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燕云：租房岁月

租房岁月

文/邵燕云

---

一

很怀念刚结婚时那段租房子的时光，

十七年前，我和一个小我两岁的男孩子，领了结婚证，有喜悦，也有隐隐的担忧，因为我们除了爱情什么也没有，单位同事阮姨是个热心人，帮我们租了房子，并一再强调说：“房主人是个好人。

总共五间土坯房子，房东和他母亲住中间两间，我们占了东边两间，西边一间租给一个老太太放杂物，房子很旧，也没有自来水，用水得去房后邻居家担水。

房东穿着很旧的衣服，但是很干净，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光着头，叫刘子明，没有娶妻，因为糖尿病干不了重活，只勉强种了几亩地，和一个耳朵、眼睛有毛病的老娘住在一起，因为他长的不好看，也有点憨，人们背后都叫他“猪老八”。

一开始，我和刘大叔，刘老大娘（刘大叔的母亲）只是在院子里碰到了打个招呼，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一年后，我生下了女儿，在养育女儿那段忙碌的日子里，我和刘大叔、刘老大娘的关系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刘大叔特别喜欢小孩子，经常逗我女儿玩，有时候会把女儿抱到他和母亲住的房子里去，眼睛仅能看到一个影子的刘老大娘就会高兴地抱女儿一会儿，用很大的声音（因为她自己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说胖乎乎的小孩子真好！脸上的皱纹就像一朵菊花舒展开了。我有时候要上厕所，就把女儿往刘老大娘怀里一放，她就紧紧地把女儿抱住，左摇摇、右晃晃的哄着，当我小跑着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时，她都会开心地说：她二姐（因为我租的两间房子以前的房客，在家排行老二，年龄小的都叫她二姐，我租了这两间房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家口中“二姐”）以后你有事，就把孩子抱过来，我这个瞎老婆子，这点忙还能帮的，脸上是一脸自豪的表情，就这样，因为女儿，我和刘大叔娘两个，像是一家人了。

一个夏日傍晚，我抱着女儿回家，只见他娘两个坐在院子里的小饭桌上，刘大叔正细心的从一个汤碗里挑着什么，刘老大娘面前放着两个炸油饼，刘大叔面前的碗里放着一块旧红高粱糕。刘大叔看到我一直站在哪儿，就对我说：“你大娘想吃油饼了，我想着再给她打点鸡蛋紫菜汤喝，你大娘非说紫菜有了怪味，我这不是给她挑出来”。我问：“大叔咋不吃油饼呢”？他不好意思地说：“油饼太贵了，紧着你老大娘吃吧”。那一刻，我的心里特不是滋味，在农村，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是被人看不起的，刘大叔不仅是个光棍，而且还有着严重的糖尿病，仅靠一年几百元的房租和四亩地勉强度日，可他没有抱怨，也从不和半路娶妻的哥哥、媳妇有病的弟弟闹矛盾，还主动的承担了抚养老娘的责任。从那次以后，我就尽量的接济刘大叔一点，因为这样的人值得我尊重。

当然，刘大叔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听到刘大叔和她母亲在吵架，还听到刘老大娘的哭声，我抱着女儿过去一看，只见刘老大娘正哭着说：“也不知是有神神（神仙的意思）还是没神神”。刘大叔铁青着脸，他弟弟站在地下，堂屋地下一地的麻油，油壶子在一边。我问刘大叔：“这是怎么了”？刘大叔说：你老大娘把麻油倒了一天，我说她一句，这还不让了，非说不是她倒的，我这么大个人，还能瞎说，我家里不要她了。我见刘大叔和刘老大娘都在气头上，就对刘大叔的弟弟说：二叔先把老大娘接家里住一天吧。

中午，我特意买了不少油饼，请刘大叔到家里吃饭，在吃饭时，有意提到老大娘，他说：不提她了，麻油倒了就倒了，我气的是她还不承认，我对刘大叔说：其实你们娘两个都没有错，如果大叔碰倒了麻油壶子，肯定会扶起来的，麻油不会流地下那么多，我估计是大叔忘记了盖油壶盖子，老大娘不小心碰倒了油壶，她的眼睛、耳朵不好使，根本不知道自己碰倒了麻油壶，所以老大娘才会说自己没有碰倒麻油壶的，这是个误会啊。刘大叔脸一红就走了。

下午，我抱着女儿在院里乘凉，看到刘大叔搀扶着老大娘回来了，大叔小心翼翼的样子到现在我也不会忘记。刘大叔人虽然憨，可我觉得他比现在好多爱斤斤计较的聪明人都强，他不会抱怨自己的生存状态，也不会三面两刀，更不会耍心眼，可他懂得孝顺老人，懂得爱护兄弟，懂得知错就改，懂得自强自立。就是因为这，我一直没有搬离刘大叔的房子，因为我知道，小镇上没有多少租房子的人，如果我不租这两间房子，这又旧又没有自来水的房子，很难再租出去，三百元钱不多。可我知道它对刘大叔的意义。我一直住到刘老大娘去世，2004年刘大叔因为糖尿病严重恶化，不得不把房子卖掉看病，我才买了房子离开了那里。

离开后，我经常去看望刘大叔，他已经种不了地，干不了一点活了，墙根下晒太阳成了他的工作。2009年阴历十月下了一场大雪，雪后第三天我听到刘大叔去世的消息，我相信刘大叔一定是觉得一个人太寂寞，去找他母亲去了。

二

因为刘大叔的房子没有自来水，我们吃水得去房后的邻居家担水，因此认识了已经68岁陈大姑一家人。陈大姑有弟兄五个，她是家里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陈大姑年轻时嫁到了北京，并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工作，生了一对儿子，用陈大姑自己的话说，命苦的人，好日子不会长久。她在四十岁时，男人因病去世了，陈大姑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一对儿子抚养成人，她熬到六十岁退休时，两个孙女也都十五六岁了，儿子们想让她在北京享清福，可她放不下已经在老家守了快五十年寡的八十岁老娘。又回到了离别四十年的老家，与老娘生活在一起。

陈老大娘（陈大姑的母亲）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太，她和别的农村老太太不一样，不爱串门，也几乎不和外人打交道，散心就是家门口站一会儿，见到有人过来了，就转身回家。我想：这也许是脾气刚烈的陈老大娘，年轻时守寡，为了避免闲言碎语而养成的习惯吧。

也许是缘分，我和陈大姑成了忘年交。女儿每次生病，我都会找陈大姑帮我给她喂药。陈老大娘也是几天不见我，就会和陈大姑唠叨：估计小陶家的又回了娘家了，好几天听不到她说笑，有点想她娘两个了。

陈大姑厨艺好，又有退休金，每天变着花样的给老娘做好吃的，因此，我的女儿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我做了凉粉。蒸了包子，也会送一点过去，陈老大娘就会说：我自从守寡后就没吃过别人的饭，现在老了，竟然吃香你的包子和凉粉了。大姑就会接着说：你大娘的嘴可挑剔了，老说我的包子馅没有你调的好吃。每天没事了，就在家监督我，捡韭菜不让扔一个叶子。烧煤不让丢一粒煤渣。我就会笑着说：大姑你有福气啊。六十多岁了，还有娘管着，有娘就是孩子呀。陈老大娘就会说：就是，就是，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脸上一脸的骄傲模样。

03年，陈大姑心爱的小儿子因为癌症去世了，她回北京料理儿子的后事，一个月后回来了，我去看望陈大姑时，她一下子就苍老了好多，头上几乎找不到一根黑色的头发了。我和她默默地在小院里坐着，因为我知道，面对一个失去自己骨肉的母亲，再动听的安慰也是苍白无力的。过了好半天，她对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没事，我也不能有事，我的两个妹妹都先后因病去世了，两个弟弟为了给儿子们娶媳妇、盖房子，都欠了不少外债，我做为家里老大，你老大娘还指望着我呢。

04年我买了房子搬走时。陈老大娘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你可要来看大娘和你大姑姑啊，我们娘两个会想你们一家子的。就这样，尽管我搬离了这个地方，仍会隔三差五和陈大姑娘两个坐一会儿。

2013年的春天。正是杏花开放的时候，陈老大娘走完她102年的人生之路，安安静静地睡去，再也醒不来了。我去参加陈老大娘的丧礼时，陈大姑紧紧地抱着我，眼睛红着说，你大娘走了。我不算伤心，她要再活几年，我腰腿疼的也伺候不了了。可我不想离开你们一家子。明天我就回北京了，咱们这一别，估计再无相见之日了。我安慰着陈大姑：“我会去北京看望大姑姑的”，转身擦去了再也憋不住的泪水……

陈大姑没有等到我去北京，她在那年秋天就找她儿子和母亲去了

陈大姑大名陈翠英，是一个退休后在农村伺候了母亲整整22年的北京人……

岁月无常，很多人慢慢在记忆中越走越远，如同河岸边树的倒影斑驳疏离；很多事渐渐在我的叨念中淡忘，只剩下一些碎片隐约闪现。时空且长，人生且短，我们是无力挽留什么的，但在闲暇时刻，我总会想起刘大叔母子、陈大姑母女，他们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但他们对自己母亲的态度。值得我们去学习。如今，除了怀念他们，我能做的唯有感恩生活的惠赐，接纳时下的拥有，珍视贵重的人间真情，铭记点滴生活中的甘甜，努力让人生多些亮色，多些暖色。

邵燕云其他作品回看：

---

作者简介：

        邵燕云，女，汉族，文化程度高中，政治面貌中共党员， 1975年6月17日出生，1994年4月在河北省蔚县桃花镇政府工作至今，喜爱文学。

---

雪绒花原创文学作家推荐：

---

雪绒花原创文学月度感言：

---

雪绒花原创文学，以独特的文字表达个体独到的发现，尽现汉语言文字之美、思想之明，提倡自然、朴实、本真、唯美。小说、散文要求在5000字内，优秀稿件可以适当放宽；诗歌要求一次投稿3-5首（或50行）以上；同时，请发120字以内的作者简介及个人清晰生活照片一张。投稿请一律按要求格式发到指定邮箱，同时请加主编微信号（验证时须加注实名并注明“投稿者”字样），微信仅用于发送文章链接及稿费，不闲聊，不接受投稿（稿件要求原创首发，未在其它微信公众号上发表过，杜绝抄袭，文责自负。能提供与诗文内容相契合的图片者优先选用，文章请用word或wps文档，以正文+附件的形式发送；图片或照片请用JPG的格式单独以附件的形式发送）。

微信公众号：xrhycwx

主编微信号：hlys2016

投稿邮箱：[e-mai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