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森荣：壶流河的怀想

壶流河的怀想

文/耿森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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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奇的蔚州大地上，流淌着一条宁静而美丽的河。千百年来，世世代代的蔚州人就像她的孩子一样，在她的泪光里出生，在她的臂弯里成长。作为儿女，也许我们已经忘记了她的年龄；可作为母亲，她却把每个孩子都挂在了心上。

在她缠绵曲回一路北去的岸边，有一个叫做下元皂的小村庄，村子就散落在河西的坡地上。我们的壶流河一定记得，七十七年前，十七岁的马宝玉听说镇子上来了八路军，他就腊月里的萝卜——动了心。饥一顿饱一顿，百家饭也吃成了一个大后生，他想，穷困难捱的日子过够了，他应该入伍去当兵，跟着穷人的部队去打小鬼子。

秋风吹来，落叶萧疏。父母先后早逝，姐姐匆匆嫁人，就连年仅10岁的妹子也给人做了童养媳，家徒四壁，只剩下这一根藤上的两个瓜。想到这些，宝玉犯了难，他怎么撇得下相依为命的弟弟马宝山？一头是鸿鹄之志，一头是骨肉相连，掐掐哪头都疼得慌。在村边，马宝玉踅摸了一圈又一圈。还是走吧！中国只要有日本鬼子在，哪家的日子不是苦熬着？就让宝山先在堂叔家熬吧！他紧紧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心一横，脚一跺，走了，连头也不敢回——他怕一回头，心软的那个宝玉又占了上风。

从此，九岁的弟弟不见了哥哥，就坐在壶流河边看南山，村里的人说，哥哥在南山里头打游击。看着青青的南山，弟弟等了一年又一年。春天去了，春天回来了。哥哥去了，哥哥为什么不回来？

踏着晨露，顺着壶流河，马宝玉一路小跑赶到西合营，在西合营，他还真的碰见了八路军。

那是1937年10月26日，一一五师杨成武独立团在取得“平型关大捷”后，乘胜挥师北上，光复了整个蔚县。蔚县各界成立了抗日救国会，人民抗日的热情空前高涨，马宝玉没有想到，在西合营，和他同时参军的青壮男儿竟有四千人！

穿着干干净净的新军装，吃着热热乎乎的大锅饭，一个穷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民武装带给他的平等和温暖。心里总像揣着一只小兔子的马宝玉，当下被分在晋察冀一分区一团二营七连六班。从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一下子变成一名无比光荣的八路军战士，激动得马宝玉怎么也睡不着个觉。

部队是一所大学校，一来二去，马宝玉就和战士们混熟了。他外表清秀，不爱说话，战友们都戏谑地叫他“大姑娘”。说来你也许不信，这个腼腆的“大姑娘”，打起仗来却像一只下山虎，那可是真“爷们儿”。在阜西庄的战斗里，马宝玉用铁锹生生劈死一个日本鬼子，缴获了“三八大盖”一支。在管头的夜袭战中，他以精妙的枪法“乓”一枪就击毙了鬼子的机枪手，整个连队趁势呼啦啦冲了上去，打了一个大胜仗。

在紧锣密鼓的战斗中，马宝玉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杀敌本领；在连队组织的文化学习里，他逐渐懂得了“为谁扛枪”、“为谁打仗”这些革命的硬道理。由于机智灵活作战勇敢，马宝玉获得了部队的多次表彰。1939年，19岁的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时还担任了六班的班长。

接下来，马宝玉班跟随连队既在反击国民党顽固派的战斗中勇猛杀敌，也在著名的“百团大战”里冲锋陷阵。激情燃烧在戎马倥偬里，马宝玉忠于党，忠于人民，阶级觉悟不断提高，革命斗志愈加旺盛，他立志要在人民军队的熔炉里，将自己锻打成一个坚强的钢铁战士。

当然，残暴的日寇不会轻言失败。为了报“百团大战”一箭之仇，1941年8月，日本华北方面军调集日寇7万多，对晋察冀边区所属的北岳根据地进行疯狂“扫荡”，企图以凶残的“三光”政策，一举消灭我愈燃欲旺的抗日烽火。

9月24日拂晓，日伪军3500余人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开始对易县的狼牙山地区实施大规模的“清剿”。当时，这里除了驻有我晋察冀第一军分区的部队机关，还有涞源、易县、徐水、满城四个县的党政机关和群众几万人。

由于事情紧急，敌强我弱，上级决定由主力部队带领这里的干部群众迅速撤出狼牙山，转移到外线安全地区。为此，杨城武司令员制定了“围魏救赵”的作战方案，他命令3团、20团佯攻管头、松山、甘河一带的日寇，迫使日寇从狼牙山东北方向调兵增援，从而拉出空当，以便于被围的干部群众顺利脱险。

奉命担任这一掩护任务的，正是马宝玉所在的七连。七连依靠熟悉的地形地势，布下地雷阵、利用麻雀战，在山上顽强阻击着敌人的一次次冲锋，日寇每靠近一步，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战斗整整打了一天，到夜里，团主力和干部群众按计划全部撤出了敌人的包围圈。按照团长的部署，连长刘福山、指导员蔡展鹏决定留下少数同志断后，继续阻击前来“围剿”之敌，其他指战员则尾随大部队向老君堂方向转移。

这时候，马宝玉“啪”地一声给连长敬了一个军礼，恳切地说：“连长，就把掩护全连转移的任务交给六班吧，我一定想办法完成阻击任务，把敌人拖在狼牙山。”连长借着天上的星光，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只有21岁的老兵，欣慰地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也只有六班这个尖刀班插在这里，他的连队才走得放心。临行前，连长叮嘱马宝玉：“记着，在明天中午以前，一定不让敌人越过棋盘陀。”

大队人马撤走了，山上只剩下了六班。其实六班只有五个人：班长马宝玉、副班长葛振林，战士宋学义、胡德林、胡福才。正是因为人少，他们才感到了担子的沉重。为了有效地阻击敌人，五个人连夜在山路上埋设地雷，修筑掩体，还把手榴弹扎得一捆一捆的，随时迎候敌人的来袭。

说起群峰突兀的狼牙山，状如峥嵘狼牙，壁若斧凿刀劈，共有五坨三十六峰，本是十分秀美的一个地方，古燕国的十景之一“狼山竞秀”，说的便是这里雄伟奇幻的景致。可是现在，迷人的狼牙山已经被日寇的炮火搞得乌烟瘴气，山下清幽的易水河也在痛苦中呜咽。想到这里，马宝玉不由得咬紧了牙关。不用说，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魔掌下，美丽的小五台山，清幽的壶流河，同样不能幸免日寇的蹂躏和掠夺——此行以身许国家，何言他乡与故乡！

天刚刚破晓，敌人就开始了疯狂地进攻。在战火的炙烤中成长起来的小班长，这时沉着的就像一位老将军。每一次，马宝玉都要等到敌人走得很近的时候，他才命令大家一起射击，将手榴弹接二连三扔进敌群，强大的火力让敌人一批一批地倒了下去。面对这种情形，日寇的指挥官一下子懵了，他们搞不清山上究竟有多少八路，便下令用炮轰。五位勇士从容应战，边打边撤，利用有利的地形奋勇还击着。

在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后，看看太阳已经偏西，按计划，此时连队已经完成了转移。“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撤！”马宝玉终于给全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可刚走出不远，一个岔路口却摆在了六班的面前，一条岔向南，一条岔向北。五个人十分清楚：往北走的路通往老君堂，正是主力部队和干部群众刚刚撤离的方向，当然是一条生路；往南走，山路蜿蜒通向棋盘坨，棋盘坨三面悬崖，而顽敌在后，正是一条死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选择怯懦还是选择坚强？为了确保主力部队和干部群众的绝对安全，马宝玉稍加思索便拿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向南走！”五个勇士一条心，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把敌人引向绝路！

马宝玉带领全班沿着崎岖小路，边撤边打，并有意将自己的行动路线暴露给敌人，一路向棋盘坨攀去。

穷凶极恶的敌人以为包围了八路军的主力，当然紧紧咬住不放，五勇士则凭据险要，对越追越近的日寇进行还击。子弹、手榴弹打光了，他们就用石头砸，就是砸，也能把鬼子砸得遍地开花！黄昏时分，他们连能搬动的石头也搬完了，而同时，五勇士也被逼到了棋盘坨的峰顶，后面是如蚁的日寇，前面正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面对蜂拥而上的敌人，马宝玉神情庄严地对战士们说：“同志们，我们都是有骨气的中国人，宁死不投降！为祖国、为人民牺牲是光荣的！”他第一个把枪支摔碎在巨石上，然后深情地环视了一眼祖国的大好河山，整了整军衣，正了正军帽，大喊一声：“同志们，跟我来！”纵身跳下了悬崖。随后，副班长葛振林，战士宋学义、胡德林、胡福才毁掉枪支，纷纷跟着班长跳了下去。

让日匪彻底地折服吧！这时他们才惊奇地睁大了他们的狗眼，原来，几千个日本鬼子围攻一天，搭上了近百条鬼子的狗命，换取的竟是五名八路军战士把守的空山头。

名垂青史的狼牙山五勇士，一起掩入了山谷间的一片暮色苍茫。而谷间，“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那长久的呼号，还在阵阵回响。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宁静的壶流水一时凄婉哀怨，忽而又卷起了激昂的水浪。

儿行千里，十指连心。尽管巍峨的太行阻断了往来的鸿雁，我们的壶流河母亲河，此时却是撕心裂肺般的阵阵痛伤。

等不见哥哥回来的弟弟啊，你默默翻过了1941年9月25日的日历，其实就已经进入了一个令人无限神伤的秋天，而你却不知道。因为你不相信，1937年秋天的那场离别，竟是弟弟和哥哥此生的永诀！

今天，在湛蓝的天空下，共和国的旗帜迎风猎猎，红得是多么的醉人，那正是无数像马宝玉一样的先烈用滚烫的热血，一次一次地渲染了她，所以，那高高飘扬的旗帜才永不褪色！

这一切，不光是母亲般的壶流河永远记得，千千万万的蔚州儿女同样不会忘却，不会忘却在自己的老乡里，永远站着一位惊天地、泣鬼神，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书写了不朽诗篇的人民英雄和时代楷模。

马宝玉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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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耿森荣，男，1971年10月生于河北蔚县。河北散文学会、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长城文艺》签约作家，蔚县文联会刊《雪绒花》杂志编辑。现供职于河北沙蔚铁路有限责任公司。曾在《散文风》、《辽河》、《长城文艺》、《浪花》、《张家口广播电视报》、《张家口文化》、《涿鹿文艺》、《雪绒花》、《蔚州文艺》等报刊发表诗文多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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