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琴：杏花开了的时候

杏花开了的时候

文／李秀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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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朵花，她是一朵白色的花。一片花，她们是一片白色的花。一朵，两朵，三朵……她们就连接成了片……一片，两片，三片……她们就连接成了花的海洋。高的是坡地，低的是洼地，地势高低不平，所以这片呈现在我眼前的海洋就此起彼伏如浪如涌——那是白色的海洋……

我想像着一朵粉色的杏花。一片粉色的杏花。我的手已经触到了一朵白色的杏花的身体上，我的手在一朵白色的杏花的下头久久停留，一朵白色的杏花在我手心的上头摆弄着花蝴蝶的姿势奋力地开放。一朵杏花，她让我改变了主意。是我不忍心掐她了。原本我是想用我的方式来爱护她，首先我要把她掐下来，然后捧在我的手心里，然后双手捧着她把她移到我的鼻子底下奋力地嗅着她的香，然后我要用我的双手、眼睛，我要用心感受抚摸她花蝴蝶般的体脉……一朵杏花。是她让我改变了主意。看吧，她多嫩多娇。她要冲破冬天，她要吸吮足够的阳光和水分，她要通过枝干接上大地的气息。原本，她是粉色的。她要努力地冲破粉色冲出花蕾，她要奋力地绽放，她要用自己的洁白把春天打开，迎接夏天……

母亲用双手为我精心地裁制一件花衣裳。煤油灯搁在小板凳上，小板凳搁在炕头上，我坐在距煤油灯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母亲手起手落，听着剪刀剪在花布上发出的“嚓嚓”声。然后就展开我的想像，我的想像跟母亲的针线一样长。母亲的针线起起落落，我就穿上了一件母亲亲手缝制的宽宽大大的花衣裳。这是母亲穿在我身上的花蕾，母亲想要我绽放，还需等上一个冬天，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和秋天。

二

我们要用一次声势浩大的采风活动来迎接一朵白色的杏花的开放。我们30几人要动用三辆面包车，每辆车上挂着写有“蔚县作家协会采风活动”字样的横幅。这样还不够，我们还要穿过闹市穿过行行色色的人流及闹哄哄的小喇叭的吆喝叫卖，穿过广场高楼店铺……我们约好在电视塔集合，电视塔的东南角，仿佛这里才是分界岭，它隔开了行色匆匆和嘈杂，我们正是要从这里出发……我们可以直奔主题——去看杏花。不！这样还不够，我们必须给足脚力。我们必须绕着弯路，沿着考古的道路，沿村沿寨，沿着唐诗宋词……我们得循序渐进！对于一朵白色的杏花的开放，我们选择这样的气势和姿态——

沿路，我看见山绿了，树绿了，小草绿了……

很久以前，我们村就有杏树。杏花开了的时候，母亲正赶制花衣裳，我就开始了想像。我的想像跟母亲的针线一样长。它是绿色的，杏花开了的时候，我们村的坡绿了，树绿了，小草绿了……那时我七八岁或者十几岁。我用母亲裁剪衣裳剩下的布头儿做了好多小人人儿。分别给他们起好性别和名字，比如花花和贝贝。自然花花是女的，贝贝是男的，并且我必须分别按性别用黑色的线给他们缝上头发眼睛和眉毛，用红色的线给他们缝嘴巴，还得给他们缝上鼻子；并且我必须给我的小人人儿们缝好多各式各样的花衣服；并且这样还不算，我还必须给我的小人人儿的这些衣服们装上一双能飞的翅膀……我知道，母亲很想给我的花衣裳上装上一双能飞的翅膀，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装，母亲的心愿必须由我来完成，这些翅膀是绿色的。它能飞。因为，在很久以前，我看到了红叶。红叶不是秋天树上的红叶，她是我们家邻院家的孩子，女孩。18岁的时候，她嫁给了丑蛋。丑蛋也是人名，男孩，也18岁，也是我们家邻院家的孩子，红叶住在巷子里头，丑蛋住在巷子外头，中间隔着我们家的院子，红叶出了她家的院子门口经过了我们家院子门口，就走进丑蛋家门进了丑蛋家院子嫁给了丑蛋，从此。她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了。红叶买了梳子、镜子、毛巾还有洗脸盆，红颜色的，梳子镜子毛巾放在洗脸盆里，还买了布做了一身新衣服，蓝色，制服样的，里边有棉花。那时，我感觉她很幸福，太幸福了。她说：她也去过柏树了。柏树是我们的公社所在地，距我们村五里地……她真的很幸福……

很久以前的不久以后，红叶挨打了，丑蛋总是打她，在院子里打在家里打，那种打是连贯而持续的，我不知这种连贯和持续要维持多久，也许是一辈子的事情。红叶总是嗷嗷地哭，哭声很凄惨，这种哭我也不知要持续多久，也许也是一辈子的事情。哭完红叶还是去给丑蛋做饭了，喂猪喂鸡下地干活儿……我听见丑蛋打她的时候说：你是我用钱买来的，我给你买了梳子镜子洗脸盆还有棉衣服，里边有棉花，有棉花你知不知道……从那以后我就决定给我的小人人儿们的衣服上装上翅膀，绿色的，能飞——我知道，母亲也想给我给她的孩子们装上翅膀，在杏花开了的时候，装上绿色的能飞的翅膀。因为，在红叶挨打之后，我听到了母亲的叹息声。

三

    我们的第一站是蔚县东窑子头泥河湾遗址。在这个极普通的日子，我们进行了一次以自然的个体的——人为单位去探究人类并寻根问祖的活动。比如说，我们要看一朵白色的杏花的绽放，我们就必须进行一次盛大的洗礼，我们必须去寻根问祖。要让这片开满杏花的土地推进200万年，我们要给我们的摄像机安上一个能够穿越时空的镜头，把历史拉近，近到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看清地球演化和生物、人类起源进化的整个过程。

似乎，这样对一朵杏花的开放是公平的。其实，这样还不够，我们必须去看看我们这片开满杏花的土地上的英雄——马宝玉。其实这样还不够，我们还必须看一看这片土地上的村、寨、人和一口井……其实这样还不够，陈家洼乡党委书记我们的作协主席张文波先生还得为我们参加这次声势浩大的活动的作协30多人安排一顿丰盛的关于文学的大宴……

在这杏花盛开的时刻，碰巧是我们县女作家刘富琴女士的生日，我们得端起酒杯为她唱生日歌……似乎这样还不够，我们还得在杏花前拍照留影……

母亲早已笑弯了腰。其实，我能识破母亲所笑的寓意，母亲是想让那件她亲手缝制的花衣裳在我的身体穿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母亲的花衣裳，好比是一堵挡风的墙，它已阻挡不住，经过了一个春天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和冬天，我的身体正在枝枝蔓蔓破墙而出。母亲，她早已笑成了一粒秋季倒挂下来的果实，沉甸甸的。她要用自己独特的姿态和气势，用她眼角渐增的皱纹，接住人类生命的本真乃至繁衍传承，接住一粒生命每一寸的绽放，接住倒挂下来的那颗果实……

正如我们的花前留影，我们是微笑的。

我们要用一次声势浩大的行动，要用微笑接住一朵白色杏花的绽开，接住白色，那是生命的颜色，接住生命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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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秀琴，笔名：微澜。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蔚县作家协会常务理事、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2004年高级函授班学员。长城文艺签约作家。著有《微澜文集》。曾在《散文百家》《张家口日报》《长城文艺》《中国诗》《散文风》《蔚州文艺》等多家刊物发表作品，并多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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