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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世文:厚实的“千层底”

2017-05-06 马世文 雪绒花原创文学

厚实的“千层底”

文/马世文


岁月沧桑,很多历史往事已磨平了棱角,在后辈的记忆中淡淡逝去。唯有老祖宗穿针引线,纳出的鞋子“千层底”,记忆犹新。

我的太爷爷,肩挑货担,整日奔波,往返于宣化阳原之间。他走街串巷,做些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维持生活。

太爷爷起早贪黑,爬山淌水。他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有合脚的鞋子穿。长期奔波在外的他,隔三差五,就要过洋河,下宣化,跨桑干,去阳原。幸亏有太奶奶给他做的那一双双硬朗、合脚、结实而又舒服的“千层底”。即使在冰天雪地,零下三十几度的数九寒天,太爷爷走在当时那没有桥的洋河厚厚的冰面上,也是那样稳稳地,自信的,悠哉悠哉地挑着从宣化城里进的年货,奔向家乡,为那贫穷,闭塞的乡亲们送去来自古城的年的味道与诱人的企盼。

在交通十分落后的岁月里,一双双千层底沟通了城市与山村,成了离城百里之外乡亲们购买新鲜年货的滚烫的希望。那时,洋河滩一带的村子。虽贫穷,但老百姓能安居乐业。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古老的张家口大境门,宣化的城楼顶,竟然整天飘着日本鬼子的“膏药旗”。小鬼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原本平静的洋河滩成了小鬼子杀害中国人的屠场。

爷爷跟同伴去宣化进货,看到那刺眼的日本旗,就想到被鬼子杀害的乡亲们。心里就憋得慌,就恨得直咬牙。爷爷不顾家里人的阻拦,想了三天三夜,下定决心,毅然放下了上辈子传下来的货担子,拿起了那把杀猪的尖刀,跟着八路军的地下交通员,参加了游击队。

爷爷这一走就是几年。他穿着奶奶做好的千层底,跟战友们一起投入了战斗生活。游击队奔走在洋河滩边,黄羊山上。创建根据地,同鬼子斗争。

乡村里,街道上,经常出现爷爷矫健的身影。他机动灵活,敌人弄不清他的行踪。后来爷爷就有了一个外号“飞毛腿”。今天也许在张家口一带发现了爷爷和他的游击队,明天,赤城县又报告说有“飞毛腿”来过。

游击队员们白天干农活,搞宣传,晚上打鬼子。开展游击战,麻雀战,机动战。他们炸铁道,端炮楼,打洋行,杀汉奸。神出鬼没,出奇制胜,像钢刀插入敌寇的心脏,打的鬼子魂飞丧胆。每当取得胜利,爷爷总会自豪的跟战友们炫耀说;“同志们,你们知道小鬼子最怕什么吗?小鬼子最怕我脚下的这双千层底,砍山鞋。穿上这鞋子,爬坡上梁,比鬼子的汽车还来劲!”大家竖起大拇指,开心的笑上一阵子,庆祝一下胜利。

爷爷忙着抗日,奶奶惦记着爷爷,只要能打听到爷爷最近在什么地方活动,奶奶总是托党的地下交通员把做好的鞋子连同那心中的牵挂一块捎给爷爷。

游击队队伍一天天壮大,战果更是喜人。鬼子恨透爷爷和他的游击队,悬赏三百块现大洋买爷爷的人头。

叛徒告了密,爷爷被抓进牢房。鬼子威逼利诱,说只要归顺皇军,就能做大官。爷爷回答斩钉截铁:“不!我要是投降了,就连我脚上的这双千层底也对不住!”敌人没辙了,恼羞成怒。鬼子们在刑场上硬是把爷爷的鞋子拽下来,扔到山沟里,爷爷就这样,光着脚被敌人杀害了……

洋河水在呜咽,洋河滩在哭泣,洋河边上的村庄在哀鸣,而爷爷却是大笑着慷慨就义的,那一天正是清明节。

奶奶是在后来从交通员那里知道这一切的。奶奶没有哭,而是只要一有空儿,就忙着做鞋子。他的鞋子做了一双又一双,而且都是男人们穿的大号鞋。人们说,可怜的女人,肯定受刺激太厉害了……其实奶奶一点也不自悲,她心里明白,爷爷做的肯定没错。奶奶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养大了我父亲、我二叔。她每年清明节都要领着我们去上坟。在坟头总要给爷爷烧一双新鞋子。

奶奶守寡半辈子,他最疼的是我——他的大孙子。临终前,奶奶拉着我的手,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屋里的红柜子,把钥匙吃力的交给我:“孩子,奶奶一辈子没别的牵挂。奶奶死后,你每年清明节上坟,都要给你爷爷送去一双千层底,这些年奶奶做了满满的一柜子。你把它们给爷爷送去,好让他在那边穿上鞋继续打鬼子……”

一九四九年,我的家乡宣化解放了。洋河滩迎来了新的时代。

父亲穿着母亲为她做的千层底,投身到家乡的建设中。

为尽快绿化家乡,治理洋河滩,父亲跟村民们一起来到河滩,上到山坡。没有条件,就手提肩扛,挖坑、栽树,浇水,治风沙,固水土。父亲手上磨出了水泡,肩上压出了脓疮,但脚上却没有一点毛病。父亲经常的跟我说:“你母亲做的鞋子,最好穿。轻便、跟脚、舒服。穿上它下地上山,走路干活,脚底下厚实,心里面踏实。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满足。

洋河滩一棵棵小树长起来了,黄羊山一片片新绿露出灿烂的微笑。母亲默默地支持着父亲:“你爸爸,他闲不住,爱折腾。想种树就由着他去吧。”

记得夏日,烈日炎炎,我们一家人坐在屋后树下纳凉。

乡村的午后,风在吹动着杨树叶子,草在结着它将要成熟的种子,父亲吧嗒吧嗒的吸着他的旱烟锅子,而母亲又在密密麻麻地纳着她的千层底和鞋帮子。一家人过上太平的日子是多么地美好。

还记得早些年,家乡没有通电。夜晚,昏黄如豆的油灯的微光下,母亲戴着镜子,左手握着鞋底,右手攥着锥子,穿针引绳,细心而又不厌其烦地纳着鞋底。看着母亲辛苦而又略带滑稽的样子,我又好笑又心疼。

“娘,干脆别做鞋了,看你那么费劲。买上两双穿也花不了多少钱。”“傻小子,你还不知道?你爹最不爱穿买的鞋子,胶皮底,捂得慌。”看着父亲穿着母亲做好的鞋子上山干活的背影,我眼里湿润润的。

现在生活好了,人们几乎都不再穿手工做的鞋子。可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忘不了那一针一线纳成的“千层底”。因为我就是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学会走路,学会做人的。



作者简介:

马世文,生于1965年,河北宣化人。1984年毕业于张北师范学校 。职业教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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