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张海峰:乡间菜事

2017-05-10 张海峰 雪绒花原创文学

乡间菜事

文/张海峰


贮鲜菜

 

一年四季,秋天似乎特别短,给羊群储备好过冬的草料,就该张罗着往窨子里贮藏鲜菜了。要不然,冷不丁一场大雪从天而降,覆盖满地黄叶,漫漫冬季就飘进人们的生活。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窨子,冬暖夏凉,在还没有冰箱的岁月,乡亲们用来贮存一些新鲜的果蔬。说是鲜菜,真正耐存的只有大白菜。

大白菜是农村最普通的菜,也是冬季里人们离不开的鲜菜。家乡是农业大县,却鲜有上好的白菜,市面上一车一车叫卖的大白菜是菜贩子从邻近的涿鹿县拉来的,株大,帮粗,瓤多,深受乡亲们喜爱。条件好点的,更是找车到涿鹿县的菜地里去拉现起的鲜白菜。

大白菜买回来,一家大小齐上阵,忙着把一棵棵大白菜搬到窨子里,与山药蛋、白萝卜、胡萝卜和倭瓜为伍,然后盖上窨口,任凭外面几时刮起呼啸的西北风,漫卷天际,白雪茫茫。

蒸糕时,切几个胡萝卜馏上,薄薄的皮儿轻轻一撕就掉下来,把胡萝卜条放进嘴里,软软的,绵绵的,色美,味香。而大多时候,是烀一锅山药蛋当饭,或者从炉灶里烤山药蛋吃。红红的炉火炙烤着煤灰里的大山药蛋,撩拨着馋嘴孩子们的心。迫不及待地掰开烤好的山药蛋,沙沙的瓤一下子裸露出来,外皮的焦糊味伴着瓤的鲜香味直往鼻孔钻,迅速传遍周身的神经,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溢满香气。

凛冽的寒风说来就来,侵袭着匍匐在大地上的整个村庄,无情地将屋顶上一缕缕袅袅升腾的炊烟撕裂、扯碎、刮乱为无形,考验着我的乡亲们。母亲会仔细盘算着大白菜的数量,一直挨到鲜菜下来。这种菜好贮藏,好侍弄,从窨子取一棵上来,不干不蔫,剥掉外面几片黄叶,水灵灵的大白菜还是那么新鲜,也不用怎么费劲洗,简单过一下水就行。再说,那时的化肥还属贵族中的贵族,根本买不起,菜虽然赖点,但吃什么菜都让人觉着一百个放心。

母亲尽量变着法地做出各式白菜,让孩子们吃得不至于太过寡淡和乏味。她从房前张大爷的豆腐坊用豆子换来几块豆腐干,把黄黄的白菜瓤切成细丝调豆腐干,嫩嫩的,脆脆的,原生态的白菜汁清清爽爽,还自我调侃清心又下火。在母亲一双粗糙但灵巧的手中,热乎乎的白菜熬山药、白菜烩豆腐、白菜粉条炸豆腐,酸酸的醋熘白菜,端上了红色的小餐桌,填饱一家人咕咕乱叫的肠肚。过年的时候,更是能吃到一顿可口的白菜馅饺子,回味无穷。

寒风从静静的村庄掠过,许是从贴着斑斓窗花的窗户上窥视到了什么,在土坯房的外面打着转,望而却步。 


腌咸菜

 

有鲜菜的时候,腌菜就是配菜,没有鲜菜可吃,腌菜就成为了主菜,一直伴随着乡亲们走过漫长的冬季。长此以往,形成了爱吃咸菜的习惯,几乎顿顿都离不开。吃饭时,餐桌上好菜也好,赖菜也罢,独不能少了一盘咸菜。也只有就着自己亲手腌制的咸菜,这饭吃得才踏实,才提神,才够味。

霜降前后,乡亲们开始准备腌菜。大大小小的腌菜缸,从里到外无不清洗得干干净净。

收割完庄稼的田野空旷、寂寥,苍黄一片。湛蓝的天空高深、辽阔、悠远,纯净得像是用家乡的河水洗过一样。小河闪着银光从田野间迤逦淌过。没有高音喇叭通知,不用奔走相告,一时间,小河边不约而同地热闹起来。这是我的村庄在经过短暂的小憩之后,从容、自然地由片刻的寂凉走向永恒的律动。

母亲们集中在河水缓流的地段,各自找着落脚的好地方,铺塑料布的,用筐盛的,用桶装的,用簸箕端的,有啥家什使用啥家什,一字形沿着河渠插花般排开,濯洗各家要腌的蔬菜。大白菜、黄家菜、雪里蕻、圆白菜、芹菜、辣椒等,直接用手放进清澈的河水里漂洗。萝卜、芥菜、蔓菁、洋姜等,则用刷子蘸着河水刷洗。嬉笑声伴着哗哗的流水声在村子里一路欢奔。一担担、一筐筐、一桶桶洗好的鲜菜被手脚勤快的母亲们运回家,装入一口口大瓮小坛,迎接每年都会如期而至的,依然还缺少鲜菜的冬季。

黄家菜和雪里蕻整腌,大白菜和圆白菜则需要切开腌。母亲先往大瓮里横向放几棵大白菜或圆白菜,再纵向放几棵,使劲用手压一压,放上几排,撒一些大块的盐粒,然后接着再放几排菜,压实,撒盐,直至把大瓮装满,最后倒入从村边泉眼现挑回来的清冽冽的泉水,中间放上压菜石,才算大功告成。

母亲还用圆白菜、芹菜、胡萝卜切丝配以辣椒来腌制色泽好看的三丝菜,用带缨的小芥菜腌制烂腌菜,用白萝卜、芥菜和蔓菁腌制老咸菜。

吃饭的时候,切一盘腌白菜,盛点盐水,放上葱花,白的帮,绿的叶,黄的瓤,不淡不咸,一顿饭足以全部报销。三丝菜和烂腌菜更多的是用来烩山药蛋吃。老咸菜切成细丝,撒上葱花,浇上花椒油,倒进老醋,就小米饭吃,酸、咸、辣、甜一起在嘴里混合搅拌,那叫一个香,无与伦比的香!街坊邻居相互串门,正巧赶上吃饭,都会让着尝一尝自己腌制咸菜的手艺。当听到赞许声,脸上的笑容就像绽放的鲜花,淳朴而灿烂。过后,少不了盛上一碗或一盆子腌菜,让孩子给那些大姨二婶三姑姑送过去。

老咸菜烩豆腐,在村里算是有讲究的菜,是公婆们给刚生娃的儿媳妇熬的坐月子菜。不论谁家的媳妇生下了小子或丫头,公婆都会给儿媳做这道菜,就着炒米稀粥吃,烂乎乎的,好消化,易吸收。菜里菜外,全是婆家人的一番浓情厚意。


晒干菜

 

鲜菜少,干菜自然成了乡亲们越冬的必备,也是自认为走亲戚要带的好东西。秋阳高照,随意走进村巷一户人家,你看吧,院子里总少不了晒着一些葫芦条、茄子干、豆角丝和萝卜片。这些菜,是要直接曝光在太阳底下的,直梗梗的秋呆子,只需几天工夫就能晒干。南背阴里,也一定晒着不少青菜,小白菜、黄家菜、菠菜等各不相同。

“为什么青菜要在背阴里晾晒,而不是在太阳底下晒呢?”面对我的疑问,母亲边干活边轻松地笑着说:“直接晒青菜容易晒黄,而自然阴干的青菜还是绿茵茵的,看着好看,吃起来也好吃。”

在我的眼里,母亲结满老茧的手无所不能。左邻右舍都在晒干菜,母亲自然也不会落下,而且手艺好着呢。她切的白萝卜片大小均匀,薄厚适中,很容易晒干。她会用菜刀麻利地削掉葫芦的硬皮,小心翼翼地旋出一条薄薄的、长长的葫芦条,一搭一搭地挂在晾衣绳上晒干。就连腌菜剩下的芥菜毛,她都舍不得丢弃,全部晒干了给家人熬山药蛋吃,倒也别具风味。

晾晒青菜要简便得多。母亲把青菜的黄叶、烂叶扒拉掉,一把一把撇开,在父亲的帮助下,有时还有我们几个孩子跟着凑热闹帮忙,不紧不慢地搭在房檐下拴的绳子上,挂满一排又一排。檐下挂满的青菜,像站岗的士兵,像拔节的庄稼,齐刷刷地成行成列,母亲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晒的这些干菜足够一家人吃一冬了。

我曾问过母亲一个特别幼稚的问题:“为什么不先把青菜洗净了再晒,泥乎乎的,多不干净?”母亲望着她傻里傻气的孩子,苦笑着说“你呀,这都不懂,花钱供你念的是啥书?青菜本来水分就多,洗了后更难干,而且招土,风一刮立马沾在上面,更脏了。”听了母亲的话,我感到羞愧难当,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傻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书算是白念了,还不如没读过书的母亲呢!

晒好的青菜纹路清晰,绿色叶片上面,白灰色的叶脉纵横交错,如家乡的田畴阡陌。母亲把晒好的干菜分类后小心地收藏起来,生怕一不留神折断、揉碎,她要用这些干菜来迎接春暖花开。

我是特别爱吃干菜的,隔些时就会让母亲焯点干菜熬着吃。滚烫的开水变得混浊不堪,直挺挺的干菜柔柔软软,鲜绿如初,腾起的热气中弥漫着一股干菜的臭香。

雪疾风紧。一家人围坐在结结实实的,被母亲烧得热热乎乎的土炕上,不管是吃黄糕、小米粥,还是喝糊糊、搅拿糕,就着砂锅里熬得烂乎乎的干菜,尽管贫穷,尽管困苦,心里却倍感温暖。略带苦涩的干菜里,不光藏有点点阳光,还浸满了母亲深深的爱。




作者简介:

张海峰,男,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新华副刊》《中国国土资源报》《中国旅游报》《大地文学》《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散文风》《当代散文》《辽河》等报刊。


雪绒花原创文学,以独特的文字表达个体独到的发现,尽现汉语言文字之美、思想之明,提倡自然、朴实、本真、唯美。欢迎广大文朋诗友关注支持。小说、散文要求在5000字内,优秀稿件可以适当放宽;诗歌要求一次投稿3-5首以上;同时,请发120字以内的作者简介及个人清晰生活照片一张投稿必须原创,杜绝抄袭,文责自负,且未在其它微信公众号上发表过,最好能提供与诗文内容相契合的图片,文章请用wordwps文档,以正文+附件的形式发送;图片或照片请用JPG的格式单独以附件的形式发送)。

微信公众号:xrhycwx

主编微信号:hlys2016

投稿邮箱:xrhycwx@163.com.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