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利：夏先生

夏先生

文/吴永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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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夏先生是二十年前。那时，夏先生刚刚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踌躇满志，血气方刚。

夏先生一米七五中等身材，肌肉健壮，皮肤黝黑，四方脸，小眼睛，神情冷酷，目光灼灼，明亮犀利，往讲台上一站，不怒而威。每遇上课私会周公、神游四方的学生，夏先生一声怒咳先将其惊醒，紧接着两道凌厉的目光如一把利剑直射而来，大部分神游学生经此一举，立马神归课堂，认真听讲。但也有顽劣者，被惊醒后勉强坚持一两分钟，继续我行我素。夏先生见无形利剑杀伤力不够，便于不动声色中运筹帷幄，先是捏起一小粉笔头，继而气沉丹田，手腕迅猛一抖，一枚粉笔头便如一颗子弹，又准又狠直击目标。夏先生凭此绝招，课堂神游者渐渐绝迹。对于违反校规班纪屡教不改的顽劣学生，夏先生断然使出“铁指弹”，“嘣嘣”两个“爆栗”下来，保管让其疼得龇牙咧嘴，虽说班级违规违纪现象不能完全杜绝，但此招确实大大减少了这种现象的发生。遂夏先生为师治班以威严著称，所带班级在学校的各项评比中也名列前茅，虽有个别学生当时有所怨言和不满，日后却感念夏先生者居多。

后来由于工作关系，我和夏先生的交集就变成了平行线。

近几年，随着《未成年人保护法》的逐渐深“得”人心和所谓的教育专家的指手画脚，教师头上被强加了一道又一道金光闪闪的紧箍咒，稍有不慎，随便谁念几句咒语都吃不消，轻者破财折面，重者丢了饭碗甚至赔上卿卿性命。专家说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所以千错万错都是教师的错。

看看网上热传的视频。

一个小学生不知什么原因要打另一个小学生，一个女教师劝阻无效，只能把那个被打者藏在自己身后，像个老母鸡一般庇护着幼崽，却不敢像老母鸡一样奓着翅膀发威制止打人者。

一个男教师不知什么原因惹怒了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哭喊着诅咒着提起一个又一个凳子砸向老师，从身高和力量来说，男老师要制止学生的这种无礼行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无疑，无形的枷锁正发挥着巨大的威力，男老师岂敢强制，只好狼狈躲闪。

无需再多列举，师道已无尊严。我越来越怀念夏先生，不知他是不是还那样威严？

再见到夏先生，我着实吃了一惊。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夏先生的苍老和其他的变化还是让我大跌眼镜。

夏先生原来健壮的身形瘦削了很多，背微微前弓，显出老态。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黑，但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光亮，干巴巴的，眼角、额头已经刻上了一道道皱纹。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竟然变得浑浊不堪，灼灼犀利的目光也已一团柔和，再也感受不到那种不怒而威的威严了。

谈起他的情况，夏夫人在一旁喋喋不休，教了二十多年书了，还是个中二教师，和人家高级教师一年差好几万。前几年是就知道教书，因为没有花钱买课题论文没有评职称的资格，好不容易开了窍，各种课题论文奖励备得差不多了，却因为他的“铁指弹”被家长上告，赔礼道歉、出了好几万医疗费不说，当年考评还不称职，这一影响就是好几年。这几年学校老龄化严重，干脆就没有晋级指标。

末了，夏夫人感叹道，“真正是不让人活了——晋级无望，退休无门。”

夏夫人一边喋喋不休，一边适时数落夏先生。

夏先生微微前弓着身子，低着头，拧眉看着自己的脚尖，唯唯连声应和着妻子。我想到那个中举前在岳父面前的范进，不同的是夏先生的唯唯连声是发自内心的，而且“岳父”远不止妻子一个吧，难怪二十年执教生涯能把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变成一个弯腰曲背的糟老头。

我内心一阵凄然，可联想到这几天朋友圈热传的夏先生同宗夏老师的自杀又略感欣慰。

茂县教五年级的夏老师利用午休时间对部分学生进行作业辅导，因学生何某字迹潦草打了其臀部。而后这一事件持续发酵，赔礼道歉、深刻检讨、医疗赔偿、批评记过……11天后，夏老师悬梁自尽。夏老师无声抗议带给教师的屈辱，可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更何况只有代价而没有成效，实在是不划算。

这样看来，夏先生的弯腰曲背何尝不是明智的选择？

吴永利往期作品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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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吴永利，河北省阳原县人，张家口市作协会员，中学语文教师，现任教于张家口市万全区第二初级中学。热爱文学，热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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