车,轰隆隆地擦身而过。

楼前楼后的土地,都是那种石头多土层薄的干砂岗子,水肥难蓄,弱根难扎,只能种些胡麻谷黍之类的耐旱耐寒作物,所以农人们耕种的相当粗放,不过是白子落地,锄锄收收。的确,如此贫瘠的地方也不值得投入太多的物质和精神,只是靠着地多,以十当一,靠着毫不靠谱的天雨,在敲锣打鼓的求祈之后施舍些许恩情。只要足够糊口,感觉就好象足够幸福似的。

而我,是这孤庙里有着极其微薄工资收入的和尚,七情六欲,由于经年远离尘世喧嚣,已经日渐消磨的近乎于颓唐。终日守着小庙,暮鼓晨钟,做一天就撞一回,一如守着瘦弱的土地辛勤劳作的无奈的乡亲。其间的因果关系,几乎简单到仅仅是为了活着。

这样的日子,令人窒息。

尽管,经书上说:佛在路上。我们日日翘首而待,却不见佛的踪迹。

经书上还说,信和守,是佛主在点化我们之前设下的局,只要等待,佛总是会来。

也许,我们的真诚还不足以令佛感动。

盼风起,如盼故人来。风会摇乱柳树柔弱的枝头,纠缠远道而来的电线,或者穿过低洼的河谷转过楼顶的棱角,呜呜作响,声如吹破的竹笛。最动听的音乐,是风掀动变压器下悬着的安全警示牌,有若泉水一般的叮叮咚咚,时徐时急,给这倍加凄凉的晚景,增添一些异样的生气。

躺在床上听风,是我目送农人荷锄而归之后打发漫漫时光较好的方式之一。当然,夜随之也蹒跚而来了。

如此闷如蒸笼的苦夏,连听风也是一种奢求。陪我度过无聊光景的,只有蛾子。

这里的蛾子大致分两种。一种个头不大,乡俚呼之为“扑灯蛾”,平时它们只将自己的身体贴在玻璃上或纱窗上,动也懒得动一下,粗粗一看就是一个白灰色或土黄色的三角。偶尔才摇动薄而无力的翅子,在窗前漫无目的的兜圈儿,极丑陋,极不起眼,一苍蝇拍扇过去,要血没血,要肉没肉,很难说它是一个活物。要不是经常在灯前晃来晃去,你几乎无视它的存在。

另外一种蛾子,可能属于田间害虫的成虫,长腿、阔胸、大腹便便,外形状如蝴蝶,不过没有蝴蝶那么色彩斑斓,舞姿也没有蝴蝶那么轻盈可人。好比蝙蝠之于燕子,均色黑而善飞,给人的感觉却有别于天壤。它们颜色暗淡,非黄即灰,或者灰黄杂陈,纹饰恐怖,菱菱块块,对比度也不太明显。但是和扑灯蛾比起来,它们显然要孔武有力的多,它们拿头,拿硬梆梆的翅膀,几乎一刻也不需要停歇似的撞击着玻璃和纱窗,好像神经错乱了一样;它们来来回回地扑腾,打滚,不屈不挠,百折不回,弄出一片“嘭嘭”的脆响。一直到累极了,它们才挂在光滑的玻璃窗上休息一阵。

要怪只能怪我的灯光。月明星稀,花影婆娑,在铁路两岸,我这唯一的灯光大概可以比作茫茫大海上那突兀的灯塔,执著地亮着以召唤它们纷纷前来。对小小大大的蛾子而言,这灯光一定是一个完全不可抗拒的诱惑,否则,这些低等的东西也不会抛弃了所有动物都该有的食色之性,反而冲着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亮点,无谓地兴奋,好象吸食了鸦片烟的人。它们抛家舍业,聚我窗前,挤挤捱捱,层层叠叠,往复飞腾,久旋不去,不惜头破血流,不惜肝脑涂地。

即使门窗关得再严,还是有数量众多的蛾子,不知道何时,从怎样的渠道飞进我的斗室里来。表面上看,似乎它们比周旋在外面的同类要幸运的多,可最后的结果却证明了它们的悲壮。面对光图自己一时快意,而不顾及他人正常生活的不速之客,我只有迎头痛击,这一个夏天,我更换了六只苍蝇拍。我忽然想,那个姓钱却不爱钱的先生说的那个进进出出的围城理论,是不是也包括这些苦命的蛾子呢?

于是,和大唐三藏的“爱惜纱蛾飞罩灯”想比,我简直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冷面杀手了。每天清晨我打开窗户,将蛾子的死尸纷纷扬扬扔出去,有时会忽地感到一些不忍,大小贵贱不说,毕竟都是生命啊。假如真有超智能的外星人存在,坐了飞碟来地球串门,人家看我们庸庸碌碌的无序的样子,和窗外那些懵懂的蛾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它们真是有点欺人太甚,嘈嘈切切,嗡嗡嘤嘤,上下翻飞,眼花缭乱,更有甚者,“吧嗒”一声落在你的脖子里,脊背上,臂弯间,痒酥酥一片,本来难以平静的心情被它们搅得更是乱七八糟。我说不清,这是它们的无知无畏,还是它们的意乱情迷,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确确实实又是身不由己。

除非,我不再开灯,不给它们梦幻般追逐梦幻的理由,这才能彼此相安无事,和平共处。可是,我一来没有唐僧那么近乎于迂腐的善良,二来也没有必要因为一群小东西而去改变我自己的生活习惯,再者,作为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主体,宇宙之精灵万物之灵长,我如此委曲求全,自然有失威仪。

只有暴风雨肆虐的夜晚,蛾子阻却了来路,它们才不会飞来自寻烦恼,同时我的小屋,也可以获取一时的清爽和安静,所以,我特别希望那些风吹雨打的天气多一点,自己既不受蛾子的侵扰,也不必为杀生害命而自责。

可惜,有雨有风的夜晚,比我的法定节假日还要稀少。

白天,为了点滴薪水,我和固守在土地上的乡亲父老一道,相互鼓励,相互关照,共度美好的时光。

夜晚,为了一束光芒,我和我百般诅咒百般排斥的蛾子一道,被吸引,被激动,被点燃,消磨漫长的时光。

睡着了做梦。一日,我梦见我正踽踽独行于高墙深巷之间,左边的一堵墙,叫做理性之墙;右边的一堵墙,叫做非理性之墙。墙高数丈,高不可攀,我行走其中,似乎是合铆对缝,游刃有余,其实却处处碰壁,麻木不仁——这是不是也是像蛾子一样的宿命?

包括我,包括蛾子,可以拿来丈量这巷子长度的,似乎只有自己的生命。



作者简介:

 耿森荣,男,1971年10月生于河北蔚县。河北散文学会、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长城文艺》签约作家,蔚县文联会刊《雪绒花》杂志编辑。现供职于河北沙蔚铁路有限责任公司。曾在《散文风》、《辽河》、《长城文艺》、《浪花》、《张家口广播电视报》、《张家口文化》、《涿鹿文艺》、《雪绒花》、《蔚州文艺》等报刊发表诗文多篇(首)。


雪绒花原创文学,以独特的文字表达个体独到的发现,尽现汉语言文字之美、思想之明,提倡自然、朴实、本真、唯美。欢迎广大文朋诗友关注支持。小说、散文要求在5000字内,优秀稿件可以适当放宽;诗歌要求一次投稿3-5首以上;同时,请发作者简介及个人照片一张投稿必须原创,杜绝抄袭,文责自负,且未在其它微信公众号上发表过,最好能提供与诗文内容相契合的图片,文章请用wordwps文档,以正文+附件的形式发送;图片或照片请用JPG的格式单独以附件的形式发送)。

微信公众号:xrhycwx

主编微信号:hlys2016

投稿邮箱:xrhycwx@163.com.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