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明：大 柜（二）

大  柜（二）

文/李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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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大柜在二柜的欢乐中渐渐的接受了这个现实。等大柜的女儿出生时，大柜的儿子宝宝三岁，二柜的乐乐两岁。

大柜和大柜的媳妇依旧没黑没白的忙碌着，生活日渐的好转着，倒是二柜，一人忙里忙外，日子日渐的惨淡了。

为了补贴家用，二柜不惜铤而走险，他常常攀着悬崖峭壁，登到山的最顶峰，去掏一种名贵的鸟粪，如果碰到大的鸟巢，一次可以掏到二、三斤鸟粪，可以卖到6、7元钱，在那个年代，收入是颇非的，但这种没有生命安全的挣钱方法，很多人是不会去干的，除非自己家等着钱用。

二柜是个汉子，全村人都这么议论着，直到那年冬天，二柜的乐乐五岁时，不幸终于落到了二柜的身上。二柜在再次掏取鸟粪时，由于雪滑，从1000多米的山崖跌落了下来，当全村人赶到村外时，二柜已被好心的人们装入了棺木。

大柜自然哭得死去活来，他领着不懂事的侄儿乐乐，一直将二柜掩埋后才停止了哭声。二柜媳妇自然是要参加葬礼的，但她却没有流一滴泪水，人们都说，二柜的媳妇肯定是不会哭的，因为她自嫁给二柜就是为了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人们的论断再次得到了证实。两个月后，二柜媳妇将乐乐扔到躺在炕上一病不起的大柜就走了，而且走得杳无音讯。

大柜和他那失聪的媳妇拉扯着三个孩子。然而，由于二柜的不幸离世，大柜的身体再不如从前，日子惨淡，但大柜却从未抱怨过什么。

（五）

大柜最终还是得了一场大病，他那失聪的妻子每天上山采药，弄好了那些苦水慢慢的让大柜喝下。

本来拮据的生活更加贫困了。转眼二十一世纪的钟声敲响了，孩子们都也长大，正直高考的宝宝每周从学校回来，便一头扎进田里，和失聪的母亲共同侍弄田里的希望。

村里人都佩服大柜，因为无论家中多困难，大柜就是没让一个孩子辍学。在孩子们的学业上，大柜非常的感谢远在甘肃的姑姑，虽然，姑姑的生活也并不宽裕，但每月姑姑是会按时寄来100多元和一些已穿过的旧衣服的。

2001年夏，大柜的宝宝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一所名牌大学，这是在我们那个山村几百年来的一件喜事，按村里人们说，宝宝是考取了状元的，大柜父亲的坟上是长了草的。

当人们都为大柜高兴得时候，大柜却犯了难，孩子上学是需要一大笔学费的，和姑姑再张嘴，也太不合情理了，但一点，无论怎么凑钱，大柜是不会让孩子就此误了学业的。倒是大柜的女儿秀秀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在一个晚上，秀秀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

大柜显然是不会同意的。孩子才17岁，怎么可以放弃学业而为了自己的哥哥出嫁呢，大柜坚决不同意，他知道，虽然女儿为此出嫁了，自己也因此得了一笔可以供宝宝上学的费用，但第一年可以，那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呢，大柜否定了孩子的想法。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在大柜不知所措的时候，秀秀已托人问好了婆家，只是秀秀再没有象自己的母亲那样，因为人们都知道大柜和他的孩子都是好样的，娶了大柜的孩子是不会错的。

在没有其他办法可行的边缘，大柜含泪将女儿嫁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并得到了9600多元的财礼。秀秀并没有流泪，她放下书包坐上自己丈夫的车子，永远的成了一名妻子。宝宝哭着送走了自己的妹妹，不久，便也踏上了列车。

乐乐也很快的初中毕业了，看着大伯艰难的生活和大柜逐渐弯曲的脊背，孩子决心远走他乡，前往远在甘肃的姑奶奶那，寻求一份职业，补贴这个以借债累累的家。

大柜家只留下了大柜和他那失聪的妻子。

（六）

转眼四年很快过去了。当宝宝大学毕业回到家时，秀秀的儿子思学已会清晰的喊他舅舅了。秀秀已出落得成了一个成熟的家庭妇女，还是那头剪发，还是那么的苗头，只是话语的声音便粗了，深沉了。

宝宝毕业回家的消息是十多天前就得知的，因此，宝宝的归来，大柜是会叫回乐乐、秀秀的。乐乐在甘肃姑奶奶家找了一份很为固定的工作，虽然收入不是很高，但很均匀，这么多年，乐乐也一直没有回来，一直没有和自己的母亲联系，按他自己的话说，母亲已在那个扔下他走的早晨从此在他心中死了，他的母亲，和自己的宝宝哥一样，是大伯的失聪妻子。

乐乐是个知恩必报的孩子，经过时间的验证，大家明白了，乐乐确实是二柜的孩子，应为乐乐和他死去的父亲长的简直是一模一样。乐乐也为自己是二柜的亲生而感欣慰，在甘肃工作的日子，他一直问姑奶奶，自己和自己的父亲是否相像，姑奶奶当然会合不拢嘴的告诉他，他是父亲的延续。乐乐将自己的工资作为三部分支配，一部分交给姑奶奶为自己存了，一部分悄悄地邮给哥哥宝宝，并不让宝宝告诉大伯，另一部分寄给弯背的大伯，补贴已外债累累的家。

大柜终于熬到头了。全村人都为大柜高兴。宝宝这次毕业回家，大柜决定叫了村里一直帮助他的人们，但大家都多多少少的帮助过，怎么叫呢，最后，大柜还是吩咐侄儿乐乐从甘肃带了一些土特产，挨家挨户的送了过去，一是表示感谢，二是告诉人家，这么多年借的钱，不久会因为宝宝的参加工作还了的。

四年不见，父子高兴，兄弟高兴，大柜家在一片欢乐声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大柜便领着宝宝、乐乐，还有秀秀、思学一起来到了他爹的坟前，孩子们很听话，都跪在爷爷的坟前，思念着他们并不知长得啥模样的爷爷。

在爷爷的坟前，宝宝如他的父亲一样，默默地告诉爷爷，他已被北京的一家大型企业聘用，月薪很高，他的子孙后代将会走出这个山村，去看外边的世界。

宝宝最终还是赶快的去公司报到去了，乐乐也在宝宝走后不久回到了甘肃，秀秀陪了父母两天也回到了自己家中。

家中又一次只留下了大柜和他那失聪的妻子。

从未有过的孤独从此在大柜的心中生根发芽了。是啊，人老了，总会希望孩子们在自己的眼前，哪怕是调皮给自己，作为父母，他们也是有着莫大的安慰的。

(七）

山里要搬迁了，听人们说，是为了维护北京首都的环境。

人是需要搬的，这么多年，山里的树木都被人们砍伐了，以前那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思想得变一变了。大柜许久以前，就跟人们说，他家的四间房子都是靠自己和二柜一根椽、一根檩从山里背回来的，几十年过去了，山里只剩下了杂草丛生，再没有盖房的木料了，如果照这样下去，山里的日子会更苦。

人需要搬，但死去的人，他们静静的躺在那里，他们需要和这片山林、这片黄土永久的相依为命，哪怕是魂魄，他们需要这片热土。

搬迁的传话传了没多少时日，山里的人们便被分散的安排到了山下的各个乡村。秀秀因公公家做生意需要，搬到了一个城市，远隔几百公里，大柜为此哭了好几个晚上。

就在大柜搬到乡下半年之后，宝宝第一次回到了他们的新家。宝宝知道妹妹已去了城市，知道父母多病、孤独，他这次回来，是单位给自己作保，自己在北京办了贷款，购买了房子，他心痛老人，要老人去看北京，去看北京天安门，还有天安门前毛泽东的挂像。

我们大家都去为大柜送行，临行那天，大柜又哭了，他说，他会想念大家的。大柜走了，搬迁时县里分给他的那两间砖房被一把大锁锁住了，其实，在他的家里，除了几个大瓮，一具黑红色的躺柜之外，什么也没有。

大柜走了，原来搬迁下来的人们天天得念叨着大柜的名字，并把他所有的故事传给自己的孩子，大柜是条汉子，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大柜硬是供出了一个状元，供出了我们那个山村第一个大学生。

在之后的日子里，大家都不管自己家多艰难，孩子上学是改变家族命运的唯一途径。

就在大家天天传说大柜的时候，一个夏天，大柜再次回来了，听人们说，大柜受不了北京的气候，受不了北京的繁华，受不了北京车来人往的熙攘。

大柜是自己回来的，他那失聪的妻子留在了北京。大柜再次住进了那两间砖房里。

再到冬季，人们发现大柜又锁门了，人们猜测，大柜一定又去北京了，因为他想念他的儿子，想念他为父亲延续的香火，也有人猜测，大柜又回到了山里，因为他想念他的父亲，想念那里的山、那里的水，还有他父亲的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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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海明，笔名田野、老驴、老海。七十年代生于河北蔚县，九十年代毕业后到北京打工。曾在《北京工人报》、《中国经济时报》、《北京广播电视报》、《中国贸易报》、《中国服装报》发表作品数篇。九五年底回蔚县公安局工作，2000年12月任蔚县公安局政治处副主任，从事公安宣传报道。2014年10月任南杨庄派出所所长。曾在《人民公安报》、《河北日报》、《燕赵都市报》、《河北法制报》、《警视窗》、《张家口日报》、《张家口晚报》、《今日蔚州》及《京西文艺》发表通讯报道、散文、诗歌、杂文等1000余篇。现为河北省公安文联会员、河北公安作家协会理事、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蔚县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河北文化名人公益联盟蔚县工作站副站长。著有散文集《马头山印记》；纪实通讯《警方行动——河北蔚县大要案侦破纪实录》、《蔚州警视》；长篇小说《没有阴霾的日子》；短篇小说《大柜》、《围城》、《二杠一正传》；小小说《舞厅偶遇》；回忆性散文《我做白领的日子》、《大钟寺记忆》；杂文集《老驴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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