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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林:母野猪和孩子

2017-07-08 刘国林 雪绒花原创文学

母野猪和孩子

文/刘国林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也是一个饥饿的年代。家乡已经闹了好长时间的灾荒了,就连拴子哥这样棒打不倒的汉子也打晃了,而拴子嫂已经饿得在床上躺了几天了。最揪心的还是他们刚刚一岁的儿子大宝因为饥饿已经哭得嗓子嘶哑,可是他做爹的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栓子哥真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栓子哥不能眼瞅着娘俩眼睁睁地饿死,一咬牙上了野猪岭。野猪岭山高林密,经常有野猪出没,栓子哥光凭手中的一把镰刀,绝不是野猪的对手,但他已没有别的求生办法了。他在林子里转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吃的,却在灌木丛中的山洞里意外地发现两头野猪崽子。这两头野猪崽子只有一个月大,正在窝里相互拱着玩呢。母野猪肯定是出去觅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涌现在栓子哥的脑海里,若把两头野猪崽子抓回去,岂不是一顿美餐?这个念头一出现,栓子哥便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一手掐着一头野猪崽子,不一会儿就蹿出林子,兴奋地往家奔。当有气无力的栓子嫂看到栓子哥兴冲拎着两头野猪崽子出现在门口时,惊得一下子撑起身叫道:“你找死呀,母野猪会跟到家里来的!”栓子哥却不以为然地说:“顾不得了,要死也做个饱死鬼!”他麻利地烧锅开水,把两头野猪崽子洗剥干净,炖在锅里,又放了半筐野菜。不一会儿就香气满屋了。两大盆野猪崽子肉拌着野菜下肚,一家人又发出了久违的欢笑声。看着娘俩满足的样子,栓子哥的心里比吃了蜜都甜。

一声野猪的长嗥声驱散了一家三口短暂的欢乐,栓子嫂一把将大宝搂在怀里惊叫:“母野猪寻崽子来啦!”只见屋后的山道上,一头母野猪不停地长嗥着,直奔栓子哥的家而来。栓子哥见状便飞快地冲出去,把院子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插上了门栓,又把铁钗操在了手里。这时,母野猪已来到大门口,把大门拱得嘎嘎作响,嗥叫声撕心裂肺。栓子哥死死地握着铁钗,手心里汗津津的,他实在不知道那扇薄薄的木门能不能挡住母野猪疯狂地进攻。

母野猪在门上拱了一会儿,开始在围墙四周绕来绕去。突然,它立起身子,把前蹄搭在围墙上,伸出长长的嘴巴子。那红红的舌头,尖尖的獠牙,还有红红的眼睛发现愤怒的凶光,再加上那悲凄的嗥叫,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栓子哥不能坐以待毙,大吼一声将铁钗刺向母野猪的头。但由于心里紧张铁钗刺偏了,只是将墙头上的枯草刺落了一堆,母野猪却跑开了。然而,不甘心的母野猪仍然不时地扑到墙头上,栓子哥也总是及时地给它一钗子,他和母野猪就这么僵持着。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栓子嫂在院子里烧起了一堆火,母野猪怕火,这又给了栓子哥坚守下去的偏心。

但天一亮,村里人都出来了。母野猪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嗥,不得不溜回山里。但太阳落山后,母野猪又来了。这回栓子哥决定去村中的猎户家借杆猪枪,让母野猪有来无回。栓子哥却没有料到母野猪也换了策略,当他扛着猎枪回来的时候,栓子嫂正坐在院子哭得死去活来:原来母野猪并没走,而是躲在附近的柴草堆里窥探栓子哥家的动向。就在栓子哥去村里借猎枪的当儿,它突然蹿进院子,扑到炕上叼走了大宝。当时栓子嫂正在茅厕里小解,当她听到大宝的哭声赶来时,母野猪叼着大宝已奔出了好远。栓子哥听了媳妇的讲述后,气得两眼血红,狂吼一声:“我不打死这头母野猪就不下山!”说着提起猎枪发疯似地往山里追。

他像着了魔似地在林子里狂奔,搜寻着母野猪的踪影。可四五天过去了,野猪岭都跑遍了也没见到母野猪。栓子哥默默地想,大宝无论如何是没有了,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不能把自己的一条命也白白地扔在这荒山野岭里。这样想着,他终于死了心,决定下山。可就在他走到半路上的山崖时,突然和那头母野猪面对面地碰上了。栓子哥闪电般地端起猪枪,母野猪也似乎意识到遇上仇人了,慌忙躲闪。可它慌不择路了,前蹄踏空,随着隆轰地响声,母野猪哀鸣着滚下山崖。终于报仇了!栓子哥望着崖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大宝还是没有了,栓子哥拉着猎枪望着崖下呆呆地发愣,心里空荡荡的。突然脚下的草丛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多像儿子大宝的哭声啊,可是怎么可能呢?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就算大宝没被母野猪吃掉,也早该饿死了啊。不管怎么说我也得过去看看!他疑惑地走过去,却见草丛中一个婴儿正手脚乱舞地哇哇大哭。走到近前一看,这孩子真是自己的儿子大宝!栓子哥喜出望外,猛地把大宝搂在怀里,来不及多想,立刻抱着儿子转身下山。可一转身,栓子哥又愣住了,不远处有头公野猪正瞪着对红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父子俩。

栓子哥左手搂着大宝,右手慢慢地举起猎枪向公野猪瞄准,可公野猪狡猾得很,故意和他捉迷藏,每放一枪它都打一个滚儿,猎枪没有子弹了,却没伤着公野猪的一根毫毛,又瞪着对红眼睛挡住了栓子哥的去路。跑是跑不掉了,惟一的出路是和公野猪拼命!栓子哥慢慢将儿子放到地上,把猎枪横在胸前,心想你敢扑上来,我就用枪管捅你的嘴,栓子哥知道要想战胜公野猪,就得想方设法把枪管捅进它的嘴里去,这样才能致它于死地。可没等栓子哥掉转过枪身来,公野猪已经扑上来。栓子哥被公野猪巨大的惯性扑倒在地,后脑勺撞在山石上,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当栓子哥在一阵母野猪的叫声中醒来时,眼前的场景让他惊呆了:先前被他轰下山崖的母野猪并没有死,正与那头公野猪对峙着。而在母野猪的身后,大宝正哇哇大哭。公野猪转着圈子,寻找最佳的进攻位置。那头母朝夕也跟着转动着身子,却牢牢地把大宝护在身后。那情景,就像母亲在护着自己的孩子。就在公野猪和母野猪厮咬在一起时,栓子哥悄悄地爬了过去抱起大宝就跑。但那头公野猪却撇下母野猪,向栓子哥直追过来,只是一个俯冲,就把栓子哥爷俩扑倒在地。栓子哥用双手死死地撑着公野猪的长嘴,而公野猪的长獠牙已经抵进大宝的肩头上。大宝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叫声,而已经拼了全力的栓子哥却仍然无法将公野猪推开。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一闪。栓子哥看清了,是那头母野猪扑上来,它那长长的獠牙已扎进公野猪的喉管。公野猪疼痛难忍,只得拔出扎在大宝肩头上的獠牙迎战母野猪。只见它一摆头,母野猪的背上立刻划开两道长口子,血流如注。但母野猪扎进公野猪喉管的獠牙却死也不往出拔。机会难得,栓子哥翻身爬起来,拾起猎枪,顺着公野猪张开的长嘴捅了进去。只听公野猪吱地一声怪叫,连打了两个滚儿,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终于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命呜乎了。

这时大宝已停住了哭声。他看看栓子哥,又看看躺在不远处的母野猪,突然一翻身,手脚并用,径直向母野猪爬过去。栓子哥大吃一惊,拼命想捉住他,可经过这场恶战他已经力不从心,怎么也站不起来。更可怕的是那头母野猪竟然没死,又摇摇晃晃地来,迎着栓子哥的儿子走来。栓子哥眼见着大宝爬到母野猪的腹下伸出小手一把抓住母野猪胀鼓鼓的乳头塞进了嘴里。当他叭叽叭叽地吮吸奶水的时候,母野猪竟侧卧在地,哼哼叽叽地轻声叫着,那对红眼睛也放出温柔的光来。那情形,就像慈母爱抚她吃奶的孩子。

栓子哥呆呆地看着,有一种东西把他的心塞得满满的。他终于明白了,他的儿子这几天没饿死,是因为一直都在吃母野猪的奶。失去了崽子的母野猪在极度的丧子之痛中,脑子发生了错觉,把大宝当成它的崽子养了下来。母野猪终于撑不住了,它的眼睛慢慢地闭上,又慢慢地睁开。它最后看了一眼大宝,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依恋。看到这里,栓子哥的眼里已溢出了泪水,这场景实在让他心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栓子哥才抱着他的儿子下了山。到了村子里叫来一群乡亲,把两头野猪都抬下山来。公野猪肉叫乡亲们分着吃了,母野猪却被栓子哥埋在他家的屋后,还抱来大宝,让他给母野猪的坟叩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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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国林,1950年生,中国作家协会黑龙江分会会员。1975年以来,创作地域散文1000多篇,先后在《人民日报》《青年文学》《散文》等全国报刊发表散文作品近600篇。其中《草塘风情画》1984年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中国地理学会、中国少儿出版社联合举办的《我爱祖国山河美》散文征文中获一等奖,并被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入小学课本至今,题目改为《可爱的草塘》。2013年聘为《中国散文网》专栏作家、《草根文学网》驻站作家、《优酷网》作家刘国林作文大课堂主讲。2016年被聘为《上海文艺网》签约作家、中国老年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会员。2017年被世界汉语文学出版社与杂志社聘为副总编辑,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中国东北分会主席,《作家刘国林作文大课堂》被聘为世界汉语文学作家协会理事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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